第三十三章

　　当天晚上。马道林和周方玉亲自送王婷回家。他们向王家人表达自己深深的歉意。王家夫妇想到人家才失去爱子，却不好怎么发难。只是为女儿的将来感到不安。师娘见这家人算是本份人家。就仗着胆子讲出自已思考了许多天的想法。那就是让自己的大儿子立勤迎娶王婷做媳妇儿。
　　她把这个想法一提。满屋里的人如遭天雷，全震呆了。
　　师娘拿眼偷偷膘王家夫妇。却见他们沒自己想的那么暴跳如雷。于是又非常小心地介绍自己的大儿子。大概意思就是大儿远远胜过小儿。当过兵是党员，现在是工厂的小干部云云。
　　王家夫妇初时有时震惊。颇有些责怪这女人也敢想。不过慢慢听完她的述说，想想这可能是解决危机的最好方法，只好默认。想要问王婷的意思，王婷早悄悄地躲开了。她在哭。
　　往后，师娘一直在找机会，她想把自已的想法告诉立勤。有好几次逮住了时机，但又开不了口。她认为这对立勤不公平。然而，摆在面前的状况又逼迫她不得不开这个口。她想立勤能接受吗？
　　果不其然。马立勤还沒听母亲说完就坚决反对。
　　他说：“那是立快的女朋友，是兄弟的女人。立快尸骨未寒，我这个大哥无论如何不能娶他的女人。更何况我身边还有个红艳。我不能对不起她。”
　　师娘见他态度坚硬，就掰起指头对他说道。她问：“立勤呀，你说说立快活着时对你好吗？”
　　马立勤点头说好。
　　师娘又问：“你喜欢你这个兄弟吗？”
　　马立勤又点头说喜欢。
　　师娘再问：“那么你兄弟现在有难处你当哥的肯不肯帮他？”
　　马立勤被母亲逼住。着急道：“娘，这是两码子事。”
　　师娘紧紧地闭上眼晴。然后蓦地睁着大大地盯着马立勤。继尔用有些深沉的语气对马立勤说：“是的。小王是你兄弟未过门的媳妇。现在立快去了，而小王肚子里却留下了他的种。你知道她有多为难么？她不仅会面临身败名裂，甚至有可能还会被开除，更有甚的还可能去坐牢。怎么办呢？立勤呀，只有你能救她。或者就是退后一步说，即使不谈救人。就是保住立快留下的血脉，你也应该援手呀！”
　　马立勤额首低声说道：“娘，您别说啦！我懂您的意思。可是......”
　　师娘见儿子口气松动，轻轻摸着他的脑袋说：“娘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可有什么办法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哪能事事顺心呀！这事呢只当是为了娘，为了这个家吧。”
　　”娘......”马立勤喊了一声，嗓子有些儿哽。
　　师娘摆了摆手，意思让他别说下去。她的心情特不好受。
　　虽然是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但马立勤必须去完成一个心愿，那就是给女朋友钟红艳一个说法。
　　马立勤向钟红艳发誓：与王婷结婚只是名义上的。两年一到，他就与她离婚。同时希望在这段日子里一定等他。
　　钟红艳闻言沉默了许久。在他们既将分开时她对马立勤讲了这么一句话：“救人要紧，或许你妈是对的。”言罢转身飞奔而去。
　　次年的三月份，王婷顺利地产下一男婴，相貌极似马立快。王婷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马思。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这个月份，钟红艳找了个男人把自已嫁掉了。
　　再说王婷生产后却一直无奶，周方玉就天天去集市买鲫鱼熬汤给媳妇发奶。她可不愿看到自己的孙子挨饿。这孩子不能喝牛奶，喝了就吐，而且还浑身发红疹。周方玉十分着急，她和刘源珍四下地打听附近那家有孕产妇，然后上门讨人奶。
　　由于当时普遍生活条件不好，人家也沒多余的奶水来接济别人家的孩子，讨了几回就不好意思再上门啦。
　　终于有一天，刘源珍听说在四美塘有一户人家的媳妇有奶却沒孩子喂养。就引着慧明去了那里。她路过村子里的小卖部时，见坐在店铺里的老板娘面善，便向她打听这户人家。
　　老板娘打量一番这对母子，继尔警惕地问：“姑娘探听这家作什？”
　　刘源珍急人不问路，就把实情说了。
　　老板娘闻言额首嗯嗯了几句。
　　刘源珍忙问：“大娘，有什么不对吗？”
　　老板娘扫一眼周遭低声说道：”瞧姑娘也是热心快肠之人，大娘却不想你上门讨些无趣。”
　　刘源珍再问：“却是何等缘头？”
　　老板娘却笑：“莫急，莫急。你在我的店里随便买点东西，听大娘给你讲个故事。”
　　刘源珍便掏出一角钱给慧明买了两块“猪耳朵”。这“猪耳朵”其实就是油炸的面饼。因其形状象极猪的耳朵，于是大伙儿便给了这么个名称。
　　慧明拿了“猪耳朵”去一边玩耍。刘源珍就听那婆子说事。
　　那婆子说到：话说有一户人家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孩子出生时天生生得一头乌发，此地少见，全国都少见。人道是家富营养好，这户人家也欢喜异常。就在孩子满月这天，他家大摆宴席满请亲朋。记得那一天男女老少来了数百人。他家媳妇儿就把孩子抱出来给大伙瞧，来人无不称道，俱称眼观四邻八乡，谁家的孩子出娘肚子不是皱皮拉干黄皮稀毛。再瞧这孩子面皮红润头发亮黑，定是天星下凡，前途不可限量。那媳妇闻言一激动便生出一泡尿来，解决前她将孩子托给那位仔细的小女子。小女子望着怀中的婴孩，愈看愈爱，便忍不住去轻抚他的黑发。哪想这一摸不打紧，惊得她失手将孩儿丟在地上。这一举动惹得大伙全围过来，自然责备这女子的不小心。云云。小女子顾不得解释，左手喔胸右手指着被人抢起的孩子哭道：眼晴！眼晴！那孩子头发里长满了眼晴。有好奇者上前抺开婴孩头发，啊呀，果然满脑袋的眼晴，还一眨一眨的，仿如，仿如什么呢？人们都惊呆住了。场面寂静下来，数十双眼睛俱盯住那个抱着孩儿的中年男子，皆面面相觑。那男子怀搂着恐惧却不敢松手，脑子一派空白，却要死撑着。直到媳妇儿闻讯过来夺过孩子，那人便如脱了骨头的鸡，泥一般摊在地上。
　　最后这场喜庆在媳妇儿的嚎哭声中不欢而散。
　　婆子把故事讲到这便停止了。
　　刘源珍整理了一下情绪，将浑身的鸡皮疙瘩抖掉。她喊过来慧明，带着他就要离开。
　　婆子好奇地瞄着她。因为，她把这个故事讲给一百个女人，一百个女人都会问那后来呢？面前这女子却没问，婆子多少有些失望。
　　刘源珍没问，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肉麻啦，肉麻得想吐。她与别的女人不同，却是因为她曾想用那位母亲的奶水去喂立快的孩子。
　　王婷终于有了奶水，但死活出不来。马思的小脸都吸青了就是吸不到母亲的奶水，又急又饿，哇哇嚎哭。王婷看着儿子，眼泪如泉。其实，她自已也胀痛难忍。周方玉就用新买的吸奶器替儿媳引奶，试了几次依旧不行。
　　怎么办呢？到底是过来人。特别是从乡下过来的过来人。周方玉叫过来大儿子马立勤。她说：“你来！”
　　立勤望着老娘，一脸懵懂。
　　周方玉喝叱儿子道：“愣着干嘛？你想让这娘俩去死呀！”
　　立勤依是不肯上前。至从听母亲安排同王婷结婚，他根本就没正眼看过这个曾是兄弟的女人，更不谈有什么别的。然则，在生活上，他却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王婷，决不让她感觉有半分委曲。
　　现在母亲让他去吸王婷的乳房，他却死活不肯。
　　母亲急了，甩手实实在儿子脑袋拍了一巴掌。她噙着眼泪说：“儿呀，你这是在救人呀！你是她男人，你不去吸，难道让为娘去吸，让你爹去吸，你个好不懂事的东西。”
　　马立勤为母亲逼急，气恼道：“我吸。我吸还不行吗！”
　　周方玉过去帮王婷撸起衣杉，安慰道：“孩子别怕。这就快好了。”
　　王婷羞苦的闭上眼。她将粉脸扭向了一边......
　　马立勤嘴里含着那口混有颗粒的奶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旁边母亲就问：出来了吗？马立勤不能吭声，只是死劲地点头。
　　周方玉抱过来马思激动地说道：“啊弥托福，我的孙儿有救啦！”
　　夜里，周方玉瞅着王婷母子睡实。她把立勤喊到院子里。娘俩各搬来小木櫈坐下。母亲就白天的事儿对儿子赔不是。她说，我是急的。儿子现在巳很理解母亲。他说：“娘呀，您是对的。不必对儿多说。儿心里晓得。”
　　周方玉摇了摇头。她叹口气说：“你晓得？未必你就晓得。你不懂娘的心呀！”
　　马立勤应道：“我哪里不懂？娘呀！您不就是想让我留住婷妹的心吗？说心里话，我对她没感觉，她在我心里始终就是兄弟的媳妇。您让我接受她，我却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周方玉叹道：“我何尝不知？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言道过了不那坎，婷儿未必就解得了那个心结。她心苦呀！若不是事情逼到这个份上，以这孩子的品貌，她未必瞧得上我们这个家庭。”
　　周方玉沒敢把话说明。她本意是想说王婷瞧不上自己的大儿，却又不想伤他，话峰就转了。
　　接着周方玉又说：“立勤，我们不能对不起人家。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就应该对她好一点。娘对你讲真心话，我是真的想要留住这个儿媳。你知道吗？娘是多么喜欢你的师姐源珍，但婷儿一来，源珍就退后了好几步，也许娘不该说这种混帐话，但却是娘的真心呀！”
　　“娘，我知道。平日里不也那么在做么？”立勤说。
　　周方玉说：“我说的不是那些。既然你是她的丈夫，就应该做丈夫该做的事。若非如此，我这儿媳迟早会变成人家的儿媳。”
　　周方玉的话把立勤呛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急道：“娘，您别说啦！”
　　周方玉不顾其它，豁出去了。她要趁着今天开了天窗的当儿，要同儿子将话说透说亮。
　　马立勤却不想听下去。他找了理由进屋去了。
　　周方玉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她站起身啾着院子里那颗入天的柿子树，心里就默念：柿子树呀柿子树，你待在这个家怕也有些年头，你矗在这个院里仿如我们家的卫兵，你一定要保佑我们马家，可不能再生出什么事端。我的小儿子去了，他去得那么不明不白，临了还留下的难题给我老婆子。我知道自己犯了错，不该拿大儿立勤的幸福去顶，可我又能怎样呢？啊，你说我又能怎样？
　　周方玉念叼到后面一句时，竟然说出了声。
　　那颗柿子树仿如懂她似地，哗哗飘下数十片树叶来。
　　周方玉扑住一片篡在手里，她将树叶双手握住，叶尖向上朝着净空中的弯月，躬身拜了三拜，然后去树根那刨个小坑将那片叶子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