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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赌酒拼项目

作品名称:撼世冷电      作者:寒鸿      发布时间:2019-10-12 10:51:40      字数:5036

  
  十月初的一天下午,科研行政大楼电子工程部的电装间内,身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和工人都在装配线上埋头干活,他们神情专注、动作熟练、操作准确,工作效率之高,并不亚于洪杰“中杰微波”里的私企员工。
  七月中旬,“飞豹战机雷达接收前端”样机如期交给了军方。一架飞豹战机装着这台样机飞上蓝天,在上万米的高空翱翔试验,雷达的各种性能明显优于从前。样机合格,创新成功,总装及空军部队非常满意,连连称好。八月下旬,军方50台“飞豹战机改良型雷达接收前端”的订单下到了80所,电子工程部现在抢的就是这批任务。
  大伙正忙着,电装间的门开了,马保毅主任和柳月辉副主任陪着高远副所长走了进来。但大家视若无睹,仍专心致志地干着活。
  高远脸上满是赞许之色,他喜气洋洋地说:“同志们干得多好啊,既紧张又认真!谁说我们国企员工效率不如私企?我看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马保毅点头表示同意:“自从成立工程部后,我们的生产效率确实提高了很多!这50台改良型接收前端是电子工程部今年科研生产的重头戏,我们不全力以赴不行啊,如果完不成任务,那就有负钟所长和高副所长的厚望了!”
  高远问:“合同上写的是明年春节前交货,还有四个月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马保毅说:“这批任务是柳副主任负责的,加工及装配都好办,关键在调试。只要调试顺利,保证没问题。对吧,柳副主任?”
  柳月辉笑着点点头:“对。一接到任务,我们就开始干了。购买元器件、加工器件铝盒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装配工作刚刚开始,估计需要一个月才能结束。我们预留了三个月时间进行调试,从理论上讲绰绰有余。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一定能提前完成任务!”
  高远说:“技术上有你柳副主任把关,我倒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柳月辉咯咯笑道:“这可说不准!我又不是万能的神,能包打天下!”
  高远由衷地夸赞说:“你不是神,但你是技术尖子!你代表了80所微波技术的最高水平。我们能揽到这50台‘接收前端’的任务,都是你的功劳啊!”
  柳月辉谦虚地说:“高副所长,你把成绩都归功于我一个人,那怎么行呢?‘飞豹战机’那个课题是大家辛辛苦苦干出来的,要说功劳,大家都有份!”
  高远说:“行,大家都有份。但你的功劳最大!等到了年底,这50台‘接收前端’任务完成了,我还要重奖你呢!”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黄汉麟打来的。
  汉麟说:“高远,你能不能到瑞龙公司会议室来,陪我见一个客户。”
  “好吧,我马上到!”
  高远来到特冷厂二楼瑞龙公司会议室,黄汉麟正领着销售部经理、况建伟、师谨、池恒、孙志强等中层干部在和一个男性客户谈业务。黄汉麟把高远介绍给客户:“铁总,这是我们所的军品副所长高远。”又反过来介绍客户。“高远,这是外贸公司的铁总。”
  铁总四十多岁,高个子。身材倒是挺匀称的,就是脸显得比较大,比较丰厚,高高红红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起身和高远握手,互致问候,一起坐下。
  黄汉麟说:“铁总,你就不要犹豫了,巴基斯坦这个20K低温制冷系统只有我们能做,你在国内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铁总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只有瑞龙公司能做!”他拍拍桌上的皮包。“我包里就有另外两家低温公司做的方案呢!你不要唬我!”
  铁总是北京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总,他手里有一个巴基斯坦的低温项目,做一个终端温度为20K的制冷系统。黄汉麟是从云电的北京分公司得知这一消息的,云电北京分公司的老总和铁总比较熟,他向铁总介绍了黄汉麟。黄汉麟为此亲自去了一趟北京,专门把铁总接到公司来谈这个项目。
  黄汉麟说:“铁总,我们瑞龙公司是国内水平最强的低温公司,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是不能和我们同日而语的!你把项目交给他们做,十有八九会烂在他们手里。”
  况建伟说:“铁总,我们给云电做过‘超导电缆制冷系统’,这你是知道的。巴基斯坦的20K制冷系统原理和‘超导电缆制冷系统’是一样的,只是介质不同,前者用液氦,后者用液氮。我们有如此成熟的技术,你还信不过我们吗?”
  铁总说:“不是我们信不过你们,只是你们的报价太高了,70万美元!你们总要让我也赚点钱吧!那两家公司的报价比你们低很多,不能不令我动心!”
  黄汉麟说:“70万美元是我们经过反复计算得出来的,低于这个价格我们就没利润了!铁总,你70万美元交给我们做,肯定还是有钱赚的,只赚多赚少的问题!你就看在瑞龙公司最适合做这个项目的份上,跟我们把合同签了吧!”
  铁总不为所动:“实话跟你说吧,黄总。那两家公司的报价还不到60万美元!我跟你们签合同,就意味着我要少赚十几万美元!不行,我得慎重考虑一下。”
  黄汉麟说:“如果那两家公司把这个项目做砸了,那你就不是少赚十几万美元了,有可能要赔上几十万美元!”
  铁总老奸巨猾地笑笑:“我想不会。我不会给他们预付金的!”
  黄汉麟说:“那进度呢?延期交货那可是要罚款的啊!”
  铁总说:“至于交货时间嘛,巴基斯坦人倒也不是很着急!我想拖个几个月也没关系。”
  谈来谈去,就是谈不拢。高远在边上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趁铁总上厕所的当儿,他忍不住问道:“汉麟,这是一个低温项目,跟军品没关系嘛,你把我叫来干什么?”
  黄汉麟笑着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铁总上完厕所,大家继续谈。黄汉麟反复强调,瑞龙公司有成熟的低温真空技术、专业的加工设备、熟练的技术工人,做20K制冷系统是驾轻就熟、非我莫属;最好今天就把合同签了!铁总则坚持说瑞龙公司报价太高,他要回北京与那两家公司细谈后再作决定。谈着谈着,日影西斜,到了下班时间。黄汉麟说:“签不签合同今天先不管了。酒店的包厢早已订好,我们就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请铁总赏光!”
  铁总爽朗地笑道:“没问题!吃顿饭嘛。没准以后我们还会合作呢。下次黄总到了北京,我再回请。”
  黄汉麟说:“好,铁总果然痛快!高远,你也去,陪铁总好好喝几杯。”
  高远这才明白,黄汉麟是请他来陪客户喝酒的。
  一行八人来到酒店,服务员开始倒酒上菜。见到晶莹澄澈的美酒,铁总不禁两眼放光,脸颊泛红,兴奋之色不可名状。原来,黄汉麟从云电北京分公司老总那里了解到,铁总是一个贪杯的人,海喝豪饮,酒量惊人。今晚是一场恶仗,他不能不有所准备,所以把高远搬了来,充作外援。
  酒席开始,黄汉麟率高远等人起身举杯,向铁总敬酒。铁总呵呵笑着,一饮而尽。大家落座吃菜,随便聊着。黄汉麟奉承道:“听说铁总的酒量堪比陶渊明李太白,波涛滚滚,气壮山河,饮遍天下无敌手啊!”
  铁总甚然其说,笑眯眯地说:“不错。我走南闯北喝了这么多年,还真是没碰到过对手!”
  高远一听,老大不服气,不禁冷冷地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就不信没人喝得过铁总!”
  铁总看了他一眼,轻蔑地说:“高副所长若不信,咱们就现场比试比试,看你们谁能喝倒我!”
  黄汉麟心里一动,忙道:“要不这样,铁总。咱们打个赌!我们七个人中如果有人喝得过你,你今天就把合同签了!”
  黄汉麟深知高远的脾气,他在酒桌上是不肯服输的。以他的酒量,定然和铁总有的一拼。没准就能把巴基斯坦这个项目拼下来。
  铁总果然中计,爽快地说:“好,我就和你们赌一把。你们谁能喝倒我,我就签了这个合同!”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黄汉麟高喊:“服务员,拿酒来!”
  铁总也高喊:“服务员,换酒杯!”
  服务员问:“换什么酒杯?”
  铁总说:“换那种高脚的小酒杯,能装一、二钱酒的。”
  黄汉麟、高远等人心里直嘀咕,斗酒自然要用大酒杯,铁总用小酒杯能斗出个什么高下来?
  谁知铁总又说:“你去拿五十个这样的小酒杯,每人面前摆六个,剩下两个备用。”
  服务员摆酒杯的时候,黄汉麟、高远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铁总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看着那一排排酒杯,也不禁感到心惊害怕。
  酒杯摆好了,铁总朗声说:“各位今天要和我在酒桌上赌这70万美元的项目,那么喝酒的规则就由我定。我是河南新乡人,我们新乡的风俗,喝酒用小杯,数量须是六的倍数,六六大顺嘛。每喝一巡翻一倍!第一巡,每人六杯;第二巡,每人十二杯;第三巡,每人二十四杯;第四巡,每人四十八杯。以此类推,喝倒为止。你们有没有意见?”
  其他人都瞪着眼睛不作声,独有高远大声说:“没意见!”
  铁总大手一挥:“没意见,倒酒!”
  一杯杯美酒清澄透明,如玉液琼浆,芳香甘冽,闻者心动。
  第一巡,铁总带头先喝。他连连端酒、仰脖,将六杯酒饮得一滴不剩。高远紧随其后,也把面前的六杯酒喝得干干净净。黄汉麟、销售部经理、况建伟、池恒、孙志强等人也都把酒喝了,顺利过关。师谨喝了五杯之后,宣布退出:“我有糖尿病,不宜多喝酒,见谅见谅!”
  大家吃了一会菜,又开始第二轮较量。十二杯酒铁总就像喝水一样,毫不费劲地干了。高远也面带微笑,宠辱不惊地把十二杯酒喝了下去。黄汉麟、销售部经理、况建伟和池恒四人都皱眉蹙额、呲牙咧嘴地喝光了酒,勉强过关。孙志强喝到第十杯,也覆杯告止:“黄总,铁总,对不起了!我血压偏高,只能喝到这儿了!失陪,失陪!”
  第三巡是二十四杯,铁总仍是一马当先,左右开弓,一口气全干了。他那张丰厚的大脸红彤彤的,像是煮熟的螃蟹,直冒热气。高远毫不示弱,也左手一杯,右手一杯,脖子频扬,闯过了第三关。其他人就明显地感到力不从心了,黄汉麟喝到第十八杯,已是面红耳赤,手脚发软,舌头也不大听使唤了,他喃喃地说:“我不行了,你们接着喝”。从酒桌上下来,坐到沙发上,手扶着额头休息。况建伟喝到第二十杯,池恒喝到第二十一杯,也都支持不住了,相继走下酒桌,一边躺着去了。销售部经理喝完第二十三杯,就一头钻进洗手间,哇啦哇啦,吐了一水池。
  第四巡,就只剩下铁总和高远两个人。他俩面对面站着,每人手里拿着一瓶酒,也不要服务员了,自己给自己倒酒,你一杯,我一杯地拚斗。
  这一巡是四十八杯,比前三巡的总和还要多,但铁总和高远均面无惧色,激流勇进,毫不退缩地比着喝酒。第一个十杯过去了,两人稳如泰山;第二个十杯过去了,两人坚如磐石;第三个十杯又过去了,两人仍屹立不倒;直到第四个十杯过去了,两人的身子这才有些摇晃起来。
  喝到第四十五杯,铁总感觉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双脚也像掉进了棉花堆里,怎么也站立不稳。高远喝完第四十五杯,却还站得住;身子虽然有些晃动,可就是不见倒下来的迹象。铁总扶着桌子喝下第四十六杯,有些意识不清了,舌头打着结说:“高副所长,你行!我服输了!这个合同我签了!”手指一松,酒杯哐啷落地,人也像储水的皮口袋一样,颓然倒下。
  高远哈哈笑着,又连喝三杯,凑够四十八杯之数。他带着胜利的微笑,慢慢掉转身子,向包厢门口走去。刚一抬脚,就是一个踉跄;黄汉麟急忙上前扶住他:“高远,你还能走吗?”
  “能走,当然能走!”高远推开汉麟,歪歪斜斜地走出了包厢。黄汉麟吩咐况建伟、池恒他们照顾铁总并埋单,自己跟着高远来到街上。一阵微风袭来,肚子里的酒涌上喉咙,高远忍不住扑到马路边,扶着一棵树,哇哇地吐了一通。黄汉麟慌忙过去给他捶背,边捶边问:“高远,你感觉怎么样?”
  高远干呕着说:“我没事!汉麟,给我拦辆车。”
  “拦车干什么?”
  “去医院……洗胃。”
  “那我陪你一起去!”黄汉麟说着拦下一辆的士,扶着高远坐了进去。的士一甩车头,朝着附近的一家大医院急驶而去。
  第二天,铁总的酒醒了,面对前来要求签合同的黄汉麟、况建伟等人,他也不食言,抓起笔就在合同上签了字。末了,又对黄汉麟说:“替我谢谢高副所长,我佩服他的酒量酒风!他教我知道了什么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以后,我再也不跟人斗酒了!”
  巴基斯坦20K制冷系统仍按云电“超导电缆制冷系统”的模式,况建伟当项目负责人,负责设计出图,负责指挥装配调试,师谨帮着做些理论上的计算。这是瑞龙公司自成立以来接的最大的一个项目,别说黄汉麟不敢掉以轻心,就连钟祺所长也很重视,到瑞龙公司来过几趟,把况建伟和黄汉麟拟定的项目计划书详详细细地看了两遍,并作出重要指示说:“这是一个国际性的项目,你们一定要高水平、高质量地把它做好,要出色地完成任务!把瑞龙公司的牌子打出去,打到国外去!顺带着也给咱80所扬扬名!”
  又听说这个项目是高远从酒桌上拼下来的,钟祺忍不住把高远叫到办公室,先是心疼地批评了几句,骂他玩命喝酒,不爱惜身体!继而双眉一扬,语气一转,又夸起他来,说他喝酒有功,替瑞龙公司揽下了一个有国际影响力的大项目!高远心里直嘀咕:“我斗这场酒到底是有功还是有过?喝完酒身体难受,洗完胃回到家里,又被老婆臭骂了一顿;现在想来,他是被黄汉麟利用了,利用他的酒量揽下了巴基斯坦这个项目!所长虽然责备他糟践身体,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这从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可以看出来;毕竟他替瑞龙公司、替80所喝到了一个70万美元的大项目。他斗这场酒应该是功大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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