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一个弥天大谎

　　早上起床后，苏明远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去了单位，而是一直坐客厅的沙发上。苏牧宁洗漱完下楼，看见沙发里的爸爸，不免有些吃惊：“爸，您今天咋没去上班？”
　　“自从宁儿回来以后，爸爸一直早出晚归，很久没有陪宁儿吃过早餐了，感觉自己很不称职，昨晚我也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宁儿会独自在外面喝醉酒？宁儿有心事宁愿对外人倾诉，也不愿意对爸爸妈妈说，这说明爸爸和妈妈做的不够好，所以趁今天站里没有多少事，就晚点去，主要想陪陪我的宝贝女儿。”说着说着，苏明远动了感情，轻轻长叹了一声。
　　其实，在苏明远的心里也不愿意怀疑女儿，他越是怀疑，内心越是自责，就像站在两极，他努力地为自己找一个平衡点。自从苏牧宁失踪以后，苏明远一直活在自责中，因为自己的疏忽，太强调什么门当户对，才导致女儿离家出走，这次回来，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没有因为自己是父母，而把再婚这件事情强压在苏牧宁身上，而是选择了放手。
　　“是呀！你爸爸说得对，作为父母我们也应该检讨自己。”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苏牧宁的背后。
　　“爸，妈，你们不要说了。”听了父母的话，苏牧宁有些哽咽了，感觉对不起爸爸妈妈。因为太多的东西她隐瞒了他们，不是故意隐瞒，这种隐瞒有来自于太多的不得已，最重要的一点，是她选择的道路和父亲所走的道路背道而驰。
　　“傻孩子，别哭了，难得你爸爸等你一起吃早餐，开心点。”朱淑贞拉着苏牧宁的手安慰道。
　　“嗯。”苏牧宁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家三口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开始享受美食。早餐依然是一杯牛奶，还有一份糖心鸡蛋，外加两片面包。
　　“老爷，中统局谈明华谈主任求见，您看……”管家走了进来。
　　“他来干什么？明远，你们军统和中统历来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吗？大早上就来拜访你，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朱淑贞呷了一口牛奶，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脸的鄙视。
　　苏明远没有搭理朱淑贞，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面包，一边陷入了沉思。眼中的余光似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儿，昨晚的事情，在他心里还是留下一个结，他期待通过谈明华的造访，观察一下苏牧宁的状态。苏牧宁佯装什么也没听见，一脸的风轻云淡，夹起盘中的鸡蛋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苏牧宁的表现让他有点失望，却打心眼里高兴，可以证明一点宁儿与此事无关。
　　苏明远收回了目光，苏牧宁的表现，让苏牧宁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许自己真的太敏感了，这也正是苏明远心里想要的结果。对于谈明华的造访，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大早上就登门拜访。
　　城建图的失踪，不是一件小的事情，上至蒋委员长，中统与军统的头头脑脑们都知道此事，要是南京方面知道城建图被盗，谈明华撤职查办是事小，弄不好还要为了这张图搭上性命。谈明华太高调了，平素里根本没有把军统和地方政府的官员放在眼里，而且事发前在他和曹曦文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中统的保险柜是世界一流。如今倒好，城建图就在中统青岛分室里被盗，想一想这些年没有少受中统的气，苏明远心里还是有些看笑话的成份在里面。谈明华这个节骨眼上造访，无非就是寻求帮助，期待他能出出主意，渡过眼前这一劫难。
　　“让他进来吧。”苏明远喝了一口牛奶，用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好的，老爷。”管家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淑贞，你们慢慢吃，希望不要影响到你们的食欲。”苏明远微笑着说，扔下餐巾就去大厅门口迎接谈明华了。
　　“还有什么食欲呀！想想在一鸣家他那副嘴脸，我就来气。”朱淑贞重重地把手中的筷子放在桌子上。“嘘……小声点。”苏明远夸张地把手指竖在了唇边。
　　“苏主任，这么早过来打扰你，则是有些唐突。”说话间，谈明华已经跨进了大厅。
　　“谈主任客气了，你可是稀客呀，那我们书房请吧。”苏明远同时话里有话，语气里客客气气地回应着，实则多多少少有些暗藏奚落的成分。谈明华顾不上这些了，看见餐厅就餐的朱淑贞和苏牧宁：“打扰嫂夫人早餐了。”苏明远说的没错，不管对谈明华有多大的成见，朱淑贞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大面子还是要顾及一下：“谈主任客气，你们书房聊吧。小凤，给谈主任沏茶。”
　　“好的，太太。”小凤答应了一声，去厨房准备开水去了。
　　苏牧宁落落大方地冲着谈明华微微颔首算是问好，谈明华这才跟随苏明远上了二楼。
　　书房里，主宾二人落座，小凤把冲好的龙井，给苏明远和谈明华两个人倒了一杯，然后退了出去，走出书房的时候，转身把书房的门轻轻带上。
　　“苏主任，这次城建图被盗，你一定要帮我。”谈明华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门说，此时，早已没有昔日的骄纵跋扈，倒像一只丧家之犬。
　　“谈主任，你言重了，中统和军统本就一家，你我之间就不要客套了。”苏明远知道谈明华此行目的，这么早登门拜访，主要是想封住自己的嘴，另外想探一探自己的想法，助他逃过此劫，所以话说的很直接。
　　“苏主任，城建图失盗，我想听一听你的看法。”谈明华也不傻，正像苏明远猜测的一样，在没有弄明白苏明远的态度之前，他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苏明远在军统混了这么多年，不愧是老奸巨猾，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地说：“谈主任，既然南京下达了保护城建图的任务，看来谈主任这次真的摊上大事了，是一个死扣，几乎是无解。”
　　“苏主任，你不能见死不救呀！我知道以前多有得罪，是谈某有眼无珠，今天来就是想请你施以援手。”苏明远的话不多，但是句句直击要害。
　　如果说谈明华前一秒还在死撑着，后一秒就被苏明远寥寥数语击溃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也顾及不了脸面了，何况目前苏明远已经知道了整个事件，当初谈明华也曾犹豫过，但是就中统在青岛的力量，不足以查出盗窃城建图的间谍，那时间他还抱着侥幸心理，期望通过中统和军统人力物力，及早把间谍抓获归案，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这个时候苏明远要是把事情捅到南京那里，纵有回天之术，也难救他一命，这中间厉害关系，他懂。
　　“当然，谈主任，此事也并非无解。”看着谈明华失魂落魄的样子，苏明远打心里感到一丝鄙夷和怜悯。
　　“还请苏主任指点一二。”苏明远缓和了说话的语气，谈明华长长吁了一口气。既然事情有缓，足以说明苏明远已经既往不咎，最起码不会向南京方面告密。
　　“就看谈主任有没有这个胆量。”苏明远似笑非笑地看着谈明华。
　　“苏主任，只要你帮助小弟渡过此次难关，此后余生，小弟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谈明华彻底沦陷了，在生命与信仰面前，把忠于党国忠于蒋委员长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从而选择了保命。
　　“目前，知道城建图失盗一事，只有军统和中统两方面的人，这两方面都好搞定，毕竟是自家人，无非花一点封口费，唯一难办的是城建图，如今城建图失盗了，而且南京方面又知道城建图在你手中，有朝一日南京方面突然要起城建图，这事情就露馅了。”苏明远帮助谈明华逐步分析现状。
　　“苏主任分析得对，你看这城建图……”说话间，抬眼看了看苏明远。
　　“谈主任，这事情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只能靠自己了。”久经官场的苏明远岂不知这中间厉害关系，对于谈明华的人品他不敢恭维，早就听起他在中统就是因为心狠手辣而被重用，万一他哪天反水，说这一切都是苏明远出谋划策，他也逃不了干系。
　　“苏主任，此时我方寸已乱，苏主任足智多谋，一定帮帮小弟。”此时的谈明华说的倒是实话，心，早已大乱。
　　苏明远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对着谈明华说：“苏某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要是有好谋略的话，定当告诉与你。不过，此事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听说今天后宫戏园上演狸猫换太子京戏，我们二人不如出去看看戏，静静心，说不定就能想出好策略来。”
　　“苏主任，这都火烧眉毛了，我哪有心情……”谈明华火急火燎地回应着，话说到了一半就突然刹住了车，嘴里不停地叨咕着：“狸猫换太子，狸猫换太子……苏兄，高明。”说着冲苏明远竖起了大拇指，心里感叹苏明远老奸巨猾同时，也不禁暗暗佩服。他明白苏明远担心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他想要的全部解决。“救命之恩，谈某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到谈某的地方，愿意肝脑涂地。”
　　“谈主任，你言重了，何来救命一说，我可什么也没说呀！”苏明远仍在装糊涂。
　　“嗯，是的，苏主任确实啥也没说，谈某一样感激，刚才说过的话一样算数。”谈明华淡然一笑，冲着苏明远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谈某还有要事办理，就此别过。”
　　苏明远微笑着欣然接受了谈明华这一鞠躬，微笑着说：“我送送谈主任。”
　　出了槐树街二十六号，看着谈明华的轿车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苏明远也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从心里苏明远恨谈明华，也很讨厌这个人的做派，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世事变幻无常，谁知道哪块云头会下雨，这正是苏明远精明的地方，也是他为官多年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