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二节村民的骚动
作品名称:大地飞歌(中部) 作者:淇奇 发布时间:2019-10-08 10:38:29 字数:7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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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光阴似箭,时光如梭啊!话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把春天里的时间给打发了。
租赁那块土地的工商业者,和帮助他们搬运拆迁的村民们,虽然整天介,荡漾在春天绿的海洋里,踯躅流连在春天姹紫嫣红的世界里,沐浴在春天的阳光里,吞食着春天的温馨芳香气息,伴着春天的日出日落而劳息,却无心,也没有闲暇的时间,停下他们忙碌的脚步欣赏簇拥在他们周围的春天丽景——
田野间到处遍开的各种各样的白的黄的红的紫的小野花、野菜花、蔬菜花,和黄灿灿的油菜花,都开的是那么的好看,是那么迷人,是那么的美丽,他们却没心思蹲下手抚小花与之絮语,任凭它们开了谢了。当簇拥在身边的麦苗,由脚踝高,在一眨眼的时间里长至没膝盖高,色泽也由嫩绿转化成近似墨绿色时,他们看见却似没看见般,任凭麦苗儿独自生长。当棵棵麦苗都鼓起肚子孕育胞籽了,胚胞臌胀臌胀地像是蝈蝈肚子,像是粘满墨汁的毛笔,也像是子弹头,更像是整团整师列队布阵的士兵,手握装上刺刀的钢枪,直挺挺煞是威严、雄壮竖立着,在微风的抚动下整齐划一地频频向劳作的他们点头示意时,他们却司空见惯连理会都不去理会,任凭麦儿兀自不识趣地机械地不厌其烦地摇曳点头下去。
当麦子胞衣上的色泽,由绿色泛起点点儿像孕妇脸上起的孕斑白晕,意味着小麦就要分娩,就要打胞甩穗时;当甩齐穗的麦穗,齐刷刷的向剪子剪、刀子割一般整齐划一,平如镜,静如水般铺展在他们面前时;当麦穗开始绽开灰黄色的小花儿,弥散出淡淡的芬香气息时;当灰黄色的小麦花在瞬间扬过,还有一些残败的花絮,恋恋不舍地不忍心丢弃刚孕育出的小麦粒,而悬挂在麦穗上,看护着呵护着她所孕育出的子女快快长大时;当尖尖的麦芒笔直直地屹立在一个个麦粒上,捍卫着守护着麦粒不受外敌侵犯,向风雨展示着她铁一般刚强和柔韧,不惧风吹雨打,向小鸟们炫耀着她的挺拔和锋利,时时刻刻告诫着鸟儿们,若要胆敢来侵犯小麦粒,就要扎破它的嘴时;当麦子泛起黄意,开始走向成熟时……他们皆无心停下匆匆的脚步,饶有兴趣地踯躅在麦儿跟前抚摸她亲吻她。他们只顾忙着搬运拆迁,或选址重建重设置,他们要赶着春天的匆匆脚步,在春天例行完她的历程时,完成他们的一切搬运拆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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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建立在这块土地上所有房屋设施被拆迁一净后,再也没有什么障碍物阻挡人们的视线时,土地就展露出她本来的面色,她的胸怀是那么宽阔博大恢宏,是那么厚重敦实富有深远感,她的面容与肌体是那么光洁、浸润、瓷实、丰盈而富有娇美感,她的性情脾气是那么柔顺、温和、坦荡、宅心宽厚富有任意雕塑感——任凭人儿在其身上种这种那建这建那。那大片没被租赁的土地,生长着一方方整整齐齐的麦子弥散着成熟的黄金意,和郜家昌那块在阳光下在风儿吹拂下摇播着青闪闪绿意的菜园,就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人们面前,让人们瞬间感觉眼目一新,眼界豁然开阔起来,感觉这片土地好大哦。
麦子成熟了。麦子是生活在黄淮平原上人们的碗中餐,锅中肴,是主要食物之一。每天要吃的馍,或馒头,或面饼,或面包,或糕点点心;要吃的各种面条,或其他面饭;要喝的稀饭,或粥,或汤,均与它有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或全部出自它身上。这里的人们天天与之形影不离,寸步难舍地已于其结为生死之恋生死之交。因此,这里的人们无论怎么着,都不会舍弃小麦,都不会看着小麦的成熟而不去收割它。进城打工的人儿,已纷纷从四面八方风尘仆仆地赶扑回来,着手开始收麦子。
靠甸村村民,虽然时刻在焦急难耐中守望,在坐卧不安中翘首企盼着乡里,快点儿给一个如何征用这块土地的说法,快点儿给一个什么样补偿的说法,且明确长短的说法,明确何去何从的说法,好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好让他们吃个定心丸。可乡里犹如“犹抱琵琶半遮面”,迟迟不愿扯下薄如蝉羽的遮羞纱,不愿意这么快地干净利索地公开暴露无遗地面对村民,给村民一个痛快的说法。村民在一次次失望中等待,又在一次次等待中失望。在等待与失望,又在失望与等待伴随中,送走了租赁土地者,送走了从土地上拆迁下来的破烂物什与垃圾,送走了春天的花开,送走了小麦的绿色,送走了春天,迎来了太阳回归,迎来了初夏,迎来了麦儿成熟,却没迎来乡干部热切笑脸,没迎来什么有益于有利于他们的好消息。
但,他们不会为等待等不来的希望,丢下成熟的小麦不管而继续等待。看着这成熟的小麦,就是看到了这往下一年的希望,看到了饭碗。有了它,他们就会吃喝不愁,不会忍饥挨饿。随之,他们就迅速地忙活起来,他们要趁着大好的晴天,赶快把小麦收割完毕,晾晒干净,储藏到粮食茓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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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小麦多好收割呀!大型联合收割机往地里一开,唿隆一会儿一亩地的麦子就被收割脱打完毕;阔若海洋的麦田,用不了几天就被它犹如风卷残云一般,那么迅猛,那么快捷地给收割一净,给脱粒一净。如果是大好的晴天,收晒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只短短的二三天光景,就给晾晒一净,收储到每个家庭中的粮食茓子里。真是今胜于昔,今昔难于对比呀!以前往年收麦,那才真叫一个农忙,既耗时又费力。一场麦收下来,陆陆续续或断断续续,至少要忙活半个月。若是家庭劳力少,小孩多地亩多的人家,或逢到连阴天,一个月下来也难能打净麦子垛住垛。那时一家老少齐上阵,还嫌人手少,累的人儿手脚并用,还嫌力气小力气不够用。那时,那个苦啊,那个累,那个烦琐,那个忙碌啊,现代青年人儿咋会知晓,咋会体会到啊?
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前,生活在黄淮平原上的人们,在麦子即将成熟前,就要忙着先造场。所谓造场,就是选一块大一点儿土地的地头,先把生长着的麦子或其他作物收割了,把土地整理平整,而后洒上水,套上牛,或马,或驴拉着石磙,一圈一圈地把土地碾压瓷实平整。瓷实的能把整片土地都碾压成如铁板一块则更好,平整的能把整片土地都碾压如玻璃镜子一样则更好。而后,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手拿镰刀,一镰一镰地收割成熟的小麦。小麦割倒后,或一抱一抱地把其捆起来,或直接一铺一铺地装上架子车,拉到场里先垛起来,等全部小麦都收割完毕了,再一截一截地扒垛开始打场。
打场,就是把垛着的麦秧从垛上扒下,一木叉一木叉地挑到场面上,把其摊的薄厚均匀摊满整个场面上,套上牛、马、驴拉着石磙,一圈一圈碾压,等碾压过一遍就用木叉翻场,等碾压过三遍,就起场。起场,就是把已碾压疲软或碾压碎的麦秸,用木叉一叉一叉地把夹在麦秸里的麦粒抖落出来,把麦秸挑出来再垛上,而后把剩下的碎糠和麦粒一起拢在一块,堆成一个堆,借着风力风势,用木锨一锨一锨地端起,再高高地抛扬到空中,把麦糠与麦粒根据自由落体的不同而分离开。然后,再把麦糠拢到一边堆起来,把麦粒收起来,这个打场、起场的全部程序才算完成。整个收割起来的麦秧,要经过三次摊场,三次碾场,三次起场,三次扬场等的反复、复杂、繁琐过程,才算把小麦麦粒脱干脱净。脱净了麦粒的麦秸,最后收拢起来垛成麦秸垛,整个麦收工作才算完结。
那时,农业生产条件相对落后,改良或创新新的生产技术,新的耕作收割技术也相对滞后,生产方式也就比较固化,只能按传统的方式来割、打、晒。一个壮劳力,一天能收割一二亩地的小麦,能打一二亩地的场,就算不赖了。若这样算起来,有个一二十亩地的麦子,光收割就得十来天,那打场呢,少说也得十来天,在这之间天哪有不阴不下雨的理,阴雨天再以耽误,那一个月就过去了。现在好了,有大型收割机派上场,就不用人拿着镰赶着牛一镰一镰的收割了,一场一场的打场起场了,人只要来到地头拿着袋子等着接收麦粒就成了,多简捷,多顺便,多省力,多省事啊!这就是社会大变革大改革,所促成的社会大进步、大发展、大建设而带来好处啊!这就是科学创新,实现科学发展观,所促成的科技大发展、科技种田、科技转变为生产力而带来的好处啊!农民都很感叹、赞叹今胜于昔。过去做梦也不会想到干农活会这么省力省事啊!也都很珍惜,今天的幸福,今天的好日子!更感谢共产党领导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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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收完麦,天公作美,又下了一场喜雨、及时雨。农民见不得天降喜雨,见不得土地有墒情,一旦见得了,就不舍里闲着了,就连忙用机动或电动三轮车拉着农具拉着种子,赶到地里趁墒播种玉米,或大豆,或绿豆、红豆、豇豆什么豆,或芝麻,或花生,或其他秋季作物。忌讳怕错过了墒情,不能及时种上庄稼,耽误作物的生长,而影响产量。因为夏天所下的雨,大都是车辙雨——车前下雨,车后干。下的急走的也急,来的快走的也快,顶不住太阳的暴晒蒸发。不及时抓住土壤中所含有的水分,及时播下种子,等不了两三天土壤里的水分就会被太阳蒸发干没了墒情,再去播种等于白播种,它会因墒情不好而不能全出芽生长的。所以农民在刚收完小麦后不久,又逢上天降喜雨,都很欢喜,都忙的不亦乐乎。靠甸村村民在喜雨住脚的第四天清晨,不等乡里村里干部招呼,也不等别人说,就时不待我地都赶到这块已收完麦子的空茬地上,开始播种起来。就连刚拆迁走房屋设施,清理完毕因拆迁留下的垃圾,而腾出的空地上也播种上了秋季作物。
这块土地不是说已被征用了吗?那靠甸村村民咋还会去播种秋作物呢?这不仅是因为,村民们惜土如命,都很珍惜土地,看不得土地空闲着。一旦有闲着的土地,村民们非中上一点儿什么东西不可,不种上就手心痒痒地觉得可惜。多少收点儿,比闲着好。闲又闲不出口粮,闲又闲不出金钱,何必让它荒着呢?还因为,村民们想,既然乡里不理会,也不派干部去照会,不把他们当回事,想咋着就咋着,那就是看不起他们。虽然,你们乡干部高高在上,高人一等,但你们也是人。是人就跟他们一模球样,不会比他们多长个蛋子子。你们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会看不起你们,你们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也会不把你们当回事的。你说征地,你征你的,你说你的,与我无关,那是我的责任田,我有使用权,我该干啥照样干啥,我该种庄稼照种不误地照样该种的种该播的播。
可当村民刚播种上秋作物,还没等到它生芽钻出土来,就有消息传到村里。说,种也瞎种,停不了几天,这块地就要动工兴建了。随之,风吹草动,这消息不胫而走,迅速扑到村民脸面上顺势钻进耳朵里。犹如强风钻进村民的耳朵里,把村民的耳朵鼓荡地好是生疼啊!迅速迫激到心脏,把心脏捣鼓地很是不安分地“怦怦怦”乱跳;乱跳的心脏牵动起全身的神经,一下子把村民的神经挑动起来绷紧了。形势紧迫,迫在眉睫,叫村民无论怎么着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坐着了,像烈火遇到干柴一般,火舌“忽”一下蹿跳老高,噼里啪啦地咆哮着席卷起整个干柴堆……他们的心火被燃着了,他们的身子正在燃烧,烧得他们散发着一股焦糊味道,不断挣扎、骚动、颤抖,不断发出凄厉凄惨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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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郜家昌从菜园地里干完活,在往家转回的途中,正碰到几个男女村民在路边激烈地热议这消息。他听了这消息后,越想越感到心中窝火,憋得他一走进自家院子里,就再也忍俊不住了。正巧,在他推开大门,要走进院子里时,不意大门却被反弹过来,一下子拍在他脑袋上。大门之所以会反拍到他脑袋上,原来是门后的顶门棍没被放好,却依附在门后背上。他不推门则好,可一推门却把顶门棍推到门后背心的横橙子下,成为杠杆效用。他推门的手刚一收回,门立即被反弹回来,一下子把他的脑袋拍个正着。拍打得他脑袋“嗡”地一下懵了起来,而后疼得他眼冒金星。随之,这门犹如导火索一般,一下子点燃了他那火爆脾气。他先一脚“梆”一声炸开门,而后像燃放蹬脚炮似的,“嘭”的一声一蹿老远,跳到院子里,而后在院中再一次炸响地先是喃喃自语,而后就禁不住地像跟人吵架似地大声咆哮起来:
“这不行!这不行……这不长不短地没个说头地就要动工……太无法无天了!太目中无人了!太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了!你不把老子放到眼里,行!老子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若跟老子硬干,老子也不会怕你,非跟你耍横硬对着干不可!”他咆哮着咆哮着,他眼前突然起了雾,一片白芒,一片混沌,脑子里竟陡然幻化出一个疯狂影像,就展现在眼前:
一群乡干部带着绳索家伙,张牙舞爪地明目张胆地悍然冲开他家大门,闯进他的家来要捆绑他似的。他见状,毫不示弱地不甘束手被擒,就信手扬起扛着的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铁锨,怒目切齿地竭尽底力地呈现着勇猛刚强,极尽疯狂地向前面不远处的乡干部疯狂地挥舞起来。他边挥舞着铁锨,边声嘶力竭的大喊:“来吧!来吧!来吧!老子不怕你们,有种你来捆个试试……”
“哇——啊——奶奶呀——”几个小孩子一起“哇哇哇”大哭声,和孙子的急唤奶奶声,一下子吓阻了他的疯狂。他的老伴听到孙子的哭唤声,急忙从屋里跑出来,见他这状,也被惊吓地不自抑地止住脚步原地乱跺脚,慌乱无措的双手不知道咋好地上下扇动着,而后干着急不出汗地急促大喊道:“老东西,老东西……那是小孩、孙子……你对小孩发啥威,逞啥英雄?难道你疯了不成……看把小孩吓的……”她话没说完,突然一愣怔,又猛地一醒神,恍惚过来了,忙跑上前从后面抱住他,并使出老劲地把他往后托拽。
听到小孩的哭喊声,和老伴的呵斥声,他脑子里一愣怔醒了神。他定睛一看,嘴里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不得了!他的铁锨若再往前多伸出去那么一点点儿,那后果就不堪设想。看着被惊吓倒在地上哭成一片的小孩,刹那间,他那被幻化的景象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被他疯狂举动吓傻了吓呆愣住了似的,后悔不叠。随之一股热血急冲脑门,惊得他三魂出窍,七魂云里雾里漫天缭绕不知该依附到哪里,脑子一片晕眩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火星儿乱窜乱跳闪烁不断,双手紧握高高扬起的铁锨,随着手儿一软,“当啷”一声应声落躺倒在地上,脚跟紧跟着轻飘飘似要腾云驾雾般往上升腾,身子不听使唤地左右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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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所幻化的一群乡干部,却是他的小孙子洋洋领着几个玩伴,各自手里拿着竹竿,或棍子,或塑料袋,或绳头,无巧不巧地在他恼怒发狂咆哮时,跑进来到他家来玩耍的,却被他幻化成一群乡干部闯进他家要捆绑他的幻影。幻影消失了,他那像是被打了鸡血的疯狂劲,随之“秃噜”一声被泄光了,没了底气。眼看着他摇晃不定的身子,就要像刚擀好的面条一样软绵绵地撑不起架,而瘫软下来时,多亏正抱住他还没来得及松手的老伴及时发现,并及时意识到他的血压又升上来了,就叉开双腿成一个“大”字型,咬牙坚持地使出浑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他。否则,他真的会眼一黑一头栽撅到地上不可。
老伴知道他有高血压的毛病,就时刻担心记挂着。一次,在与别人闲聊时,听他人说,高血压病人一旦犯病,千万不能让他摔倒,一摔倒就会发生脑溢血,那后果不堪设想……这本来是闲聊中的闲聊话儿,有没有科学根据,符合不符合病理基本原理,无从考证,本应随聊随抛的话题,然而却不意钻进她的脑子里,被她牢牢记在心间。就是这句闲聊中的话儿,在这危机之时,却派上了用场,发挥出了作用。她不仅临危不乱,力挽狂澜地抱住老伴没叫他摔倒,也没叫他的血压继续攀升居高不下,而挽救了避免了他一场大病的发生。也可能是,他的血压没突发到让他一下子就摔倒,或病倒的严重程度吧?反正不管咋说,他这次血压上升,没有把他打趴下。这究竟是不是老伴救了他,还是他的血压没突发到足够危险的地步,就不必细究了吧。
老伴在牢牢抱住他之后,也顾不得小孙子是被吓着了还是没被吓着了,就连忙大声喊叫:“洋洋,洋洋,快快快,快去倒点儿温水,快去拿你爷爷经常吃的药……”洋洋见状,也感到事情急迫,就没有再继续耍娇装被吓着状,随之一撅屁股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跑向屋里去倒水拿药。洋洋拿来水和药后,老伴迅即让他服下药,而后,又坚持着不让他动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感觉他的心跳不再那么激烈高亢了,有所趋向平缓了,也感觉他的血压不会再往上继续爬升了,这才慢慢地搀扶着他往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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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家昌躺在堂屋里的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一些水,感觉脑子清醒了不晕乎了,身体也如平常一样没事了,就起来想溜达溜达。老伴见了,随之制止住他不让他起来,他只好乖乖地又躺了一会儿。可清醒后的脑子,却不允许他继续躺着,要让他活动起来,到村里去,到小组长家里去,去商议去探讨,如何才能行之有效地去抗阻住那块土地被征用被开发。他想到这,就想一拘挛身子猛地一下跳将起来。正当他要这样做时,脑子一闪念闪现出刚才自己头晕的一幕,提醒他不可鲁莽莽撞。于是,他就趁老伴不在跟前,慢慢地抬起身子,小心谨慎地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
村里人,何止止有郜家昌一人发疯发狂。凡是在家没外出的成年男人,一旦听说那块土地不经言说,不打一声招呼地就要被占用了的消息,他们脑子里的第一闪念,犹如他们装在口袋里的钱,或放在家中的财物,被小偷偷了,被强盗抢了一般。一腔愤怒之火,不自己地像井喷一般由然而喷发出,近而像鸡血喷染了头脸一般,口不择言语地发疯发狂地大吐恶气秽语地一蹦老高地朝天大骂……要看这情形,别上别处看,到村小组长家去看,就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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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郜家树家,以及其他各个小组长家,皆聚满了各自小组里的所有成员。反而,村干部家则倒显得人影稀,不见有人往前挤。各组所有男男女女,所有中壮年男人,所有怀抱吃奶娃娃,或手扯屎嘛爪爪小孩的青、中、老年妇女,更有年到耄耋的老头老太婆,都聚在各自的小组长家。
个个脸儿绷得紧紧的,神情既严肃又紧张,看不到一丝笑容浮现在脸上;张张嘴儿像扎花机上的刀片一上一下地快速张合着。所喷涌出的话语,人人皆是句句话儿,不裹挟着满腹唠叨不喷涌;句句话儿不带着强烈气愤、愤槪语气不出口;句句话儿不穷尽“狠、恨、脏”字之能是不张口;句句话儿根本就听不到吉庆、喜兴的字眼在里面;句句话儿让谁听了谁也会立马严肃,不敢张口说些不合时宜的轻佻、诙谐、滑稽话儿……他们都聚在组长家,既不是来向谁抱怨抱怨发些唠噪,也不是来向谁倾诉一下心中的苦闷,更不是来向谁一吐为快地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唠叨唠叨心中的烦恼,就罢止的。而是来讨一些主意;来讨一些办法;来商量商量该采取什么样的举措予以应对,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有效阻止自己的土地不被侵占;也是来通通气聚聚心凝凝力;更是来抱抱团取取暖,齐心协力地拧成一股绳好统一口径、统一行动,一致对抗……
那么,村民为何不去村干部家去讨主意去商量办法,偏偏跑到一名不文,名不见经传,既没啥权力、权利、权益,又没啥权术、权势,官职小的再没有它最小了的小组长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