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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10-07 16:37:24      字数:5376

  
  梁其远连夜找到了捞尸队。人家问明了情况回应说:今晚肯定是沒办法啦。只有等天亮等明天。
  梁其远闻言就跟他们急:“什么叫做没办法,人命关天呀!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工作的吗?”
  捞尸队的人就回:什么人命关天?你说的人还有命吗?
  梁其远听罢正待发火。
  捞尸队有个负责的就按住他解释。他说:现在人泡在水里,长江那么的宽长,你知道死者现在流到了哪里?
  梁其远想想只好作罢。
  回到家中,将此事讲与刘源珍,源珍惊得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眼泪禁不住往下淌。梁其远只将好言相劝。岂料这边大的沒有按住,那边慧明不知怎地听见他们谈话,知道了小叔已死,从床上跳起,翻身滚下,赤足嚎哭着就往外跑。刘源珍吓得失声喊道:“小祖宗,这是要往哪去!快,快,其远挡他回来。”
  梁其远一时没回过神,闻言冲了出去,不一会就把慧明挟了回来,那孩子兀自在他腰际挣扎,不依不饶。
  刘源珍流泪哽咽道:“这孩子一贯喜欢立快,听说了这事怎受得了?”
  梁其远闻言后悔道:“嘿,这不添乱吗?”言罢就想:若不先把他安抚好,定会闹一整晚,深更半夜的,吵着邻居终是不好。这么想着,梁其远就哄骗慧明道:“没有的事,刚才那么说,就是看我们家慧明是不是真喜欢小叔叔。”
  梁慧明信以为真,点头坚定地说:“慧明喜欢小叔叔,真的喜欢小叔叔。”
  梁其远假装高兴地说道:“既然喜欢,现在就去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小叔。”
  慧明闻言高兴起来,自己爬上床睡去了,
  刘源珍拉过来梁其远,红着眼晴想要开口。
  梁其远竖一颗手指挡在唇前,示意源珍勿言。源珍只能生生地憋着。
  一宿两人均不能入睡。各自想着明天的主意。
  次曰临晨,梁其远悄悄起身。他装好现金和昨日买好的香烟准备出门。因他与捞尸队的师傅约好今日早些动手。
  他出得门来,刚下去台阶,黑暗中,刘源珍闪出身来低声叫住他。梁其远闻言返身站在黑地里等她过去。
  刘源珍过去就说:“你说这里怎办呢?师父师娘那。”
  梁其远便安慰她:“其实我也困惑。这样,等会天明你去找婷梅,你们商量商量,看有什好办法。人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是?这会儿我去啦。千说万说不能不见了立快的尸身。”
  刘源珍点头称声,顺手将小半袋饼干塞到梁其远手里。那是他们哄孩子的零食。梁其远沒接,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刘源珍的臂膀。
  粱其远将吉普开到江堤之上,几个捞尸工已守约在堤下候着。梁其远一面称谢一面打开香烟铺给众人。大众吸着烟将要带工具堆在车后座,无非是潜水服,挠勾,排勾等。那个负责人坐在副驾驶室带路。
  虽是早起,几个看起来挺兴奋。主要原因是坐上了梁其远这车。仿佛不是去干活,而是去视察。都觉得自己也干部了一回。
  三五十分钟车就到了阳逻。一眼望去,江面上突起一面浅滩,滩面杂草丛生,十数只江鸥在上空盘旋。长江就在此处产生回流。
  几个人搬着东西下了江堤,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草丛中,滩上的无草处,偶尔可见一些破旧的衣服丟在那里,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负责人指着这些告诉梁其远说:都是那些淹死的人身上扒下来的。
  梁其远皱皱眉。
  负责人吩咐开始干活。一位年岁稍长的就去水边燃起三支香,然后烧化一叠纸钱。一阵江风飘来,迅速将焦黑的薄纸吹飞。
  那位站起身对排在身后的几位说:“可以啦!”
  不需两个小时,果然捞起一男尸,是挂在排勾上拉起来的。梁其远上前辨认。躺在地上的就是马立快。样子没变什么,不似一般溺亡者那般浮肿。只是腹部翻起个大口子。如巨大的嘴唇,灰白灰白。破坏边残有少量肠器官。想来其它部分或是为江底异物挂扯掉或是果入魚腹。
  梁其远一阵心酸。
  负责人安慰道:“好在还顺利,看来这兄弟也是急着想回家呀。”
 马立快腹上的伤口是由秦伟亲自缝合的。尸身没有请人清理,是由周金梅带着三个师妹一起完成的。平日几个见着死只鸡都害怕得不行,此刻却似乎没有了任何的恐惧。在她们脸上只瞧得见悲伤。几个收拾完毕,替他换上准备好的一身玄色丧服,盖上白布单准备送他去太平间。
  一群推着手术车,默默地走出病房又默默地走过迥廊。刚下甬道,瞅见远处有三五个跌跌撞撞往这边而来。不知这边谁的眼迅,失声叫道:师娘。
  几个放眼果然是师父师娘他们。师娘额头裹着一方白布,额的左方那块还渗着鮮血。魏立勤王芳左右摻着她,双足虛虛地踮着,几乎拖行。刘源珍她们看见师娘禁不住失声痛哭。一时间哭声一片。
  消息是王芳传过去的。起初,她很想婉转,但一见师娘便忍不住的哭泣。这样,师娘便探听出噩耗。她愣了好一阵,蓦地发声喊:“我也不活啦!”便一头撞向墙壁。亏得魏立勤手快,一把扯住,但还是在额上破了一个口子。立时血流满面,嚎哭道:“这叫人怎么活呀!我的儿。”屋里几个人只有哭着并劝着。
  由于天气缘故,大家商量是否就将立快的遗体停在医院太平间。因为那时一般的医院并沒冰柜,只能用制冰机生产的冰块保证尸身不会变坏。师娘坚决不同意,一定要让立快“回家”。
  因为马立快属于“横死“,按迷信的说法是不能“停尸”在家的,那样会妨碍生人。现在,见师娘是这么的不管不顾,众人只能随她。
  出殡那天,为了防止意外,大伙没敢让师娘跟去,他们留下刘源珍和一位年长的邻家婆婆守着周方玉。
  其实,墓地就在村的西头。那边放鞭放炮,这屋里都听得见。师娘直挺地躺在床上,如死去了一般。丧子之痛已然耗尽了她所有精力。刘源珍小心地守在她身边,不时地瞧瞧挂在床头的吊瓶,那是周金梅临出门时给师娘注射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吊针。几天的不眠不食却只能靠此维持。
  周金梅对刘源珍说:“你在家看着老的,外面的小的交给我。其实她说的小的就是王婷。或许是受师娘的影响,王婷越接近马立快下葬的日子就越反常。也表现为了却此生的迹象。
  在马立快的棺木下到墓坑里时,王婷又放声大哭。她边哭边喊:“你去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呀!”
  哭着哭着又开始呕吐起来。干呕。
  周金梅把这一切瞧在眼里,心道:坏事啦!看来真是那样啦。通过这两天观察,周金梅已断定王婷有了身孕,而且至少得有三四个月。等办完了丧事,她悄悄将此事告之刘源珍。刘源珍一听就慌了神。她深深感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就在半年前,工厂就处理一件未婚先孕事件,男女双方均被定为“流氓罪”。开除公职。男的好象还被捉去关了几个月。
  两个就商量这事该怎么好。现在师娘又这样,真是不好办。刘源珍说:“师姐,我看是不是先找小王谈谈?”
  周金梅反对道:“那不行。她一姑娘家,怎么谈?”
  刘源珍答道:“那也是。但这事很急迫呀,我们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得呀。”
  周金梅沉思片刻,末了便说:“还是等师娘缓过来再说吧。”
  刘源珍只好点头同意。
  就在刘源珍为王婷的事操心着急的时候。梁慧明突然生病了。成天价喊肚子痛,吃什么吐什么,吐到沒什么吐时就吐清水。梁刘二人已无数次送他去厂医院,就是不见好。后来主治医生实在没了办法,他对刘源珍说:“带你孩子去外面医院瞧吧,用多少钱我们都给报销。实在是没办法啦!”
  梁其远就带儿子去了汉口那边的儿童医院。医生瞧后说是食物中毒。打了针并开了一堆药。夫妇就想:这回该没事了吧。
  到了夜里,梁慧明又开始犯病。刘源珍本就为许多烦心事缠绕。此刻终于爆发起脾气,她一把将慧明顿坐在小靠椅上,嘴里唠叨道:“出鬼了,怎么就好不了呢!”
  正这时,慧明手指着门外的黑喑处怏怏地说道:“老头子,老头子。”
  刘源珍忙扭头看时,外面昏暗暗一片,除了门前那块黄的灯影,什么也沒有。她按下慧明的手臂嗔道:“什么老头子,病糊涂了这孩子。”
  慧明还在说:“老头子,老头子”。
  刘源珍突然想到了死去的马立快。难道......
  这么想着,她抱起慧明就跑出了门。
  师娘听了刘源珍的诉说,立刻断言是儿子的魂灵干扰了小慧明。
  三人就到门外的空地里燃烧纸钱。师娘边哭边说:“儿呀,你有什么未了的事就跟娘说。你去找慧明干嘛?他一孩子,就是把话儿传给他,他也说不清楚不是。”
  随着师娘的哭说,地上燃着的纸钱涡儿似地往上漩转。
  刘源珍也在一旁帮腔:“是呀,小叔。他一孩子知道什么。有什么就告诉我们。是不放心娘?还是不放心爹?对,末了还是放心不下小王妹妹。”
  当刘源珍提到王婷时,那纸火漩得更加猛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之欲出。本来刘源珍便想是不是该把王婷的事儿告诉师娘。如今见了这种仗式,心道:为了这许多的许多,今个儿一定要把这事儿说给师娘。
  “这短命的东西哟,这不把人家姑娘给害惨了。”师娘听明白刘源珍所述流着泪水说。
  刘源珍说:“想来孩子的事立快知道。所以才放心不下。”
  师娘懊悔道:“这事全怪我。立快活着时早就给我提要和小王结婚。若是让他们把事办了,或许立快就躲过这一劫。”
  刘源珍点头称是。她说:“有了家口。他哪有时间去江里游泳。”
  两人许久无言。
  师娘一直在心里盘算怎样解决好王婷的事儿。
  刘源珍见师娘心思重重的样子。心道不必久留,就引着慧明离开了。
  翌日。慧明的病莫名的好了。通知这件事让刘源珍更加相信有什么鬼神存在之说。她把此事讲予好姐妹汪婷梅。汪婷梅不仅认同,还给刘源珍讲了她两天夜里连续做的那个梦。她说在那个梦里,马立快说自己是她给害死的。汪婷梅说这些话时,感到莫名的恐慌与不安。她说真奇怪呀,我和立快只怕有半年多沒见面,有些消息还是小巧下班到家说给我听的。
  刘源珍一听点头称是。接着她对汪婷梅说:“立快出事那天,有人看见他在江边上又喊又唱的,显然喝了许多的酒。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要那么失落?莫非他遇到什么烦心事?或是与小王产生什么矛盾而发生过争吵?”
  汪婷梅闻言不由得想起张小巧那日同她讲的那件事。张小巧告诉汪婷梅说:“你那师弟似乎太小心眼,我与他的那个女友练舞,这兄弟有事冇事就守在那,眼里常常飘乎一种琢磨不定的东西,但我却能感觉得那是一半火一半的冰。小王看他时触到的是火。而我碰到的是冰。搞艺术吗,特别是这舞蹈哪能没身体接触,搂搂腰搬搬腿,这很正常嘛。”
  汪婷梅截住他的话说:“除却这有过言语冒犯或是图谋不轨?”
  张小巧闻言急道:“哪敢!她是谁?是你师傳未来的儿媳妇。这姑娘的确生就一副人见人爱的俊模样儿。要说不动心是假的。然而那话是怎么说的。动乎情止乎理。我张小巧是谁?我是汪婷梅汪大美人的男将。”
  汪婷梅闻言心里很受用。脸上毫沒喜色的骂道:“去你妈的张小巧,现在嘴巴越来越溜滑啦。哄谁呢?告你千万却起歪心。动动别的女人,兴许我会饶你。但是对小王,嗯,你是知道的。”
  张小巧发誓说不敢。
  汪婷梅倒也信他。心道他针尖大点胆,量他也不敢。更何况这哥们娘里娘气的,谁会喜欢他?这么想着,她更加相信立快的死跟他没关系。那么更扯不上自己。
  于是她对刘源珍说:“这事儿只怕小王最能讲清楚啦。”
  却说红颏至古多薄命。这里刘源珍和汪婷梅在谈论王婷,却不知王婷正经受着裂心的煎熬。因不慎怀孕,现在结婚对象又不幸身亡。一个小女子根本不敢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不得已只能将身孕之事偷偷告诉了母亲。她母亲当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这事若是传出。他们这个家就不必在这个地方待啦。她的宝贝女儿只怕一辈子都会背个“女流氓”的罪名。有这名声的姑娘敢要?于是乎,王婷的母亲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个熟识的医生,悄悄将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这样,王婷想到了周金梅。周金梅又托关系找到妇产科的龚大夫。龚大夫给王婷做了检查,却是这样告诉她们,她说:“这孩子却是命不好。她的子宮内壁太薄,肚子里胎儿有些儿偏大,搞不好以后怕沒有生的。”
  王婷的母亲一听,当时就哭起来。她边哭边骂王婷不争气,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龚大夫实在听不下去,就在一边批评道:“事情已出了。你现在讲这些何用?我们都是过来人,该想的是如何将这事解决好。你不要不舒服。若不是小周介绍你们来,我算是懒得讲这些。”
  见龚大夫不高兴,王婷母亲忙收了嘴,继而给大夫赔小心。同时偷偷给周金梅使眼色。周金梅明白她的意思,忙求龚大夫有沒有更好的办法。龚大夫想了一会便说:“小周,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走到诊室外面的走廊。龚大夫对周金梅说:“依我的你还是劝她们找个亲戚,然后躲到乡下把孩子生下来。以后你不说我不说她们更不说,谁知道这小姑娘曾生产过孩子?以这姑娘的面容,后来找个稀罕她的男人再说起这事,人家怕是也能接受。”
  “那不行,肯定不行。”王婷的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
  周金梅忙去挡她。王婷母亲仍不停说:“这孩子不明不白的生下来,以后一辈子就是黑户口,沒有身份。我们这是帮谁在养孩子呀?这姓马的一家人太不是东西啦,出了这档子事也不闻不问。我们家被时呀。”
  龚大夫闻言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女人也太不通人情啦,仿佛是我搞大了她女儿肚子似的。这么想着就拿眼瞄着周金梅。
  周金梅平了平心境,笑着对王婷母亲说:“小王妈妈您也别发急。这不是大家都在想办法吗?”
  王婷母亲可能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忙向龚大夫认错赔小心。她说:“都是我急糊凃啦。对不起。龚大夫。”
  龚大夫碍着熟人在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好心平气和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婷母亲答不上话来。
  见她如此,龚大夫就对周金梅说:“小周,要不这样,这事儿有些重大,我们让她娘俩回去商量好了再来如何?”
  周金梅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对王婷母亲一说,她们也表示同意。
  回到家后,王婷母亲忍不住将事情告诉丈夫。他丈夫一听就火了。抢到外间就煸了女儿两个大耳光。煽完女儿又煸自己。从小到大,他可从沒动过宝贝女儿一个手指。
  王婷被打,怔怔地望着父亲。蓦地哭着转身跑出门去。她一路飞跑一路上就想到了死。她想干脆陪立快去算了,免得活受罪。可跑着跑着突然发现自已跑到了马立快家的院门口。她愣了一愣,蓦地,牙一咬扑进小院,正迎着走出来的周方玉,便一头钻进她怀里。俩人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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