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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土地是命根

作品名称:乡里乡亲      作者:玉峡耕牛      发布时间:2019-10-07 22:48:28      字数:4117

  11月16日,艳阳高照。
  玉仙第一药业与南水宛村搞了个简单的土地流转签约仪式。
  一捆捆红红的钞票摆在桌上,很是惹眼。村民不傻,只答应一年一签,到时得看行情。现场,每家每户签字确认田亩数,公司当场付了一年的租金。村民签完字,领到一沓钱,喜不自胜,协议签得异常顺利。
  高老栓有些不舍,但想想这田确实没啥种头,咬咬牙,还是签了。
  热闹一晃而过。
  突然间没田种了,有些村民有些不适应,望着劳作了近一辈的土地,稻茬和散乱的稻梗在风中抖瑟,风打着唿哨在空荡荡的稻田里回响,成群的麻雀时飞时落。
  村民来不及多愁善感,公司很快调来大批机械,隆隆开进稻田,田泥被翻起,又被机械迅速捣碎,禾蔸、稻梗被绞成碎末,拌在泥里。一块块沉睡的稻田,转眼变了模样。
  机械在田间穿梭忙碌。村民闲来无事,前来围观,震撼于机械与手工劳作之间的云泥之别和不可同日而语。机械的伟力,犁在地里,也犁在村民心里,掀翻捣碎了泥土,也掀翻捣碎了村民许多的观念和认知。
  村民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时代在变。突然,正在起垄作业的机头前,村民高老栓站着,阻止施工,说什么也不让开。
  机械师小刘无奈,只得下来,耐心解释道:“老人家,药材基础搞连片作业,有些田埂必须打掉,这是没办法的事,请你老人家让开,别妨碍我做事好嘛。”
  “这可不行!没田埂作界址,我上哪去找我的田呀?我的好田、肥田,到时,换成了差田、瘦田,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老人家,合同签了,钱也给了,经营权归公司,你想反悔,去找公司呀!”
  “我上哪找公司?我不管,你就是不许扒掉我家的田埂!”
  “呦呵,想作耗不是?信不信,老子抽你!”小刘怒目圆睁,朝前推搡了老栓一下,指望将他吓走。
  高老栓一个趔趄,老栓正是想哭不得嘴瘪的时候,趋势一屁股墩在田里,又顺势一倒,不起来了,还怒吼道:“有本事,你从我身上碾压过去,谁不敢,谁是孙子!”
  我勒个去,这老头也是没谁了,怕是看碰瓷的电视看多了吧。
  “哟呵,想碰瓷,想耍赖?压死你,嫌脏了我的机子!”小刘气极了,远远地招呼几位同事:“哥几个,过来搭把手!将这老头扔到沟里去!”
  机械师的收入,是按作业面算的,其他机械师见情形也停了下来,围拢过来。有的好言相劝:“老人家,我们也是打工仔,有啥事,你向公司说呗,别在这耽误我们施工好么?”
  “哦,你可怜,我更可怜。我不管,扒掉田埂就是不行,当时合同上又没写明这一点!”高老栓倔起来。
  “你老人家也是没谁了,合同上不是写明经营权归公司吗?怎么经营,怎么管理,那是公司的事。有些地块要合并,是要扒掉田埂的,不单单这儿,其它地方也一样,也没见谁有意见来着!”
  争吵引来越来越多村民围观,有村民站出来声援:“是哟,合同上没写明要扒掉田埂,没了田埂,田土混到一块,到时,哪块地是哪家的,说不清呐。后生,莫要急啥,讲清楚再施工不迟。”
  “讲清楚?我没这闲工夫来与你磨牙,我只晓得要按合同办事!快让开,别耽误做事!”
  也有村民劝高老栓先让一让,莫要与后生斗气。也有嫌事小的,鼓噪起来:“老栓,别起来,难不成真敢压人不成?!”
  局面一时僵持下来。
  村民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看,一点不急,机械师却耽搁不起,脾气越来越大,忍耐快到边缘了。
  此时,柳仲元正在与公司管理洽谈用工问题。
  “公司选用熟练工,这是没错,但问题是,熟练工不住在这儿,这来来去去的,毕竟不方便不是?长久下去,也不是事儿。多招些本地民工,让他们早点学会,早点上手,也好早点为公司出力不是,也省得技术员天天盯着不是。”
  “说的也是,好吧。但说好了,年纪大的,不招,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公司还得赔一副棺材。”
  “嗨呀,瞧你这话说的。这个你就不懂了,在农村,不是光看年纪,得看身体!有些六七十岁的人,干活比我还有气力嘞,手脚也麻利,但工钱,可不能少哟。”
  “柳书记,你也真是没谁了,你啥时也替我们公司说说话呀?”
  “好说,好说。我们合作,就是一家人,这个是一定的,呵呵。”这时,柳书记电话响了,是虎啸岭村小组长高桌本打来的。公司管理巴不得柳书记离开,怕他搅事。
  当一行人赶到时,田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远远的,就瞧见高老栓躺在地里,场面活像耍猴戏,老栓就是那只猴子。
  “老栓,您老都一把年纪了,咋学起猪打滚来了?嗨呀,真是的,地里凉,快起来,小心感冒了。”柳仲元揶揄一句,赶紧去扶。
  闹腾这么久了,看热闹看笑话的多,老栓觉得没意思,见柳书记来扶,勉为其难地起来,嘴上委屈道:“柳书记,你来作主,这不是欺负人嘛,租就好好租呗,咋还把我家的田埂给扒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老栓,我问你,土地经营权在谁手中?还有,土地用途改变了没有?”村民有陈旧观念是一回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柳仲元可不想含糊、拉偏架,一针见血指出。
  “经营权归公司是归公司,但也不能扒掉我家的田埂呀!瞧瞧他们一个个,凶巴巴的,这还是在咱们的地盘上,换成是他们的地盘,还得了,不得吃人!”
  “老栓,你把土地经营权卖给了公司,公司又没有改变土地用途,你却跑来横加干涉公司的经营,还说是人家欺负你,这世上还有天理讲么?不扒掉田埂,不搞集中连片经营,机械怎么腾开手脚,公司哪来的效益?没效益,公司租你家的田干啥?
  “我们天天盼、日日想,希望早日实现农业机械化,如今机械化了,你却要用你家的田埂来说事?是要保留田埂,来阻止农业机械化;还是废除田埂,推动农业机械化?”
  高老栓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却想,大道理我懂,但我就关心我的田。可又不好说,干脆闭嘴杵在那儿生气。
  “老栓,知道你心里不服。你个榆木脑壳,哪里规定,这块田,永生永世都是你高老栓家的?田是集体的,随时可能重新分过,你只要记住田亩数就行!下次分田,这块地说不定分给别人了,你操这么多心干吗呀?人活着,只有百年寿,你却怀千年忧,看来呀,高卓本,你的小队长,让老栓来当合适,老栓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嘞!”
  柳书记的话,逗得村民一阵笑。老栓解开了心结,不好意思起来。公司管理默默点头。几位机械师觉得憋屈,立着没动,柳仲元岂能不知?
  “对了,刚才说,谁的地盘谁作主,是吧?现在,公司交了钱,这儿可就是人家的地盘了。你把女儿都嫁出去了,还跑来指手画脚,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老栓,不是说咱们没文化,就可以不讲理吔!在灶屋充王称霸,脚踩门槛起劲,有意思啵?今后,像这种阻挠施工的现象,决不允许再发生了!”
  “是哟,是哟,既然租出去了,就不要再去多管闲事了!至于是吃亏,还是沾便宜,谁说得清,只要田亩数没变就行。老栓,你也是多管的鸟闲事!”有喜欢马后炮的,埋汰起老栓来,说得老栓灰头土脸。
  高卓本赶紧出来打圆场,呵斥道:“你们也一样,撑了几粒饭,没地方消食是吧,一个个就晓得起蛤蟆劲,散了,散了,都散了!”
  柳仲元随着村民一道散去,突然想到招工的事,转身朝大伙喊了一嗓子:“老乡们,公司在那边招人嘞,想打零工的,快去报名!”又小声向高老栓说道,“老栓,你劲头饱,也去报个名?”
  高老栓听闻一喜,随即很不信地嗫嚅道:“我又没半点技术,就晓得死作田、卖死力气,公司会要呀?”
  “嗨呀,哪里是叫你去造导弹、造原子弹?不懂,不晓得问呀、学呀?还没干,就先怕了,你摸摸下面,长了家伙么?快去,也去报个名,录用了也不一定。”
  “扭扭捏捏的干啥,拿出刚才耍横的劲头来,没准还真能成呐!到时,柳书记再帮你说说话。”高卓本从旁边打气。
  高老栓被说得心动,搭乘了别人的农用车,也跟着众人报名去了。
  公司的招聘,挑剔得很,几天下来,没招几个,工价一压再压,还不时从外边运送一批批工人进来,对本地的村民,形成了强大的压力,村民急得团团转。
  这几天,柳仲元就蹲守在公司招聘点,与公司“死磕”,还美其名曰“替公司把把关”。
  “不管你们是什么招聘策略,不要拽得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一点,现在的劳动力市场是买方市场。公司带这些熟练工人过来,代价恐怕不低吧?是想造成卖方市场的声势,以便压低工价吧?嗨呀,差不多就行了,别拽了,趁冬季农闲,多招些,先将他们稳定下来,待到他们外出打工去了,你们找哭的地方都没有。”
  “柳书记,太聪明、太精明,不好嘞。我们也是替公司做事,你也是替政府做事,没必要这样吧,多少给留口饭吃。”
  “嗨呀,说得我不通人情世故似的。当然,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用工成本太高,运转确实难。但如果压得过低,就会造成劳动力流失,人就是这么些人,这是一把双刃剑。公司再难,用刘姥姥的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拔根汗毛,也比我们的腰粗。适当的让利,还是要的。这儿的村民纯朴、厚道,做事肯下力,多招些,不会吃亏。做企业,既要谋划当下,更要着眼长远,留住劳力,就是留住财富。话再说回来,如果本地村民没事做,他们有可能将土地收回,没了地,公司一切白搭,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呵,谢谢你的提醒。这事不是没遇上过,少他几户钉子户,大不了退还租地就是!”公司管理轻描淡写,淡定说道。
  “这儿与别处不同,村民很团结,向来是共同进退的。”柳仲元却说得很笃定。
  “切,农民向来是一盘散沙,还团结,除非……”
  “是的。”
  “你——为啥?”
  “不为啥,因为我是这儿的第一书记。”
  公司管理彻底沉默了。柳仲元也不想弄得太僵,笑笑道:
  “不是我想当刺头,你们也别不服气。大家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农民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你们是租客,不能出现和尚赶走庙者。土地是农民的命根,是农民最后的保障,也是最大的倚仗。外边的情况我不管,在这儿,我是这儿的第一书记,绝对不允许出现和尚赶走庙者的现象!我真诚希望咱们合作愉快,今天就不打搅了,明天我再来。”
  公司管理没辙,只好捏着鼻子向公司董事汇报。
  “这人我知道,有些刺头,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不是改革开放初期了,农民工到处都是,可用撮箕撮,地也是烂便宜。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市场在变,行情在变,不要固用老套路、老办法。现在的人,谁也不傻,逼急了,人家不租了,公司岂不白忙活了?公司看好这个地方,是作为基地来打造的,绝不能丢失,不能因小失大,没有这样一块块药材基地,就动摇了公司发展的基础。现在讲究双赢,互利共赢才是长久之策。不要死盯着农民工的工资,要多向其它地方想办法,向管理要效益,向技术要效益。我们也是作田人出身,尽管在商言商,但做人不要忘了本,该让的利还得让。”
  公司采纳了柳书记的建议,即时调整了招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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