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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悄然在变

作品名称:乡里乡亲      作者:玉峡耕牛      发布时间:2018-12-11 20:35:31      字数:4940

  中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一帘深秋雨,裹住了村民前往田间劳作的脚步,濡湿了山山岭岭火红的枫叶。
  贫困户静坐的事,像风一样传开了,午饭刚过,单一阿婆家热闹非凡。
  “听说没有,哎哟哟,今天上午,上百号人到柳子湖公司搞静坐呐!都是贫困户哩,狗日的,吃国家的穿国家的,还不满嘞,真是吃滑了嘴哟。”
  “唉唉,怎么说话哩!石某感谢党,感谢政府,非常知足!可别冤枉好人嘞!”石斯文洋洋得意,跳脚反对。单一阿婆则讪讪地走开。
  “啊唷,早知道,到现场瞧瞧去,好久没热闹过啦!听说政府答应垫资啦?真是会哭的孩子,多奶吃!”
  “也不能光这么说,关键是现在的政策好!习总书记早就说了: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听说谢连长被抓,这关他么子事呢?”
  “哼,串通、唆使贫困户闹事呗,想来个一石二鸟:一是逼宫,抢股份;二是挤走柳书记。谁知柳书记早就将股份转给了十三伢子,谢逵一拳打空,傻眼了,傻里巴叽的,不知道赶紧收手,还大言不惭说:没钱,我借!在墙上画了一个天大的饼呐!正闹得欢,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曾书记和县纪委的早就在外边候着他哩,整个过程,一丝不落全看了听了,嘿嘿,当场缉拿!”
  众人像打了鸡血,说者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添油加醋;听者津津有味,嘴巴半翕半张,宛如身临其境。也有个别憨人,不明就里,替谢逵鸣起不平:“‘没钱,我借’,这话听着提气,叫人心里暖和,这样也逮?往后谁愿做好人?”
  石斯文一听,老大不乐意:“没钱向他借?癞蛤蟆打喷嚏——好大的口气!只有哈醒才会上当受骗,哪里是大队分牛肉?!”
  在坐的,大多与贫困户连着宗亲,有人听了不悦,反唇相讥道:“石叔爷,犯不着一竹篙打一船,一卵戳死亲家母吧?”“是啊,天底下的人,就数石叔爷聪明伶俐了。”“可问题是,人家还瞧不上乡下人哩,至今还单着身呐!”尖的、酸的、辣的话语,一股脑向石斯文招呼过来,被数落得老脸没处搁。
  正闹得不可开交,又进来一村民,兴兴头头问道:“哎呀,听说谢连长被捉了,真的呀?”这一打岔,一时转移了矛头。
  “还‘蒸’的‘煮’的,傻不愣登、老年痴呆了吧!这年月,怕就怕‘认真’二字!别看他平时在咱们面前,吆三喝四、人五人六的,这下估计惨啰!”
  “这么说,竟是准了?活该!平日里抖得哟,像个不知多大的干部!”
  石斯文又手舞足蹈起来:“哼,脚印窝里的泥鳅,能掀起多大的浪头?这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成天阴阳怪气,吊在某人屁股后面耍酷,依我看,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不信大伙等着瞧好了,说不定,咔嚓,咔嚓!”石斯文酷酷地耍了两个戴手铐的动作。
  敢这样大嘴巴的,没几个,一时无人接腔,气氛有些僵。不知谁招呼了一声:“国中老娘来哒。”只见国中老娘拄着拐杖,慢慢步入,稳重端庄而不失威仪。
  众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国中老娘微笑着朝众人点头。单一阿婆听闻赶紧出来,迎着国中老娘往上首位上让。
  国中老娘落座,拉住单一阿婆的手,轻轻拍了拍,问道:“老嫂子身子骨还硬朗?”不待其作答,自顾自道:“嗯,硬朗好哦。那些个身外的东西,多了也就多了。古人说,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能吃得几多?又用得几多?轻轻松松多活几年,比啥子都强嘞!”说罢,又望向众人,“几天没出来走动了,来看看各位老伙计。瞧脸上都有喜色,这兴兴头头的,莫非在谈上午的事?”说完,脸转威严,沉声道,“说到上午的事呢,想多几句嘴,怕是要讨大家的嫌啦!自古民不与官斗,如今政策这么好,搞么子静坐哒?这幸好是在公司。有些人,回来还喜死了哟,唱呀,跳呀,以为干了件多大多光荣的事呐!懵起个脑壳!不是我唬人,这事小女都惊到了!小女警告:这样子的事,今后千万莫做了,类似古时的造反呐!”
  说着,用拐杖在地面戳了几下,“咚咚”作响,如同捣在众人心口上,众人惊悚,都摆出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国中老娘比较满意,继续教导道:“村里的事,莫听外人嚷嚷。水伢子是咱们村上的,四邻八乡几个有他搞得好搞得有?任他都不敢夸下海口,谢连长凭么子呢?那可是200多万,我的老哥哥、老姐姐!小女分析了,谢连长可能是与人合伙,从银行贷款,再将钱借出。无利不起早吔,他肯借钱,一定是有条件的,是一起分红,对吧?”单一阿婆默默点头,小声称“是”,其他村民如梦方醒:嗨呀,真是将自个卖了,还在帮着数钱哩!
  国中老娘换上慈悲脸,看向单一阿婆,柔声劝慰道:“老嫂子,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大伙也甭再提了。今天我来呢,主要是想向大伙说说十三伢子股份的事。这事我也是才知道,50万的钱呢,是我大女借给他的,这也是托了柳书记的福。来时,我嘱咐过了:亲为亲好,邻为邻好,每年至少拿出个十分之一,来做善事。另外,遇上谁家有个小灾小难的,多少帮一帮。赶上谁家办喜事呢,额外包个红包,也讨个吉利!不知这样子处理,大伙还中意不?”
  村民听了,心服口服,齐声称道:“好哦,满意哟!”国中老娘将意思传达到了,起身就走。村民起身集体相送,石斯文也不敢托大,暗自佩服她会做人。
  话说柳仲元回来小憩了一会儿,没敢耽搁,邀上罗熙,再次赶往虎啸岭。
  晚饭后,天公作美,月朗星稀,夜凉如水。村长高卓本扯着嗓子从村头至巷尾唤了几声,村民陆陆续续汇拢过来。
  罗熙主持会议,言简意赅开了场:“今晚召开村民会议,没别的事,就种药材一事,再次征求意见,进一步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大家有啥想说的,当着面说。好吧,下面开始。”
  有村民笑笑接话:“也没啥要说的,反正作这几粒谷,年年只够管一张嘴,累死累活,半分钱没落下。租出去也好,好歹还能落下几个铜钱。不过,种药材不会种坏田吧?如果种坏了田,这是不会肯哟!”
  “你咋这样子蠢啰!世上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你老婆那两分田,不是越耕越肥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个村民跳起脚来,当场揶揄反驳。下面笑成一片。
  又一村民站起来,接上话茬:“租金不会少吧?300块钱一亩,另外补80,粮补归自己,不会变卦吧?对了,钱几时给呀?钱进了裤兜,才放心哟。”对没到手的东西,总是有太多的牵挂,村民想再次确认。
  “这个倒是不怕,反正是要签合同!不签字,合同就不生效,到时把你的牛眼仁瞪大些,钱还会变到鬼老儿那里去呀?”一村民信心满满打趣笑道。
  村民高老栓见讨论这种泼翻天的大事,大家一点都不严肃,竟然嘻嘻哈哈,牛脾气又来了,豁然站起,梗着脖子怒道:“你们愿租是你们的事,我是不会租的!好好的田,拿去种药材!药材能当作饭吃呀?总是病了才吃药,没病没痛,发什哩神经去种药材?没病都会种出病来!”
  村民大多信点迷信,感觉迷信这东西,既玄乎,又邪乎,宁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这大晚上的,高老栓的话,如兜头盖脸的一盆凉水,令村民惊疑不定,一时静了下来,怕言语不当触怒鬼神,气氛有些发毛,村民犹疑地望向干部。
  冷富贵先站了起来,沉声道:“老栓,你少在这儿说神说鬼的!我还不晓得你,你撅起腚子,我就晓得你想拉啥屎——你不就是图稳当,想牢靠啊!你干什哩事,都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前怕狼来后怕虎。说轻点,讲好听点,是本分、老实;说重点,是死蠢烂木!你作了一世的田,不就是累松了几根老骨头,撑大了几根肠呀!老栓,发财的日子,不是天天有,机会来了要抓住。说句大实话,我们这是运气好,碰到了柳书记,但是,好,要识得好!光靠死老筋,会有出路?光靠犟,顶用呀?”
  冷富贵的一番话,句句是大实话,又句句在理。冷富贵的成功,就在眼前,大家有目共睹,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高老栓不吭声了,但还是觉得种粮稳当。
  农村的会,就是这样子开的:前面是“个别发言”,接下来该是“分组讨论”了。
  村民开始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各讲各的话,各唱各的调。有的单枪匹马,独步天涯;有的三五成群,捉对厮杀。“嗡嗡”之声,如一锅煮沸的粥。村小组长高卓本见讨论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村民知道该他讲话了,渐渐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听他有什么要说的。
  “好了,讨论得也差不多了。俗话讲得好: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理不辩不清。种药材,大家是没种过。不过,没种过,看总是看过啰。其实,跟种菜差不多,哪里会种坏田呀?不懂别瞎侃!当然啰,也不许说流氓话,这样比喻,是对妇女不尊重,不恰当嘛!”下面男的哈哈大笑,妇女则偷笑。
  “有人说,种药材不吉利,是没病找药吃,是么?人参是药么?你就是想吃,还吃不起哩!怀山,也就是山薯子,也是药,狗日的,你没病,还花钱去集市上买来当菜吃呐!枸杞是药么?我日日泡酒喝,听说吃了壮阳、眼睛光,我声明,效果不明显!”下面又是一阵笑声。
  “我的意思呀,我们作田人,说话要摸着良心,不要牙齿上没长肉——空口白牙!也不要阴一下、阳一下,有事就说事!我不是批评哪个社员,就拿当初柳书记动员贫困户入股的事来说,有些人,要他交钱入股,像是催他交命一样,要死要活的。现在呢,又后悔入少了。说好说歹的,是你们;说进说出的,也是你们!而今,为种药材的事,柳书记、罗主任又是一家一户上门做工作,征求了,也听取了村民的意见,我们作为群众,是不是也要听听党的,听听政府的!好,下面,请柳书记讲几句。”
  “各位乡亲,大家好。在座的,算是熟人啰!我与罗主任上过你家门,坐过你家凳。说实话,进门时,我内心忐忑。担心啥呢?怕坐冷板凳,怕听难听的话。但是,当我们说明来意后,不管是同意的,还是不同意的,各位都很热情,很好客啊。说明啥呢?说明我们虎啸岭民风依然很纯朴,说明我们的村民依旧很本分,说明我们心地依旧很善良,说明我们做人,没有忘本!在此,表示感谢!”村民听了,心里热乎,不自觉地回以热烈的掌声。
  “乡亲们,我们墙上刷、广播喊,要‘脱贫致富奔小康’。小康,光靠喊,是喊不来的!光是天天激动,不行,还得看行动!习总书记说: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推广中药材种植,不是不许大家种粮,这一点,千万莫要搞混了!我们的原则,是自觉自愿,不搞强迫,不搞命令。为啥要种药材?是因为咱们这儿种粮不划算。不划算,不是我说的,是各位在实践中反复得出的结论!既然不划算,就得另谋出路,另想办法。田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闯出一条致富路来!
  “有些人会说,我又不会种中药材。没关系,不会种,人家会种,把田、地租出去就行,当地主老财还不会当吗?有人又会问,租出去,没田作了,去干啥?这个,你大可放一万个心,药材公司需要大量劳力,到时你就在家门口打工!这样一来,打工一重收入,田租一重收入,粮补一重收入,田土还是你的,你算算,是不是比种粮强些!
  “但是,有人还是有顾虑,感觉心里不踏实,为啥?认为作田人,种粮才是正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感觉种药材,不太靠谱,对吧?有这种想法,也正常,心里有些恐慌,也不足为奇。说来说去,还是脑壳问题,转不过弯来。俗话说,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平原、开阔地带,适合种粮,却不适合种药材,想种也不行,只有羡慕的份。咱们这儿是山区,不太适合种粮,却适合种药材。你羡慕人家的田地,好种粮;人家也羡慕你的田地,好种药材呐!不管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种啥划算,咱们就种啥;怎样来钱快,咱们就怎样干!顾虑个啥,担心个啥?撸起袖子加油干吧!好了,我就讲这么多。”
  柳书记讲话,环环相扣,丝丝入理,村民心里尚存的一点疑虑被一扫而空,人人眼里透着光亮,不自觉地鼓起了掌。
  柳书记鞠躬致谢。罗熙站起来作总结:“我没有柳书记这么好的脾气和耐心,就直讲直话:好话说尽,道理摆明,退一万步讲,你硬是要拗,要对着干,要作梗,可以!反正每个村都有1%左右的田,是深泥冷水田,这是不能种药材的,你全包了,到时就不要挑三拣四,让你作个够!”村民听了,心中一凛,融洽的气氛变得有些肃穆。柳仲元赶紧站起来,笑笑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后天,村委组织部分村民去药材基地现场参观,百闻不如一见,想去的,报个名,到现场去感受感受。”
  村民听了,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又欢快起来,大胆的村民开起了玩笑,弱弱地问了一句:“柳书记,去参观,管饭么?嘿嘿,发误工补贴么?”柳仲元知道村民在和自己开玩笑,便顺势而上,神秘一笑:“补贴没有,不过,政策放宽。男的,可自带美女一枚;女的,可自带帅哥一枚。饭,管饱管够!至于谁补谁贴,就看各人的本事啰,强调一下哈,悄悄地进行,打枪的不要。好啦,散会!”
  柳书记的促狭与风趣幽默,一下点燃了村里男男女女的寂寞,村民们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笑笑闹闹散场离去。余下满天的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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