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弥天大谎

　　付伟明和王亚芬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敲门声。“小雯她们来了！快去开门。”
　　王亚芬一边在灶台上噼哩啪啦炒菜离不开，只得吩咐付伟明。
　　付伟明打开门，一眼看见马新荣一脚一腿的烂泥巴：“你们这是怎么啦？”
　　马新荣嘴巴动了动，没有出声，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付静雯一看，马上接过话头，指着马新荣：“他从小在内蒙长大，没见过大海，今天吵了让我带他看海，太兴奋了，一脚踩进了泥滩。”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王亚芬也来到门口，看到那样，忍俊不禁地笑了：“小雯告诉我，你爸妈都是老大学生，在包头钢铁公司上班，经济收入应该不差，咋不带你出去旅游旅游，长这么大没见过大海？”
　　这样的问话是在演练之外的，付静雯一时语塞，马新荣到底机灵反应快，马上回答：“旅游倒是有，就是没去过海边。”
　　王亚芬嗯了一声，算是认可。转头对着付伟明吩咐道：“老付你快去拿条静霆的裤子，他们俩身高差不多的。”静霆是付静雯的哥哥。
　　小插曲就此过去，还把要讲的瞎话顺势讲出了，马新荣感到一阵轻松，又恢复了机灵的本性，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的，付静雯爸妈两口子听着很开心。
　　这样的出身当然毫无疑问地获得她爸妈的首肯。付静雯询问他们对马新荣的感觉，这人品到底如何？他老爸哈哈一笑：“这样出身的人，人品能够差到哪里去呀。”
　　付静雯一听，眉头不由一皱，本来指望着他们把把关，却得到了这种有点不着调的回答：“这人品还跟出身有关系呀？农村里就走不出好人品啦？”
　　“爸爸不是这意思。”付伟明见姑娘不能理解，马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爸爸阅人无数，看这孩子还真的不错，很实诚，也很聪明，又是大学毕业，就是皮肤黑了一点，不过只要你喜欢就行。嘿嘿嘿……”
　　付静雯把她爸爸的感觉告诉了马新荣，马新荣感到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晚上吃饭时，付伟明吃着吃着：“小马，小雯告诉我，你在西康路有套房子，做啥还住在集体宿舍里？”
　　对于这个问题，马新荣早有准备：“叔叔，这个主要是想省点上下班时间，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家里就奶奶一个人住着，本来就少不合老，奶奶也不是我的亲奶奶。”他这是拷贝不走样地引用了他同学的生世。
　　“那么你户口是落在西康路啦？”付静雯她妈又追问道。
　　“是的，就落在徐汇区西康路。”马新荣一时兴奋，说漏了嘴。
　　他一直生长在松江浦南五厍乡下，大学又是外地读的，对上海市区其实没有什么概念。西康路是静安区的，他在编排时一直这么记着，一时疏忽还是搞错了。
　　马新荣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说错了，旁边的付静雯不得不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了，刚刚想更正。
　　付静雯的爸爸开口了：“看来小马没啥酒量，才一杯黄酒就脑子浑叨叨了，忘记了自家屋里是哪个区。西康路是静安区的，当然徐汇区带康字的路也很多，比如，武康路、康平路。”
　　“嗯嗯，是的。”马新荣马上手扶脑袋，装着喝糊涂了，“我从来不喝酒的，头有点晕了。”
　　第二天一早，马新荣和付静雯要回去了，付静雯妈妈王亚芬郑重其事地对马新荣说：“让爸妈找机会从内蒙回来一趟，我要跟他们商量你们俩的事。”
　　在公交车上，马新荣搂着付静雯：“这弥天大谎是撒下了，接下来该怎么圆呀。”
　　“你看你，怪不得我爸讲你实诚，等我们把房子分到手，还怕他不认我这个女儿和你这个女婿？”倒是付静雯显得胸有成竹。
　　去厂房管科申请分房的那天，付静雯特意化了一点淡妆，这让本来天生丽质的她更加靓丽，连马新荣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马新荣本来就在科室工作，房管科的人对他比较熟悉，一看见他们俩成双成对地进来，就明白是申请房子的来了：“马老师，恭喜呀，你老婆真漂亮呀。”
　　办理分房申请很简单，填一张表，把各自的工作单位、职务等填一下，最关键的是像他们这种初次分房的，结婚证号码必填，也是房管科工作人员必须要核对的。
　　工作人员核对完毕，一边把大红烫金的结婚证还给他们俩，一边说：“这房子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先到外面借间房，小两口的日子先过起来。”
　　马新荣和付静雯都没有吱声，他们打定主意，现在领结婚证只是为了分房，其他一切照旧，对外也不公开领证的事，借房同居那更是万万不可，传到付静雯爸妈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跟付静雯一起从农场考到南浦化工厂技校的还有一位男生，尽管付静雯一家跟他们交往不多，但结婚同居这样的大事，那位男生还是会传个话的。
　　尽管还没有正式办理婚事仪式，领证后到房管科申请房子的小夫妻都会带上一点喜糖，这是南浦化工厂的惯例。马新荣挨个给每张办公桌，不管现在有人没人都摆上喜糖，看看房管科朱科长的办公室门关着，就问道：“朱科长今天没来？”
　　“来了，在里面，吴厂长和他谈话呢。”有人回答道。
　　“那我们就等一会，把喜糖直接交到朱科长手上好些，还有吴厂长。”付静雯一边对马新荣说道，一边找了一张空闲的椅子坐了下来，马新荣也拖了一张椅子挨着她坐下。
　　没过多久，朱科长办公室的门开了，马新荣和付静雯马上走进去。马新荣先把喜糖递上去，然后恭恭敬敬地站直身子：“科长，我们领证了，房子的事还请多关照。”
　　旁边付静雯也是恭敬有加地给吴厂长递上喜糖，笑容可掬地对着吴厂长：“请吴厂长多多关照。”
　　朱科长看见付静雯如此靓丽的人儿，一下子呆住了，对马新荣夸奖：“你小子艳福不浅。”
　　朱科长四十多岁的人了，马新荣还是能够听得出他话里淡淡的醋意。
　　吴厂长更是失态，对着付静雯看了好半天，眼睛如同定了珠一样。到临了，付静雯都被他看得脸红了，他眼光都不曾离开。马新荣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老色鬼！”
　　他心底里骂一句老色鬼，事出有因。
　　小老百姓不会关心职场的事情，领导们的桃色新闻却是可以刺激荷尔蒙，让人乐此不疲地传播，血脉贲张地谈论。
　　尤其在打麻将的时候，有了戴向东的存在，关于吴厂长的风流韵事被他渲染的淋漓尽致。也就进厂才一年有余，吴厂长的那些案底似乎已经被他戴向东了解得一清二楚。
　　话题总是由麻将牌“二筒”开始，两个圆圆的东西，酷似一样物件，有人出牌时会叫牌“胸罩”，那形状跟胸罩有几分相像。
　　“这哪里是胸罩，分明就是两只奶子。”戴向东开讲了，“你们说，这姓吴的色鬼到底摸过多少奶子？”
　　“这哪个晓得，他能够摸到也是他的本事。”马新荣不以为然。
　　“屁本事，不就是凭着那点权力。他在厂里少说也摸了十个，十个不同样的。”戴向东一边打牌一边翻了一下竖起的手掌。
　　“不要瞎说，哪有那么多。”另外一位年岁大点，家住上海市区，利用下班的空档在集体宿舍里玩上几圈，过过瘾头。打麻将有时候会上瘾的。
　　“没有瞎说，档案科就有一位年轻的，在档案室就被上了，听说档案科科长进来的时候，她还开着怀露着胸啦。”
　　第二天，马新荣专门借故到档案科看了看，确实有一位年轻的小姑娘，看脸蛋倒还可以，不过身高也就一米五零，单薄的身体就像还没长成的孩子。
　　“吴厂长咋会看上她，这个戴向东真够会乱吹的。”马新荣有些失落，讲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女人没被人上了而感到遗憾。
　　“技校那位打字员，跟吴学文也有一腿。”还是在打麻将的时候，戴向东又大大咧咧地说了，指名道姓，也不怕传出去，人家吵上门来。
　　马新荣终究没有见着技校里打字的那位吵到戴向东这里。他便到技校直接看了，没想到戴向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位不过中人之上，还耷拉着屁股。
　　待到他分配到技校担任老师，戴向东又凑上来，说技校的柴校长跟吴厂长关系也很暧昧，许多时候，都是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马新荣终于不再相信他戴向东了：“你就可着劲地扯吧，柴校长那么老丑的女人，吴厂长咋可能看上。”
　　“你不相信是吧，告诉你吧，那个老色鬼，口味重着啦，无论老丑，只要被他看上，就不会放手。”
　　不管怎么说，戴向东讲的，马新荣本来已经不信，可是今天他看见了吴厂长直勾勾的眼神，眼珠子似乎都定了珠一般，死死地盯着付静雯。如果说眼光是钉子，那肯定已经钉到肉里去了。
　　他又开始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