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09-27 11:10:01 字数:5807
梁其远一板正经地对方连长说:“兄弟,哥再拜托你一件事。”
方连长对梁其远做了个手式,示意请讲。
梁其远继续说:“千万不要让马立勤知道我们是老乡。”
方连长疑惑不解。
梁其远笑着解释道:“这不是便于他成长吗?你懂的。”
方连长顿了顿,立刻点头说道:“呃,我明白了。”
以后发生的事,正如梁其远期待的那样。马立勤新兵训练结束就被分配到炊事班。既便他是那么的不愿意。但梁其远很满意,他认为这样安排可能是对师娘最好的报答。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加证明他是对的。
那是个星期六的夜晚,工厂在厂区外放露天电影。梁家夫妇就陪着师傅一家去观影。那天,师娘见源雄没去,便让马立快骑自行车去喊。结果,电影都要开始了,这俩小子还没过来。
当晚放映的是部战争片。影片中有这么一个情节:那位英勇无畏的志愿军战士,当他被敌人包围,且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个战士在弹尽粮绝增援无望的情形下,对着步话机喊出了为了胜利,向我开炮的悲壮口号。
立时,整个场地都沸腾起来。要知道在观影的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是从影片中的那个环境中走过来的。他们哪能不激动?特别是梁其远,那时他在想,如果有可能,真想走上银幕再跟美国人干上一场。
刘源珍此时身心亦溶化在故事情节中。蓦地,她听见身边有人在小声的抽泣。扭脸一瞧,却是师娘。
周方玉发现有人注意到自己,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刘源珍将怀中的慧明交给梁其远,随着师娘的身形就跟了过去。
在场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周方玉正不停的拭着“哗哗”而下的眼泪。
刘源珍轻轻走过去,她挽住师娘的臂膀安慰道:“电影都是假的,却不必如此伤心。”
周方玉仍不能自已。良久,她抬起泪眼瞅着刘源珍说:“却于那一刻突然想起立勤来。不免伤感。”
刘源珍因听梁其远说过立勤的事儿,便安慰说:“放心,立勤在部队好着哩。现在又没打仗。就是打仗,他也会很安全。”
周方玉闻言,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二人回到原地。
梁其远悄悄地问:“师娘这是怎地啦?”
刘源珍从他手里接过孩子,却没回答他。
正这时,马道林找了过来,刘源珍就向他招手。
马道林摸过来坐下。慧明兴奋的喊,爷爷,爷爷,你怎么才来?
马道林笑道:“爷爷去找叔叔和舅舅了。”
刘源珍用手一紧慧明身子,慧明立刻不敢出声了。
周方玉问:“找着没?”
马道林苦笑道:“别提啦!先瞧电影,回去再说。”
刘源珍他们回到自己家中,追问了几遍,刘源雄才肯讲实话。
原来,马立快来接他的时候,他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学骑自行车,因为两人曾经计划要成立“飞车队”,不会骑车怎行?于是,马立快立刻就答应了。
没想刘源雄一学就会。末了竟然提出要由自己来载立快。
马立快当时也是昏了头,一屁股就坐上了后架,两个喊叫着一路狂奔下去。突然,在前面的小路边上,一头牛吃完青草,悠闲的晃上了路面。刘源雄拚命喊叫驱赶,却不为所动。眼瞅着就要撞上,一时慌乱却忘了带刹,下意识地将车把一歪,二人就直直地冲到路边的水沟里,全糊了一身臭泥。
马道林找到他们时,两人正在江边烘烤已经冼净的衣服。
刘源珍听完兄弟的述说,气不打一处来,自然给他一通好K。梁其远就在一旁和稀泥,刘源珍这回没有放过他,她说:“你这姐夫是怎么当的,对他,只知道护着惯着,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儿啦!成天价无所事事的,还去影响人家立快。源雄,我问你,前两天是不是又和立快一起跟人打架啦?别以为不作声姐就不知道,你现在名气可大哩,人家称你作乡村杀手,这样下去,我怎么对咱娘交代哟!”
刘源雄一直埋着脑袋不吭气。虽然他以为三姐有些地方冤枉了自己,却不忍反驳,在他的心目中,三姐就跟自己亲娘一样,她这样讲还不是为了他好,忍一忍吧!让她顺顺气儿,其实她也过得不容易呀!
见源雄半晌不出声,刘源珍又有些心疼起来。其实,上回打架的事情是师娘告诉她的。师娘一再嘱咐这事不怪源雄,主要责任在立快。听师娘的口吻,表明的是两种态度:对立快,是责怪。对源雄,是感激。虽然打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源雄没把他们马家看外,这孩子有一颗侠义的心肠。
刘源珍过去摸着兄弟的头,语气放柔了说:“算啦,姐今天说你,还不是为你好,姐的心思,你应该懂的。”
梁其远过来拉起内弟,笑道:“好啦!源雄可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天色晚了,都去睡吧!”
刘源雄起身黙然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刘源珍哄慧明睡着,自己去厨房给源雄下了一碗汤面,上面特地卧了两枚鸡蛋,亲自端去给他。她知道他没吃晚饭,现在一定饿着睡不着。
果然,刘源珍过去时,源雄正在床上折腾。见姐姐端面进来,喜不自禁,爬起身从她手上抢过碗去就大口吃起来。刘源珍先前还假装苦着了脸,现见兄弟这般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拿起源雄的外衣替他披上。嘴里还是忍不住嗔道:“吃吧,吃饱了再去给姐惹事。”
”好!”源雄边吃边答应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个死脸的孩子。”刘源珍做出欲打他的样子。
刘源雄笑道:“不会啦!这不为了哄你开心吗?我的娘!”
刘源珍闻言,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夜里,她就跟梁其远商量,是不是找点正事儿给源雄做做。
梁其远急道:“你不会是让源雄去厂子里做临时工吧!他还是个孩子呢。”
刘源珍一笑,她用手指一点梁其远的额头说道:“想什么你,我是想让源雄去厂夜校学一点东西。”
梁其远点头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明天我去跟教育科那个老李打了招呼,马上让源雄去学一门技术。”
刘源珍却不同意。她说:“源雄从没上过学,斗大的字认不全一箩筐,让他去听技术课,他听得懂?”
“那该如何是好?”梁其远问。
”我只是想找个事将他箍住,厂夜校不是又开了一期老职工扫盲班吗?让他去那学认几个字,免得做个睁眼瞎不是?“刘源珍说。
梁其远立刻表示同意。
第二天吃过午饭,刘源珍牵着慧明想去外面转转,这孩子在师娘家养成了个习惯,那就是每天午饭后要睡一觉。在睡前师娘会把他放进摇篮摇一摇,在天旋地转的感觉中,他就会迷迷糊糊的睡去。然而回到家后,家中没有准备摇篮,小慧明就不适应,免不得嘴里叽叽哼哼地闹。刘源珍就责怪他,都这么大了,睡什么摇窝。全是你奶奶贯的。没有办法,刘源珍就只好牵他出去走动走动。刚走到这排房子的尽头,就看见有许多人乱哄哄地往一个方的跑。出于好奇,刘源珍也跟了过去,却发现在汪亭梅她们那个门栋前停了一辆警车,许多男女俱伸长脖子往门栋里瞧。
刘源珍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她快步走过去,从人缝里瞄进去,只见汪亭梅家坐着两个警察。男的。他们似乎在向张小巧问话。张小巧像个娘们似的在哭泣,在他的怀里,女儿张薇娜正瑟瑟发抖。张小巧回答问题时声音很小而且在抖。
其中一个警察极不耐烦地大声说:“你要老实的回答问题,大点声。”
刘源珍看到这,心里直发慌,小腿也在颤抖。于是,转身就往家里跑,她想去喊梁其远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源珍一路小跑,踉踉跄跄刚到门栋那,却见梁其远跟着保卫科的那个小王急匆匆走了出来。刘源珍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停靠的那辆小吉普。她奔过去腾出一只手拉着梁其远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啦!”
梁其远似乎没时间回答她。只是丟下一句:“你那个师妹汪亭梅可能犯事啦!等我回来再说。”
梁其远这句话唬得刘源珍半晌都讲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其远他们匆匆离去。
梁其远回到厂保卫科,早有两个警察等在那。
听完小王介绍。其中一人拿出公函给梁其远看。
梁其远仔细看完便递回给他。
那人便说:“我们是郑州公安局的。我姓韩,我的同事姓马。”
梁其远也自我介绍姓梁。然后请两位干警入座。同时吩咐小王去倒茶。韩干警笑道:“有、有、有,这位同志已给我们倒过茶。”
梁其远也坐下来,笑着问:“不知两位同志到我厂有何公干?”
韩干警清了清嗓子便说:“是这样,就在昨天,我市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死者叫丁得昌,他是我市的市常委,也是你部郑州铁路局的副局长。”
梁其远问:“他的死,与我们工厂有什么关系?”
韩干警正色道:“在五天前,贵厂是不是派了一个文艺团体去我市参加文艺汇演。”
梁其远点头说:“有这事。”
韩干警又问:“在这支队伍里是不是有个女的叫汪亭梅。”
梁其远说是。心里却想这个警察提到汪亭梅时,连同志两个字都不带,可见这事有多严重。
韩干警果然神情严肃地说:“就是这个汪亭梅蓄意杀害了我们这个老干部。”
梁其远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笑着问道:“那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韩干警说:“我们这次来,一方面是把此事告之贵方,另一方面则需要贵方提供汪亭梅的档案资料。同时也需要厂方出具此人的平时的表现状况的书面材料,以待备查。”
梁其远果断的说:“这个没有问题。但我想问一问,现在汪亭梅人在何处?”
韩干警说:“已被我局控制起来,案件也在进一步调查。”
梁其远说:“我厂需要派人过去吗?”
韩干警想了想说道:“这个自然。也体现司法的公正嘛!”
梁其远说:“好,这事待我向厂领导反映后再做决定。”
刘源珍好不容易等到梁其远回到家。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其远就把韩干警讲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对刘源珍讲了一遍。
刘源珍当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肯定的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亭梅不是那种人。平日她见人杀鸡都躲到一边,还敢杀人?”
梁其远点头表示赞成。
末了,梁其远又说:“目前的关键是我们见不到汪亭梅本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现在为难的是所有参加汇演的人员都被扣在郑州,或许从他们那可以了解一些真实的情况。”
刘源珍又问梁其远:”钟厂长知道此事吗?”
梁其远答道:“我把那几位干警安置到厂招待所,立马就这事向厂长汇报了。”
刘源珍问:“厂长是怎样说的。”
梁其远答:“他一听就炸了,他说,他们说我的人杀人就杀人啦!那个叫什么,对,小汪,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无缘无故从武汉跑到郑州去杀人?总得有个原因吧!然后,他又对我说,其远,你赶快回去准备准备,随时听我的命令。”
刘源珍赶忙说:“我这就为你做准备。”说完,就去帮梁其远准备行理。
天刚擦黑,师傅骑车带着师娘来到梁家。一进门,周方玉就风急火燎地问刘源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若不是你师傅闲着没事去厂里转了一圈,这么大的事我们还蒙在鼓里。
刘源珍就把所有知道的信息告诉给师傅师娘。她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还讲不清楚。没有通知您两老,也是怕您着急。”
师娘问:“听说厂里准备派小梁去那里?”
刘源珍点头答道:“是。这不,我已帮他把东西清好啦,随时听到通知就走。”
师娘看了一眼师傅,继而对刘源珍说:“源珍,师傅还有话要对你说。”
一直在旁边默默抽烟的马道林扔了烟头,他用眼睛同时瞅着梁家夫妇说:“我是这样想的,出了这等事,最好是源珍也跟着一起去。你去,见到亭梅有些话也好讲些。家里的事你们不用管。”
刘源珍闻言看着师娘,师娘认真的点点头。
马道林又说:“这还不行,等会儿还要和你师娘去一趟厂长家,他在市里熟人多,得找几个公检法的狠人跟你们一起去。这不光是亭梅的事,也是关系到工厂名声的事。”
大家都赞成。
两日后,刘源珍他们到了郑州。他们第一时间就去招待所找厂宣传队的人了解情况。
那些人正为汪亭梅的事慌乱成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厂部派来的人,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梁其远找了两个带队的来问情况,市公安局张副处长和律师协会林律师也到了场。这里特别要提到林律师,此人在法律系统可是排得上名的金牌律师,虽然此人年龄不过四十岁,但一向是以“刁、专、狠。”办案手法而著名。故手上没有“三两三“的角色,根本不敢与他对阵。
两个带队告诉梁其远,汇演那天,厂里参演的节目是由汪亭梅领舞的《庆丰收》。舞蹈表现的内容是农村庆祝丰收的场境。
梁其远从中打断说:“先别谈这个舞要表现什么,现在只说后面发生了什么。”
张领队说:“那天我们汇报演出刚结束,就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找到后台,他看见我就问你们是从武汉过来的吧?我说是呀。那男子就说你们今天的演出非常成功,我们局长对这个大加赞赏。特别是你们那个领舞的女同志,她用自己的身体语言,充分表现出农民庆丰收的那种喜悦心情。所以我们丁局长要单独接见她。我当时就想,既然上级领导对我们评价那么高,不去参加会见是不礼貌的,也是对领导的不尊重。于是我就问局长同志是不是在前台?我们现在就过去。中年男子笑道,不好,我们现在要去参加一重要会议,一会将领舞的女同志带去他的办公室......”
梁其远打断她的叙述说道:“你们就让汪亭梅跟他去啦?”
张领队无可奈何地说:“能怎么办,谁叫人家是我们的领导。”
梁其远严肃地问:“后来呢?”
“后来就有人过来告诉说汪亭梅杀人了。”张领队胆怯的答道。
梁其远气愤地一拍桌子。然后扭头问林律师:“老林同志,您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林律师一笑:“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见到汪亭梅本人。而且越快越好。”
张副处长则说:“我们兵分两路。小梁和老林去见当事人。我去郑州局联系办案人员并取证。”
梁其远点头说:“好,我们现在就行动。”
当梁其远他们在看押所见到汪亭梅的时候,几天不见,她的形容变得很憔悴,仿佛老去了十岁。不用问就知道她遭遇到什么。
看到了梁其远和刘源珍,汪亭梅很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因为这些天她已哭够了。
几个人与她对面坐下,梁其远就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汪亭梅闻言突然又有眼泪。她哽咽着说:“那个丁局长是个老流氓!”
梁其远将脑袋一歪,在招待所听完张领队的讲述,他在心里就在猜想定是那个什么丁局长欲对汪亭梅行苟且之事,现在证实果不其然。他只是没想到一个国家的高级干部会色到这么明目张胆。
晚上,几个人在招待所碰面。商量下一步的方案。
张副处长说:“据我今天出去了解的情况,似乎对小汪很不利。那个丁副局长的夫人和子女闹到法院,坚决要求判小汪的死刑。丁夫人纠集了一群人证明是小汪色诱丁副局长不成,然后杀害了局长,凶残之极。”
林律师冷笑道:“怕是由不得他。我们要净快提出反诉,并要求进行尸检。”
当林律师代表被告后进行反诉后,对方律师找了过来,两人相见,结果都认识,是熟人。
林律师满有把握的告之对方,这场官司如果继续打下去,他们肯定会输。对方律师本来手里掌握的东西不硬足,更加上遇到林律师这样的对手,便不想把官司打下去。
林律师一直认为在尸检的问题上定会遇到阻碍,没想丁夫人竞会一口答应,可能在她的心目中丈夫是个正直的人,他的离去一定是因公殉职。
报告很快就出来了。丁副局长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林律师摊开所有物证给对方律师看。他告诫对方还是顾及老干部的名声,革命这几十年能到今天这个样,实在也不容易。
对方律师也是个明白人,他代表丁家人感谢林律师怀柔之心,然后表态说他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满的。
第二天,对方律师带过话来,丁家同意撒诉。不过,丁夫人有个要求,那就是开除汪亭梅公职,让她在铁路系统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