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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09-26 10:41:39      字数:4243

  弟未走。爹未来。刘源珍想:大约爹与继母根本没打算让源雄回去啦。末了,她又想:咳,这样也好,免得源雄受苦,自己呕气。
  然而,任何一个想法的实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几个月下来,刘源珍突然有了捉襟见什么的感觉。兄弟刘源雄的到来,引得她的家庭收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终归不是养猫养狗,她要养的是人,一个半大不小的活生生的人。刘源雄亦客亦主的身份,促使她不得不省去平日里的将就。以她家的生活状况,倘若省去将就的成分,那就只能是捉襟见什么了。
  "开源节流?"刘源珍疑问道。她对这个词只是一知半解。
  "对。开源节流!"梁其远又说了一遍。言罢,就把本月的薪水全数的交给了刘源珍。刘源珍数着那可怜的几张票子,便问:"三哥那,你不给寄钱啦?"
  梁其远道:"不啦。三哥去了养路队,叮嘱再也不要寄钱过去了。"刘源珍道:"哦,那么我们干脆将慧明也接回来吧!"
  "不行!怎么省,也不能省他的。"梁其远说。刘源珍闻言叹了一口气。她说:"我觉得还是把他接回来的好。"
  "为啥?"梁其远问。刘源珍道:"你不当家,却不知其中难处。可知慧明在外有多耗银钱?"
  梁其远闻言一怔,问道:"他能有什么开支?你不说师娘只象征性的收了十块钱的生活费吗?"刘源珍道:"是呀,这不假。可你知道吗?师娘给慧明安排的都是高配制,奶粉,炼乳,白鱼油,什么贵就买什么。你想,却不能让师娘白领孩子再贴进去本钱吧!其远,也不同你收藏,我的工资几乎全用在了慧明身上。"
  "原来如此。那么把慧明接回,师娘是否会有想法?"梁其远问道。刘源珍笑道:"这个好办。我们就同她说,源雄来后,整日闲着发慌,定要接慧明回来打发时光。"
  梁其远笑道:"理由牵强了些,却又不能不这么说。不过,就算师娘同意,源雄肯带孩子?"刘源珍道:"怎么不肯?一说准答应。"
  梁其远道:"却不是很放心。他自己就是孩子,怎能承担起另一个孩子?"刘源珍笑道:"瞧你说的。这隔壁左右的孩子,俱不是大的引着小的,小的引着更小的。也没见谁没能长大。"
  梁其远打趣道:"你呀!就是冷热病。疼起孩子时,恨不能抽干了自己把他泡在血水里。心血一来潮,就是瞅着他在万恶的旧社会,都不愿却解放他。哈哈哈。"刘源珍佯怒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我说梁其远,若不看你笑得跟花似的,我要打死你。"
  梁其远笑道:"打哪?脸?还是屁股?打脸,现在就来。打屁股,等到晚上。"刘源珍闻言娇笑着推了其远一把。未了正色道:"慧明的事就这么着。不需担心源雄照顾不好孩子,他的心慈着哩。前几日,慧明不是感冒堵塞了鼻孔吗?你猜怎地,源雄都没忍心用手去擤。他是用嘴将他的鼻涕吸出来的。若非那日撞见,真就不敢相信还有这样对待别人的人呢。"
  梁其远:“......”
  夏夜。柳村。
  马家的院子里一如既往的亮着黄灿灿的灯。除却马立快不时地将水池的水浩得"哗哗"作响,其余的人都在沉默。就连平日里多话的慧明都禁住了嘴巴。他瞄瞄这个,瞧瞧那个,一副非常懂事的样子。末了,还是周方玉潮红了眼圈说道:"这不,立勤要走,你们却又要夺走我的明儿。往后的日子,我竟不知该怎么过了。"
  "奶奶,叔叔不走,别害怕。"慧明在刘源珍怀里朗声道。
  "好,好,好。慧明乖。"周方玉应付着,将他拉进自己怀中。刘源珍轻抚着周方玉的手腕说:"师娘,知您舍不下慧明,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终归,他还是要离开的不是?"
  "我不走,我要奶奶。奶奶,对不对?"慧明仰面望着周方玉说。
  "嗯嗯!慧明乖。"周方玉一面应着慧明,一面又对着源珍点头说道:"这些我懂。只是家中一下就少两个人,我这心里一时却接受不了。源珍,小梁,要不这么着,师娘不收你们钱,就让慧明陪着我,好吗?"
  "好好,我就要奶奶!"慧明朝着刘源珍狠道。刘源珍伸手拍了他一下,言道:"小孩别插嘴!"末了又忙对周方玉说:"那怎行。您这话一说,又退回了原处。当初,我们死了面皮逼你收了钱,现在,为了留住慧明,又说这话。我听了,心里绝不是滋味。"
  周方玉道:"源珍,怪师娘我说错了话。实在猜不出你们怎么想法,因怕是舅舅到来短了生活,一着急便捅了出来。"刘源珍闻言,灵机一动。笑道:"师娘!您呀,猜得真准。接慧明回去,确是为了我兄弟,却不是您说的那个原因。"
  "我不,我不嘛!"慧明又插话。刘源珍拿眼横着他。
  周方玉用手把慧明的脑袋拢进自己怀里,不让他看他母亲的眼晴。同时问:"却是为何?"刘源珍道:"您知道的,我兄弟源雄十四五岁,正是好坏不分的时候。我极怕我们上班在外,他一人在家闲得无聊,万一游荡出去交接了不该交接的人,此生不就废掉了。于是,就想用慧明捁住他,省得他东走西窜。"
  周方玉闻言点头说道:"这倒也是。唉,你却不知,慧明在这,我这一天一天的真好打发,有他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把什么都忘了。他这一走,我就成了哑巴啦!"说完,她用双臂紧了紧拥在怀里的慧明。
  "娘,慧明走了,我和你说。"马立快直起身子瞄着这边高声道。
  周方玉回他道:"鬼同你说!你好好读书,不气你娘,就阿弥托佛了。"
  几个听她这么说,俱都笑了起来。
  听他们笑,慧明又开始蠢蠢欲动。正待开口,一扫眼,见妈妈黑着脸瞄着他,便立刻不敢作声了。
  这时,梁其远就问马立勤道:"你那事妥贴了吗?"
  马立勤笑着答道:"妥了。到时发了军装就可走人。"
  周方玉道:"瞧把他兴奋的!唉,这是命。他终究是在这屋里待不住呀!"说这话时,她又想起当年他要同马德兴一起走掉的事。泪水又开始在眼里打转。
  马立勤此刻却不愿见到母亲的眼泪。说道:"当兵卫国是好事。一提这事,您就眼泪巴撒,好象我去了就不回似地。"
  马道林一旁说道:"把门养的。没谁说当兵不是好事。只是这样对你娘讲话,老子听着不舒服。"
  马立勤:“......”
  周方玉道:"老东西,他就要出门了,却不许这么说他。"
  马道林:“......”
  入夜,月光下的自行车上,影子似地排着他,她,还有他。
  慧明坐在他父亲腹前的车架上,一路兴奋的叽哩呱啦,话音比蛙声还要悠扬。
  梁其远习惯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
  他的身后,刘源珍声中略带嫌弃的嗔道:"这孩子,成天价不知哪来这许多的话。真烦人。"
  梁其远轻快的蹬着车子。笑道:"想说,就让他说呗!"刘源珍不满道:"这毛病儿得让他改!你说,大人们说话,他就在当间嘚啵嘚啵,挺让人讨厌的。"
  梁其远头都没回。笑道:"小孩子家,谁会计效他?"刘源珍道:"我却不这么认为。人家当然不会计效他,却要暗怪孩子没家教。"
  梁其远不好回答,便低头朝着怀里慧明说:"听见了吗?妈妈在批评你呢。却还说。"
  慧明依旧。不管不顾。刘源珍见自己言语失效。便埋怨道:"瞧这孩子,耳朵卖去了烧肉馆,就是不肯听。等会到家,我用针线把你嘴巴缝上。"
  话落。前面声音嘎然而止。继尔传来孩子的嚎哭。
  这回该是梁其远埋怨道:"啊呀!叫你莫惹他!这下可好?"刘源珍道:"让他嚎。这孩子就是会装马虎。不利他的话,定会装聋作哑。"
  梁其远笑道:"今儿是咋的啦!尽拿孩子撒气。"刘源珍语塞。
  梁其远知是今天有事绊住了她心弦,却又猜不出是在哪个环节。于是试着问:"为师娘?我们没说什么过头话,师娘也沒表现出不高兴。"刘源珍道:"师娘倒也罢,只是师父面黑得让人受不了。"
  梁其远笑道:"你想多了。他那么着,顶多是对着立勤。决不会是为了我们。"刘源珍道:"那倒不一定。平日里,但凡有我们几个在场,师父是决不会开口骂人的。"
  梁其远笑道:"说你想多了吧。这其中缘由,我也略知一二。”
  刘源珍道:“却说来听听。”
  梁其远道:“其实,你师傅师娘是不赞成立勤去当兵的。立勤之所以下了决心要去,却是得到某一个人的全力鼓动。”
  刘源珍问:“那是谁?”
  梁其远笑道:“钟红艳。”刘源珍说:“你是说厂长家的二闺女?这事与她何干?”
  梁其远笑道:“这你就不清楚了吧。他们俩正在处对象哩。”刘源珍就笑:“这倒稀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其远说:“我三天两头的去钟家,几次碰见立勤送钟老二回家,立勤还求我不要说出去的。”刘源珍笑道:“结果,你还是说了。”
  梁其远:“……”刘源珍笑道:“撩你的。却当真。继续说。”
  梁其远说:“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讲。”刘源珍问道:“何事?”
  梁其远说:“为了立勤的事,我请来接兵的方连长上了一趟馆子。”刘源珍忙问就里。
  梁其远就把那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却原来,那天一大早,梁其远代表厂方保卫部门去与军方招兵办进行接洽。负责接待的就是姓方的连长。
  梁其远一开口,方连长就笑了起来。他问:“你是?”
  梁其远笑答道:“我是工厂保卫科的。”
  方连长摆了摆手说:“却不问这。听口音,兄弟你是恩施人吧?”
  梁其远就笑:“我也听出来了。兄弟呀,我们是同乡。”
  方连长把他拉到一边:“能在这个地方遇到同乡,真叫人高兴呀!”
  梁其远说:“我鹤丰的。兄弟你应该是来丰的吧?”
  方连长点头称是。末了说:“兄弟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是呀。还不是穷得待不下去,才跑出来的。”梁其远说。
  方连长亦有同感。
  梁其远为了显摆自已也当过兵,就故意说:“说到头还是兄弟你会挑部队,根正苗红的。哪像兄弟我进了一支杂牌军。瘾头还没过足就转业了。咳!”
  方连长笑道:“我说呢。早看出来了。来之前,团首长就嘱咐过,他说你去的那个地方可是个兵窝子。到了那可不许乱嘚瑟,人家可是从朝鲜战场回来的。”
  “哪里。哪里。”梁其远听方连长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
  方连长又说:“提到这,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却要跟你打听一个人。”
  梁其远赶忙答道:“好说。好说。只要是我知道的。”
  方连长正色道:“这人也是恩施的。跟你一个姓。他叫梁其远。”
  梁其远闻言一惊。忙问:“找他作什?你认识他吗?”
  方连长兴奋道:“这个梁其远可不得了。虽然没见过他,但我们恩施的子弟都是以他为榜样的。”
  “没那么神吧?”梁其远不以为然的说。
  方连长见他显露如此表情,便一脸的不高兴。心道;你小子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心中们偶像不敬?
  梁其远继续说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啦!谁会把他放在心上?”
  方连长忙纠正道:“梁兄这么讲就不对啦!英雄就是英雄,哪怕过去一百年,一千年,人们还是会记住他们的。你说呢?”
  看着方连长那神情激奋的样子,梁其远竺笑着说道:“兄弟呀,就别说下去了。你要找的那个梁某,就是本人。怎么,不相信?看到真的人,怕是与你的想像有很大的反差对不对?”
  梁其远这么一说,搞得方连长不好意思起来。蓦地,他似乎回过神来,立刻端正地给梁其远敬了个军礼。
  方连长这个军礼让梁其远感觉得到心里酸酸的,同时又有一和甜甜的过往感。
  在梁其远盛情相邀下,方连长跟他到了镇上的酒店。
  酒过三巡,梁其远就把马立勤的事儿托给了他。
  方连长满口答应下来。他说:“放心。你的兄弟就是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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