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分百只爱你一个人

　　周一，我抱着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的心态回到学校，可是一整天春笑都无动于衷，婉君总是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看我，仍旧一句话也没说。
　　放学的时候，婉君先离开了，倒是春笑还留在座位上，我故意放慢了收书包的速度，目的就是为了跟她一起走，可春笑还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似乎是在等我。
　　最后我背起书包，站起身的时候还刻意将挪凳子的声音弄得特别大，一边瞥着春笑的身影，一边往教室门口的方向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苏柯。”
　　“啊？”我转过身。
　　“那个……”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啊。”我说。
　　我们一起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一路上春笑时而低头像是在想什么，时而转过脖子去看街边的风景，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默地陪她看风景。
　　天气极佳，抬眼望过去，夕阳还有半个红红的脑袋露在地平线之外，绚烂的霞光铺天盖地而来，这些霞光像是用流动的水彩画上去的，在稍稍暗下去的天幕的衬托下显得愈加光彩夺目。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老城区的堤坝附近，这里有一条大运河，这条运河横穿整个城市，养活了一方人，运河上有一座大桥，两侧都是堤坝，堤坝的后面就属于老城区的区域了，这一片有许多老旧的大宅子，其中有一些还是战争时留存下来的遗址，房子与房子间是一条条狭窄细长的胡同。
　　我们推着自行车上了大桥，将自行车停在大桥的人行道上，扶着栏杆欣赏落日美景。
　　这个时候夕阳沉没到地平下面去了，晚霞显得格外醒目，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色彩缤纷的云霞，美不胜收。从栏杆的位置是可以看见堤坝下面的老城区建筑的。
　　目力所及，尽是那些老宅屋顶码得整整齐齐的瓦片，泛着暖暖的光泽。
　　“苏柯。”春笑终于开口了，“我......我有话想问你。”
　　“嗯，你说。”
　　“婉君都告诉我了。”
　　“她又乱讲什么了？”我现在听到婉君这个名字就感到浑身战栗。
　　“没有啦，她只是跟我讲，你向班主任坦白那本书是你的，借给我看的。”
　　“是那么说来着。”
　　“可是......你没有必要那样做啊。”春笑迷惑地看着我，“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结果却让你去担责。”
　　“没关系，反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的。”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总之，还是得谢谢你。”春笑小声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重复着同样的话。
　　“后来你挨班主任的骂了吗？毕竟那是一本不好的小说。”
　　“不好的小说？”
　　“是啊，后来班主任也找我谈话了，说那是一本不良书籍。”
　　“你是指，性描写？”
　　春笑的脸又变得通红，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对了，那篇小说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你觉得怎么样？”
　　“挺有意思的，我还是头一回一口气读完一部那么长的小说。”我说，“男主，啊……也就是渡边君，先是爱上了直子，后来又喜欢了绿子，后来直子死了，男主就迷失了自我，大概就是讲了这么个故事吧。”
　　“嗯。”春笑说，“你觉得渡边君最后和绿子在一起了吗？”
　　“没有吧。”我回答说，“虽然男主最后打电话给了绿子，但是从第一章就能猜到，他虽四十多岁，但还是独身，心里还是对直子念念不忘的。”
　　“是这样？”
　　“也没准儿和绿子结婚了。”我又说，“没结婚是我猜的，不过结没结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因为他的心里装着的还是直子，不是吗？”
　　“那你说，渡边君爱的是直子，还是绿子呢？”
　　“我个人认为吧，两个都爱的。”
　　“都爱？”
　　“是的，准确来说是都爱的。”
　　春笑又沉默了，她每次沉默的时间里都是在思索着什么，而我总是在她沉默的时候偷偷观察她可爱的脸庞。就这么，沉默了几秒，她又抬起头问我：“那么，你觉得他是爱直子多一点，还是绿子多一点呢？”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考虑过，我仔细想了好久，说道：“这个不好比较吧。”
　　“为什么？”
　　“就我体会的来说，渡边君爱上绿子，乃是人之常情，是正常的男女之爱，而他对于直子的爱，不是那么简单的男女之爱，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灵魂之爱了。”我将后背靠在栏杆上，接着说，“直子死了之后，渡边君便丧失了一种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这个当然不好描述。”我说，“一种人赖以生存的东西，渡边君正是失去了这种东西，生命中便只剩下了孤独，结尾处他打电话给绿子，想同绿子说话，想听绿子的声音，但其实是于事无补的。”
　　“我以为最后他跟绿子在一起了。”
　　“在不在一起我不知道，不过直子死了，他失去了那样一种东西，便只能孤独地活着。”
　　“唉。”春笑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实在是太悲伤了。”
　　“不是悲伤，只是写的太悲伤了。”
　　“这怎么意思呢？”
　　“不过是写的太悲伤了而已。”我说，“日本作家大多数都是悲观主义的，通常都以哀伤的笔触来书写文字，小说嘛，读读也就罢了，不要受内容影响了。”
　　“是嘛？”春笑问我。
　　“那是自然了。”
　　“如果你是渡边君，你会做和选择呢？”
　　“如果我是他，一旦决定了要去爱直子，必定竭尽全力来爱她保护她，即便遇见了绿子这样的女孩，我依然会坚定地爱着直子，怎会做出那样错误的决定，最后导致这么一场悲剧呢？”
　　“你是说，如果爱上一个人，就应该竭尽全力去爱？”
　　“对呀！应当付出百分之百的真心去爱一个人！”
　　听到我这么说，春笑的瞳孔之中似乎又重燃了希望的火焰。
　　但她应该不会想到，在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心中想的却是——对呀！我想我会付出百分之百的真心，只爱你一个人！
　　春笑望向天边的晚霞，脸颊上映现出缤纷的色彩。她闭上双眼，睁开，再闭上，紧接着张开双臂，做出像是要拥抱晚霞的动作。
　　天气稍热的缘故，她穿着短袖校服，在她伸出双臂的时候，校服的下襟便随之向上提起，腰间的皮肤暴露了出来，平整光洁没有一丝赘肉，仿佛一副铺陈开来的画卷中的一部分。
　　原本雪白光洁的肌肤，在云霞的照映下显露出暗色调的彩色，完完全全暴露在我的视线里，我偷偷瞄了一眼，赶紧转移视线，可不一会儿视线又回到她腰间的部位。
　　我痴痴地沉湎在对她###的幻想里，直到她突然转过身来，校服下襟重又遮挡住腰部，美丽的画卷消失不见。
　　“太美了。”她冲我说。
　　“什么？”
　　“天空。”她用手指向远方的天空。
　　“嗯……是啊，很美。”我故作镇定地回答。
　　她冲我一笑，重又扶上栏杆，自顾自地欣赏起天边即将消逝的云霞，我陪着春笑欣赏这稍纵即逝的云霞。直到云霞都消失了，夜幕降临，桥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我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哎呀，差点忘了。”我拿出书包，在里面翻找起来。
　　“什么呀？”
　　“给，你的书。”我拿出这本《挪威的森林》。
　　“啊？这本书……”春笑一副错愕的表情。
　　“这本书的封面好像有点问题。”我故意这么说，看看春笑是否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这本书不是我的，这是婉君的。”
　　“什么？”我震惊地说道，“这本书不是你的吗？”
　　“真的不是我的，这是婉君先前借给我看的。”春笑摆了摆手，“我先前已经看完还给她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早上婉君为什么又把这本书放到我这里。”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出现——难道说，这本书是婉君故意放在春笑那里的，还有这本书从春笑的课桌里滑下来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婉君精心设计的？
　　“那你知道这本书的封面是怎么回事吗？”我追问道。
　　“封面？这本小说的封面有什么奇怪的吗？”春笑一脸不知情的表情再一次证实了我的推断。
　　“其实……倒也没什么。”我并不想让春笑知道这件事，而是想第二天去跟婉君对质。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春笑对我说。
　　“嗯，是不早了，走吧。”
　　我正准备走，春笑却对我说：“苏柯，这本小说，先放在我这里吧，我还想再读一遍。”
　　“有些地方没读懂？”
　　“倒也不至于没读懂，只是突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吧。”
　　“单纯地想再读一遍？”
　　“是这个意思。”
　　“嗯，就放你这里吧。”
　　“我这样有点擅自主张了，毕竟是婉君的书。”
　　“一本书而已，明天给她说一声就好了。”
　　“行，明天我亲自给婉君说。”
　　第二天的一整天我都在观察婉君，她又回归了平常的状态，不是在座位上画圈，就是在茫然地在思考些什么，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看起来古怪得很。
　　终于等到放学，照例春笑会在放学铃响起后还会在座位上学习一会儿，最后关门窗离开，婉君看了我一眼，然后背上书包离开了，我拿上书包追了出去。
　　“今天一定要弄个明白。”我心里这么想着。
　　平常的婉君也是会骑自行车回家的，但是今天她没有往车棚那里走，而是径直出了校门，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我也放弃了骑自行车的念头，保持几十米的距离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她穿过校外的马路，朝地铁站的方向走。进入站内，排队买地铁票的时候我留意到她买了去里香街的票。
　　里香街在城市的另一边，与学校的位置相距甚远。虽说叫里香街，但并非单纯地只是一条街，而是市内最繁华的一片区域，集商业与娱乐于一体，这里高楼林立，街道纵横，是人们最喜欢聚集的消费地之一。
　　单从表面来看，五月君已经吹响了夏季的前奏。车厢内开了冷气，不少人穿上了短袖。刺眼的阳光透过地铁玻璃直逼过来，让人睁不开眼，眯缝着眼看看外面的天空，仅有几片小云朵漂浮在那里，就像被烤得发脆的干面包。
　　在里香街站下地铁，我跟随婉君穿过拥挤的人群，步行了四五百米后来到里香街。
　　婉君沿着里香街第11号街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就消失了，我赶紧加快步伐跟上去，在尽头处，“晨科咖啡馆”几个大字赫然现于眼前，我之前听过这家咖啡馆，只是一直没来过，听说是国内最大的科技类公司“晨科公司”与“猫乐咖啡馆”联合推出的，除了是咖啡馆，另外还有十几只名贵的猫，主要面向那些喜爱猫咪的年轻人。
　　门口左右各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她们向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对我说着“欢迎光临”，我推开玻璃门走进店内。
　　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多数都是打扮时髦，宠爱猫咪的女性，婉君坐在最后一排靠近玻璃落地窗的位置，正在专心致志地抚摸一只卧在窗边的白猫，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你果然来了。”婉君抬起头。
　　“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呢？”我几乎冲她大吼。
　　“嘘。”她将食指靠近嘴唇，示意我小声点，附近桌的人果然朝我这边看过来。
　　一位男服务生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问了我一声好，紧接着拿出一份菜单递到桌上：“先生，需要喝点什么？这些都是本店的咖啡，今天是周末，提供免费续杯服务。”
　　“我不习惯喝咖啡。”我说。
　　“麻烦给这位先生我来一杯柳橙汁，谢谢。”
　　“好的，稍等。”说完，服务生带着菜单离开了。
　　“难道你就没发现点什么嘛？”婉君的故作神秘地说。
　　“发现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想弄清楚这件事，根本无心跟婉君兜圈子。
　　“你果然没有发现，我第一次来这家咖啡店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婉君用小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这里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