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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09-25 11:07:56      字数:4395

  乡村四月少人闲,
  手把青秧插满田。
  抬脚踩浑春时泥,
  低头还见水中天。
  四月底的天气,正是插秧的好时候。
  刘老太仗着身子骨还算硬朗,几乎包搅了自家地里的农活。拔秧,挑秧,甩秧,她都没让刘源雄插手。剩下的就是插秧。插秧这活计须是抢着干的,人越多越好。一般农户在这时都会雇人帮忙,可刘老太根本就没往那上面想,心里总巴望着有人会回来帮她。
  有了这种想法,她就劲头十足的大干了起来。
  那日,有邻人挑着秧担从田间过,望着老太在田里奋勇向前的样子,便不自觉的赞叹道:"刘太婆真扎实!地里干活,怕是两个半大小子也赶不上哟!"
  当然,他讲这些却不是信口开河,那是有比照的。
  其时,刘源雄也在地里。本来就被奶奶丢下来挺远的他,听人一说,极想努力往前。然而,手脚却与思想不能统一,于是,手上的活路子就乱了。先前还算整齐的秧行立时变得稀散起来。
  刘老太倒回时,侧面瞅着在细雨中忙乱的孙儿,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嘴里就开始骂起来还未赶来"增援"的儿子。往年的这个时候,儿子刘义松和孙女刘源珍早就回来。今年,一等再等也没个影。
  刘老太骂完自己的儿子,却又想起孙女引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她这一通骂,倒使得刘源雄心境平伏下来。他一面劝慰祖母,一面又将插花的地方补齐全了。
  那天,祖孙俩干到很晚。返回家中,刘老太没精神做饭,她合面幹了面条煮给刘源雄吃下后,自己没吃就去躺下了。
  翌日,刘源雄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他惊奇祖母于此时却没叫醒自己。心想定是奶奶怜爱于他,独自去田里干活去了。这么想着,就穿上蓑衣,戴好斗笠出了门。
  静静的田野里空无一人,只有毛雨雾化般飘荡着。刘源雄瞧见地里的活计已剩不多,一时间倒也心疼起奶奶来。不用说,自个就用了近两个时辰把那活儿干完。小孩家,做了这许多事儿,自然就想在奶奶面前表一表功劳。回到家中,大呼小叫,把房门撞得山响,却没能见奶奶出来亲切地迎接他。立时就泄了心气。自个儿坐在饭桌边生了一回闷气。许久,仍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于是就干着嗓子喊:"我回来啦!"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这才想起去后面屋里瞧瞧。
  屋里,刘老太直直地挺在床上,似乎睡得异常香甜的样子。刘源雄亮着嗓子喊了几声,沒有反应。他立时警觉起来,心道莫不是病了?便赶忙上前去用手推了一推。这一推,他惊得魂都不在身上。
  那时的刘老太,人早就硬了,更不谈身上有没有热气。想来死去多时了。
  刘源雄怎么也不会想到祖母会是以这种方式离他而去。他抚尸痛哭,惨嚎道:"奶奶呀!你就这么去了,丢下我该怎么办哟!"
  的确,刘老太一去,刘源雄的生计真的就成了个大问题。在老屋,他能指望的亲戚就只两家。叔爷一家,早被他刘源雄得罪。再就只剩亲娘舅一个亲人,也是很久没有来往。这主要是因为刘老太爷的死。那时,刘源雄一直怀疑那夜过来抢粮的就是这个亲娘舅。佐证就是,那场自然灾害过后,娘舅在公社成了英雄,而后还担任起公社书记一职。人们都在传诵李书记在某某某几家快要饿死人的情况下,想尽办法弄得粮食救了二十几条人命的丰功伟绩。刘源雄据此分析,笃定要了老地主性命的凶手就是亲娘舅。于是乎拎把菜刀就上门逼问,不想却被几个表兄妹打将出来。从那时起,他便死了心,发誓不再认这门亲戚。
  然而,事实却是,你不想承认别人,但并不表示别人不愿意承认你。人终归还是念旧的,刘老太虽然死了,但是,这个人的光辉却在。每每想起她,这些个亲戚们怎么都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同时,心里又觉得多了些什么。少了什么?讲不清楚。那么多了什么呢?更讲不清楚。反正都要倾全力送送她,若不这样,刘老太死了都会对你好的。
  解决完老娘的丧事,刘义松又要为亲生儿子的着落伤脑筋。当时的情况却是,妻子田友娣没有工作,两个儿子又半大不小,全家就靠自己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即便这样,自家的儿子断没托给别人照顾的道理,刘义松只好将家中田产交与亲叔照看,硬着头皮就将源雄带回了汉口。
  刘源雄的到来,先是不提田友娣能不能接受,单就他的那两位异母兄长便够他喝一壶的。刘源雄知道,他们从骨头里就瞧不起他这个乡下人,更何况他是过来同他们抢饭吃的。
  刘义松先就意识到这点。为了避免今后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他就找来源辉源璜两兄弟分别谈心。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兄弟俩都非常有觉悟,俱是没等他把血浓于水,放个屁都一个气味的话说完,就把胸乳拍得肿大的表态说,爹,你想多了。二人的话像刻出来的似地,一模一样。
  往后的日子,但凡刘义松在家时,辉璜二人对待刘源雄就像春天般的温暖,夏天一样的火热。待到刘义松一转身,立刻就变成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甚至是如严冬般的残酷无情。二人换着花样修理刘源雄。起初,刘源雄尚能忍受。时间一长,他那被压制的野性如弹簧般伸展开来。刘源辉比他年长许多,不敢惹,却也不怕。他只认定一条,那就是在刘源辉那里吃了多少亏,一定会要通过刘源璜给还回去。他坚信,对付个把刘源璜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乎,这三兄弟间,常常是刘源雄干哭刘源璜,然后就是刘源辉爆煸刘源雄。巡环往复,乃至无穷。每次干完仗,最没面皮的当然就是刘源雄。田友娣会在私地下投诉他。她对刘义松说,这孩子太野,瞧把源璜揍的,脸上全是伤。她这一说,刘源雄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在他的记忆中,同父亲一起生活的两个多月的日子里,他没少给他吃"笋子烧肉"。
  倘若配上凄凉的音乐,刘源雄的哭诉定会让人觉得他已惨到了孤绝。
  他是于那日的深夜逃出"大中华"楼上的"魔窟"的。当他跌身扑到三姐刘源珍怀里时,她家的挂钟正好敲了三下。
  刘源珍听完兄弟的哭诉,愤闷难平。她嘶声道:"爹呢?他就不管你么?"
  提起他们的爹,刘源雄更是哭得身不由己。他撸起袖子,掀起衣摆,甚至还想脱掉裤子。因碍着姐夫亦站在跟前,就只让他姐参观了他爹刘义松在手与后背留下的"暴行"。他哭吼道:"这些都是老东西的笋子烧肉留下的。狠呀!往死里上。竹篾片都打折了几根。"
  抚着兄弟身上条条红梗,刘源珍的眼在流泪,心在流血。她和着兄弟的哭,泣声道:"千不该,万不该,谁让我们的亲娘死得那么早呢?"
  其时,在刘源珍的心中,巳然有个恨字从那窜到了眼里,她恨她爹,更恨她的那个继母田友娣。若非夜深道远,她早就拉着兄弟走在了质问讨伐的路上。
  梁其远一直都在沉默,同时也很冷静。待到他们姐弟稍微平伏了些,他就问源雄,你吃了吗?
  问话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却非常有必要。的确,一路连走带跑,两个多小时的折腾,刘源雄真就感到有些饿意。此刻,他极想吃一碗面,一碗加了鲜嫰肉丝的梢子面。听姐夫问,他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最后还是肯定地摇摇头。
  梁其远在厨房撬开封火的煤饼,用火钳将它轻轻敲成煤块,小煤炉在炉勾捅掏下,火苗迅速燎升起来。垛在炉上的烧水壶不一会就冒出了热气。忙活间,就听见刘源珍对她兄弟说:"源雄,你哪也别去。今后就跟着姐过,有姐一口饭,决少不了你一碗汤。"
  听了这话,梁其远直起身子瞄着窗外,发了一回愣。
  天刚放亮,刘义松就急火火的找了过来。
  因有立雄血泪控诉垫底,刘源珍当然不会有好脸色给她父亲。挖苦道:"您还没打够呀!竟然追到了这里。"
  听女儿这么说,便知源雄没有走脱,心上吊着的十几桶水就放了下来。但还是硬着脸说:"源雄这狗日的太不让人省心啦!我打他,还不是为他好。"
  刘源珍将一杯开水顿在父亲面前,苦笑道:"那您怎就不为源辉源璜也好一好?"
  刘义松道:"源辉懂事得很,他对源雄好着呢,你可以问问源雄。倒是源璜,他差点没被源雄打死!"
  刘源珍一听这话,火气更大。她道:"爹呀,您人没老心却胡涂。整件事情,娘是主谋,源辉是主犯,他最坏。"
  刘义松笑着摆手道:"不会,不会。你別听源雄瞎说。一家人,怎会这么做?那不成了阶级敌人了。"
  刘源珍知道父亲护着田友娣及她两个儿子,却不想竟是如此过分。她气恼的丢下一句:"也差不多!"就走进里屋准备去了。
  外间。梁其远陪着笑脸对刘义松说:"爹,源珍就这性情,您別见疑。"
  刘义松抓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吩咐梁其远道:"去,把他叫起来。亏他还睡得着!"说完,拿眼盯着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一张临时搭起的木板床上,动也不动地躺着刘源雄。他面朝墙壁,身体很夸张的躬着,屁股正对着他父亲,仿似战壕边矗着的碉堡。其时,他早就醒来,父亲与三姐的对话,他全都听见。有那么一瞬,他直想跳起来与父亲理论一番,可又一想,他能够在发现自己消失的第一时间找过来,说明他不是不可救药。这么一想,心就软活过来。所以,当姐夫过来拍唤时,他便一咕噜爬坐起来。
  刘义松瞪着他吼道:"穿衣服。跟我走!"
  这时,刘源珍着一身工装出来说:"走?他哪也不去!要走,您走吧!我们还要去上班呢。"
  见女儿下了逐客令,刘义松心里蛮不是滋味。他干笑道:"源珍,爹让他走,还不是为了你们......"
  刘源珍道:"不用您管!您,走吧!走吧!"说着话就过来把刘义松往起拎。
  梁其远忙过来阻挡。
  刘义松起身笑道:"好!好!好!我走,我走。"
  梁其远道:"爹,我送您。"
  刘义松笑道:"不用。不用。"说着话,就到了门边,仍记得回首对着刘源雄大声道:"住两天,自己回去!"
  待到父亲和姐夫的声音去远,刘源雄窃笑着对刘源珍说:"在这屋里,只有你才镇得住老东西。"
  刘源珍横了他一眼。怒道:"住嘴!"说着,就走到门那久久地望着外面。
  说来也巧,刘源雄来时正临着周末厂休。当天傍晚,刘源珍就去师娘那把梁慧明接了回来。此时的他巳有两岁多,进门瞅见刘源雄,喊叫着就扑进他怀里。
  刘源珍笑道:"源雄,我去做饭,你陪他玩。嗳,一路上都被他吵死了。不知他哪来这么多的话?"
  刘源雄笑道:"不妨,不妨。我来同他说。"
  果然,数月未见,刘源雄首次尝到他这外甥的厉害。他跟他在一起玩,嘴巴真的半刻也没停过。他的问题如轻浪拍岸似地,一个接着一个。刘源雄有的答得上来,有的却不知怎样回答。于是乎,他这外甥就告诉说应该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因为先是这样,然后就是那样,最后就成这样了。
  一时间,刘源雄被外甥绕得满脑袋的浆糊。他笑着瞄着他说:"你投胎的时候,喝过迷魂汤吗?"
  "啥叫迷魂汤?"梁慧明问。
  刘源雄拍着脑袋说:"嗳呀!本来没话了,我又说什么迷魂汤呢?"
  刘源珍从厨房探出头来说:"没脾气了吧!"
  刘源雄笑道:"服了。服了。嗳呀!这孩子。只怕他真是菩萨派来的吧!"
  于是,他又跟他姐提起去年那个和尚的事。
  刘源珍闻言苦笑道:"快别说那事。羞死人了。"
  刘源雄起身过去倚着厨房门就问:"这是怎地一回事。"
  刘源珍手里洗着黄瓜,嘴里就笑道:"那一老一少两和尚是拐子。上个星期,公安局的人还押着上门来对质。说是用那法拐了不少小孩卖了。嗳,可惜了我那四十块钱。"
  刘源雄道:"怪不得,装得真像,特别是那老的。当时他还称我们慧明为师兄呢。"
  刘源珍道:"为达目的,他么话不敢说,么心意不敢用?现在想想都可怕。"
  刘源雄还待再说,梁慧明在身下扯着他的裤管摇着问:"舅舅,舅舅,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迷魂汤呢?"
  刘源珍笑道:"又来啦!他不会让你好生说话的。"
  刘源雄矮身抱起慧明,高声道:"来,宝贝,舅舅告诉你什么是迷瑰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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