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烧菜二三事

　　“小雯，我想自己烧菜了。”工厂的大锅菜本来就不可口，住集体宿舍无奈何只能每天都吃，尽管老早就腻味了。
　　马新荣把想法告诉了付静雯，付静雯低头一想：“自己烧吧，这样可以节省一些开销。”
　　为了省钱也是马新荣的初衷之一，总共就这点工资，不俭省一点，以后结婚的开销何从谈起，让他感动的是，付静雯居然如此善解人意。
　　“你会烧嘛？”付静雯咯咯大笑，“我可没听过你说过哪能烧菜。”
　　“那你就等着看呗。”马新荣很自信，他确实会烧几样上海本地菜，在浦南五厍老家看着当地的土厨师，不知不觉中学会的。马新荣在老家经常烧菜。
　　由于室友潘景华谈了女朋友的关系，很少在宿舍里居住，马新荣索性就给付静雯配了一把他宿舍的钥匙，方便她进出。
　　到底是用电炉还是用煤油炉，马新荣犯了难。集体宿舍里用煤油炉烧菜的很多，都是一些成家在外地，已经无望搬出集体宿舍的人，还有就是一些一时半会难以脱单的光棍汉，总不能一辈子吃食堂吧。
　　每到烧菜的时候，各自的煤油炉全都搬在走廊里，走廊里油烟弥漫，劈里啪啦的油爆声，锅铲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交相辉映，枯燥单调的集体宿舍生活平添了一点居家的气氛。
　　“到哪里可以搞到煤油？”马新荣询问那些烧菜的人，回答都是支支吾吾，说是在吴泾镇上买到的。他到吴泾镇上兜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出售煤油的摊位和店铺。
　　“那就买个电炉呗，电炉还干净一些。”付静雯建议。
　　电炉还没去买，集体宿舍区发生了一件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的事，让马新荣马上改变了主意。
　　事是石墨电极厂的事。由于各家工厂的集体宿舍都在一起，有些楼房更是一二层是这家的，三四层又是那家的，整个集体宿舍的事透明得如同在一家单位里一样。
　　事情发生在范长宏身上。范长宏老早就开始自己烧了吃了，为了节省点伙食开支，也吃不惯食堂里上海菜的味道。他每次逢年过节从大丰回来，总会带上一大包咸鱼咸肉咸猪蹄，密密匝匝地在宿舍的窗台口挂着。
　　纵使范长宏几乎每天都会烧点吃吃，但直到清明过后，还是依然没有吃完。在热辣辣的太阳照晒下，那些鱼肉总会偶尔滴下一点肥油，咸猪蹄的关节处甚至会长出一点绿毛，其他人看着都觉得腻心，范长宏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集体宿舍是没有炉灶的，他就买了一个大功率大电炉，功率大得来只要这电炉插上电，宿舍里的白炽灯都要暗一下的那种。
　　这种电炉是严禁在集体宿舍使用的，主要是为了安全，万一短路或者超负荷，会引起火灾的，因此厂里查得很紧。在最近一次行政科例行的安全检查中，范长宏被抓了个正着，被抓到时电炉上的咸猪蹄炖黄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电炉是多少功率的？”带队的行政科范科长满脸严肃地问道。
　　“这……没多大功率。”范长宏支支吾吾地，他知道在宿舍里使用电炉，一旦被抓到了，电炉没收不算，这罚款是根据电炉功率计算的。
　　“你不说是吧!不说我不会自己看呀。”范科长不顾电炉刚刚断电，灼热的炉温有把额前头发燎燃的可能，蹲下身低下头仔细看了一下电炉铭牌，然后满脸惊讶地对范长宏说，“我操!你不要命了，功率这么大！万一电线过热烧起来咋办？宿舍里这么多人啦！”
　　他瞄了一眼默不吱声的范长宏，再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一张纸,那上面写着关于使用电炉的处罚规定：“按照规定，这罚款肯定要超过一百块的最高限了，算你合算，就只罚一百块钱。”
　　“啊，什么！还真罚呀？”范长宏惊讶得叫了出来。这一百块罚款不少的，工资才不过一千来块钱，“范科长，能不能通融一下，看在我们是本家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马？”范长宏急眼了，连忙拉着范科长，腆着脸低声下气地不住哀求，那神态看起来颇为滑稽，让参与检查的人和一些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忍俊不禁。范科长是带队的，为了保持执法的严肃性，只能强忍着，不过嘴角的微微上翘还是让人看得出他也被逗笑了。
　　“当然要真罚了，这是规定呀，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不过如果这电炉是跟别人合买，或者这次有人跟你合用的，罚款可以分担的。”范科长一本正经地说。
　　范长宏眼珠一转，似乎看到救星似的对范科长说：“这次沈立峰也用过电炉。”
　　范长宏跟沈立峰合住一间宿舍，沈立峰刚刚想去吃饭的时候，正好查安全的来了，他看到范长宏被抓个正着，就决定先看看热闹。
　　现在他听范长宏这么一说，立马惊讶地叫出来：“我什么时候用过你的电炉了？”
　　“前面刚刚用电炉点过香烟。”原来沈立峰是个烟鬼，就在十分钟前想过过烟瘾，一时半会没有找到火柴，就在范长宏炖猪蹄的电炉上点了一下。
　　“啊？这也算呀！”不光是沈立峰，就连旁边的所有人，一下子全部惊讶地被逗笑了。
　　最终，范长宏指望沈立峰分担罚款的愿望没有达成，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罚款是从他工资里直接扣的。
　　石墨电极厂的宿舍跟南浦化工厂的宿舍也就隔了几百米的距离，走走五六分钟就到了。
　　马新荣一听这事，马上赶到范长宏的宿舍。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石墨电极厂的集体宿舍，以前他们一起打牌打麻将，都是范长宏到南浦化工厂的宿舍。
　　一样的四层筒子楼，可能是造得早了一些年月，也可能后续的维护不力，跟南浦化工厂的相比，显得有些老旧，走进楼道里面，马新荣看到的是到处私拉乱接的电线。
　　范长宏还在为罚款的事生气，见到马新荣来了，又是一阵喋喋不休的抱怨，吐槽厂里的管理是如何不近人情，丝毫不提他为了减少一点自己的罚款，把室友就着电炉点烟也算是合用的笑谈。
　　“我看你们这宿舍电线应该有些年月了，又私拉乱接了这么多，电炉是不能烧了，得为自己负责，发生了火灾了不得。搞个煤油炉吧。”
　　“电炉方便呀，一插电就行，煤油炉太脏了。”范长宏还在坚持。
　　“煤油炉安全呀，我也想买一个煤油炉自己烧菜，就是搞不到煤油。”
　　“煤油我们车间有，从德国引进的大型压机，零部件需要用煤油清洗，煤油多的是。”范长宏接过口。
　　“那还不烧煤油炉。帮我搞些煤油，我下午就去吴泾买炉子了。”马新荣拍拍范长宏的肩，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个……”范长宏没有马上答应，嘴巴里支支吾吾。
　　“好了！不要这个那个的了，煤油你拿过来，我按市价给你钱。”
　　“哎呀，这咋好意思。”范长宏搓搓手，脚无序地跺了两下，却没有回绝。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先帮我拿十斤。”马新荣又拍了一下他的肩，心里却又说道，“这人果然不假，把钱看得真够重的。”
　　马新荣的烧菜水平不错，很合付静雯的胃口，每次吃完后，她少不得把马新荣夸奖一通，马新荣更是忙得屁颠屁颠得不亦乐乎。
　　当付静雯当班时，他总是把菜烧得齐齐整整地摆放在宿舍里的一张折叠饭桌上，等待她下班回来；当付静雯不上班的时候，也会跟马新荣一起烧饭烧菜，当然她只是下手。
　　在光棍汉集聚的男单身宿舍里，漂亮的付静雯本身就是一道靓丽风景，看着大家，尤其是戴向东的眼神，马新荣心里有着无限的满足感。他庆幸自己及时放弃了大部分大学生选择对象时对学历的要求，那其实只是涉及所谓面子的虚荣而已。
　　付静雯很欣赏马新荣的能干，她插不上手的时候，她愿意坐在一边，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忙忙碌碌的马新荣，眼神里流露出的爱意会把马新荣融化。
　　付静雯回芦潮港或者市区的时候，马新荣也会叫上戴向东和范长宏，一起做上一桌菜，拎上一扎啤酒，三个人胡吃海喝。
　　买菜的钱多是戴向东掏的，这人跟范长宏正好相反，大大咧咧，待人接物，绝不小气。范长宏也会拿出一些他从老家带来的腌货，比如咸鱼咸脚爪什么的，钱肯定分文不出。
　　烧菜肯定是马新荣的事。范长宏虽然也一直自己烧菜，水平确实一般，也就会个黄豆炖咸猪蹄什么的。
　　戴向东不会烧菜，连起码的择菜也不会，曾经闹出过笑话。买了两棵香莴笋，马新荣让戴向东去把它打理了，他在水房里呆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然后拿着一把清清爽爽整整齐齐的莴笋叶子交给了马新荣。
　　“这莴笋真难汏！”
　　马新荣差点撅倒，戴向东居然把需要的莴笋杠子给扔了，拿回来的却是需要扔掉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