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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酸葡萄心理

作品名称:事房      作者:编外兴化文学人      发布时间:2019-09-19 21:39:51      字数:3369

  自从谈上了女朋友,马新荣就不再搓麻将了。
  在这样远离市区的厂区集体宿舍里,搓麻将就是唯一的娱乐活动,几乎很少有不会的。由于集中了吴泾化工区所有的集体宿舍,这地方什么都缺,连一口干净的口气都缺,就是搓麻将的人,永远不缺。
  “一缺三了!一缺三了!”有人只要在宿舍的走廊里喊上一声,马上就会有人响应,然后便是二缺二,再而便是三缺一,最后,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响起。每天都哗啦哗啦地摆上几桌,不会打麻将的,闲得无聊,天天看着,不会打的看也看会了。
  马新荣却是本来就会,不过就是只会最最简单的那种,在浦南农村学会的。自从住了南浦化工厂的集体宿舍后,他才知道麻将还有这么多打法,什么清一色、碰碰胡、混一色。于是有一段时间,他是乐此不疲,或许是脑子活络的缘故,居然还赢多输少。
  马新荣的麻将搭子不常换,经常在一起打的有两位,戴向东是一位,范长宏是另外一位。
  戴向东也是一位大学生,还是名牌的,比马新荣早毕业一年,来自上海在江苏大丰海边的海丰农场。海丰农场,位于江苏的海边,占的是江苏的地,行的却是上海的政,活脱脱上海的“飞地”一个。像这样的“飞地”上海还不少,比如位于南京的上海梅山冶金公司等等。
  所有这样的“飞地”,居民户口都是上海的,高考也是参与上海的高考,戴向东就是这样考进了上海,毕业后也就在上海分配了工作。加在几百公里外的海边,在上海无根无基,只能在集体宿舍里呆着。
  范长宏却是跟马新荣一届的,不过不在南浦化工厂,他分配在同在吴泾化工区的上海石墨电极厂,听说也是来自海丰农场,从小跟戴向东熟悉,于是经常到戴向东这里串门,这麻将搭子就是这么串起来的。
  现在马新荣不打麻将了,可他们还是要打的,就像这偌大的南浦化工厂,不会因为个别人的缺工就停摆一样。
  “马新荣这小子不够意思,交了女朋友就把老搭子一脚蹬了。”
  一日早班下班,也就是下午二三点钟的光景,马新荣在一片哗啦哗啦的洗牌声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那是范长宏的声音,他不会说上海话,哪怕半个字都不会,尽管是知情子女。马新荣后来才知道,范长宏只能算是半个上海知青子女,他爸爸是在江苏大丰插队落户的知青,由于跟当地的姑娘结婚了,就没有随着知青的返城风回沪,而是在大丰定居下来。那地方挨着海丰农场。
  村子里看他高中毕业有点文化,就按排他做了村里小学的教师。范长宏由于有了他爸爸的这层知青关系,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上海,尽管他只是大专毕业。
  不知道什么原因,范长宏并没有从他爸爸那里学到哪怕一丁点上海话,还是操持一口带着浓浓大丰口音的普通话,跟那些同样是知青回沪子女完全不一样。多数可能是范长宏他老爸一个人孤零零落单在大丰,成了地地道道的弱势群体,上海话不得通行的缘故。他老爸也肯定没料想到他的子女还有回上海的机会,否则怎么着也要教点上海话的。
  马新荣听着那一口大丰普通话里居然提到了他马新荣的名字,不由得定下神了,竖起来了耳朵。
  “他蹬谁了?谈过朋友?看他那样也不像谈过朋友的人呀。”戴向东的声音。
  “不是把我们蹬了,他是我们的麻将搭子,”范长宏回答。
  “好了,好了,快投掷骰子。”
  马新荣对这声音有些陌生,隔着关闭的门,不清楚那人是谁。
  “七对门,抓牌!”还是那人的声音,“我说你们呀,也该找机会谈谈朋友了,看看这一片宿舍区有多少光棍。”
  “我出牌了,一索!”又是范长宏在说,他说话有特点,语速很快。
  “这马新荣倒有些本事,女朋友咋样?”
  “下家抓牌,你不会要的,东风!”听这语气,马新荣就知道是戴向东在说话,他一直非常自负,打牌也是如此,“他有啥本事,谈了一个车间里的工人!”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马新荣猜得出房间里每个人的脸色,少不了满脸的惊讶,大学生跟车间里翻班的工人谈朋友结婚,在南浦化工厂里还是没有过的。
  “那女的蛮漂亮,估计是看上了马新荣大学生的身份,主动凑上来,马新荣大概是谈白相的吧。”还是戴向东的声音。
  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论着,门外的马新荣已经是一头火气。
  他本想冲进去,跟戴向东理论一番,却听到范长宏在说:“谈一位女工又怎么了?戴向东,你不也在车间里实习过一年,咋就没谈上一位?”
  “白板、白板,快打牌吧。我要谈老早谈上了,那女的主动暗示过我,我没搭讪。好坏总得找一个坐办公室的吧。”
  “还有这事?”马新荣心头一紧。戴向东比他高了一些,也白净了一些,嘴巴也像八哥一样,灵巧得不得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他不知不晓的事情。
  一对一地比较,戴向东的条件确实比他高上一筹。
  想想与付静雯交往的一些细节,付静雯确实也对他主动过,马新荣一下子气馁起来。
  无心再听,更没有了进门理论的底气。
  他想马上去找付静雯问问,可是付静雯今天回市里,到她外婆家里去了,要到明晚才会回来。今天是他们班第二个中班,明天翻夜班了。
  铺褥上就像长了刺一样,平时沾上枕头就着的他,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对面的床铺空空地,潘景华应该又是去市区约会去了,这个点不回来,肯定不会回来了,多数又宿在女朋友那里。
  “大学生,谈朋友要抓紧了,看集体宿舍里这么多的光棍。”马新荣又想起了潘景华那天的讲话,现在看来哪里是炫耀,分明是善意的提醒。
  “哎,千万不能打了光棍,这集体宿舍的光棍汉太多了!”
  马新荣翻了一个身,感觉身体舒坦了一些:“谈个工人又哪能呢!自己不就是一个多读了四年书的农民。至于戴向东说的那些话,平时他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是真是假还不知道。”
  “社会就是这样,大凡是好事,背后总有人会嫉妒。难保不是他戴向东嫉妒了。”马新荣想到这里,心里安宁了许多。
  第二天晚班。透过亮晶晶的玻璃,明晃晃的日光灯下,控制室里的付静雯还是那么白皙靓丽,马新荣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今天,他一反常态地没有进送电间,一直在炉前忙碌着。
  半夜饭的时候到了,跟付静雯搭班的那位女工一如既往地说:“小付,帮我带点,这是饭票。”
  供应半夜饭的食堂离车间有些距离,半夜里,空荡荡的厂区鲜有人迹,何况听工厂的老师傅讲,这一片厂区,曾经是枪毙犯人的乱坟地。不晓得是不是心里有些忌讳,反正一到夜班,当班的工人都是打发一帮年轻人前去买饭,说是年轻人火功高,那些脏东西也会回避。
  年轻人当然也不是胆大包天,都是结伴而去。以前付静雯没有谈上马新荣的时候,大家都会叫上她同去,现在她和他好上的事,在班组里已经不是秘密,自然就不会叫她,当然也不会叫上马新荣。
  远离了嘈杂的车间,宽阔的厂区马路空空荡荡,此处寂寥无声。路边的草丛中,疏水器偶尔的噗呲声,听上去比白天响亮了许多,世界反而显得更加冷清。
  一阵冷风吹过,马新荣居然打了一个激灵,他一缩头,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付静雯跟在后面,脚步抓紧了起来,几步赶上去,一把拉起马新荣的手。
  付静雯的手很温润很柔软,马新荣一把反手牵上了,他们以前就是这样,离开了车间就会牵上,回来时直到快进车间了才会放开,这黑漆漆的夜,空廖的马路,满世界便是他们的。
  “今朝哪能啦?”付静雯很是不解,“一直在炉前忙些啥?也不进来陪我说说话!”
  话语里满是怨气。马新荣想找一个忙碌的理由,却想不起来,半个班过去了,自己到底忙了些啥。
  “这……戴向东……”他欲说还休。
  “戴向东?就是去年也在电炉车间实习的戴向东?”
  马新荣的心开始突突突地猛跳:“看来你还蛮熟悉!”
  “当然熟悉了,他那时候,哪里是实习,有空没空就到送电间聊天,有一次,因为聊天过了头,一炉电石都报废了。”
  “你送电的缘故?”
  “不是,是戴向东的操作错误,可是我也挨了批评扣了奖金,说我上班心不在焉,光顾着跟男同事说笑聊天了。”
  说到这里,付静雯叹口气:“你说气人不,说我一个姑娘家就喜欢跟男同事说笑聊天。”
  “那么你叫过他到送电间吗?”马新荣抓住了机会,开始刨根问底。
  “还用叫呀,一有空他就钻进来了。”
  “这么说,如果他不进来,你就得叫他进来了?”马新荣别转头,死死地盯着付静雯。暗淡的月光下,付静雯的两只眼睛水汪汪地明亮。
  “嗯,你这啥意思?”付静雯警觉起来,“怪不得今天见了我不理不睬,是不是听到一些不淡不咸的事情?是不是觉着把我追到手没费多少力气?要不要给你创造一些竞争对手?”
  这一下轮到马新荣泄气了,付静雯连珠炮一般的追问不无道理。
  “别,别,别……小雯,你别误解,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那还差不多,老实告诉你,如果你再胡思乱想,当心我……”
  付静雯停顿了一下:“当心我咬花你的脸!”
  说着她一把搂着马新荣的脖子,红艳艳的嘴唇往他的脸上压去。马新荣一转头,两人便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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