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海琼拿上锄头扁担就想跟着杨婶去工地上。
　　杨婶说：“你不去练歌？”
　　“不去！”海琼赌气地说，
　　杨婶说：“工地上苦得很，你还是去练歌吧。”
　　“不！”海琼坚定地说，
　　看到海琼这样，杨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关心地说到：“水利工地上苦得很，你自己要做好思想准备哦。”
　　海琼死劲的咬咬嘴唇说：“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工地上，就是不回宣传队！”
　　杨婶叹口气说：“哪来这样大的气哦。”她摇摇头就朝前走了。
　　工地上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得五颜六色的彩旗猎猎作响。杨婶来到工地上很快就加入到劳动着的人群中干起活来，海琼却有些怕冷，她走到火堆旁烤烤手才拿起锄头走到挖土的人群中，闷声不响地干起来。
　　海琼是第一个走上水利工地的知青，这让不明就里的老乡们都给她投去赞许的眼光，这使她有些沾沾自喜，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她挖起土来就更欢更猛，更不要命了，可是不到一会她就感觉累了，杵着锄头直喘气，那被汗水打湿的内衣也很快地变得冰凉冰凉。这还不算，可能是使力太猛吧，她那双经过秋收磨练后才长出老茧的双手，又打起泡来，这让她疼痛难忍，不时地用嘴对着水泡吹气。但看着别人都在干着，她也不好老站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拿着锄头挖土，可这回水泡终于磨破了，痛得她甩掉锄头，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这一来老乡们都丢下手上的活围拢过来，有的劝着有的安慰着，还有的拿出毛巾帮她把手包扎好。
　　杨婶明知她是因为赌气，手捏锄把捏得太紧才打起泡的，但也不好明说，只好说：“算了，你去挑土吧，挑不动少挑点，不要再蛮干，把腰扭伤可不是好玩的。”
　　海琼听了没做声，默默地拿起扁担就参加到挑土的大军里面。这一回她听了干妈的话，没再好强争胜。
　　第一天水利工地上的劳动总算结束，回到家里，海琼就累得不想动，早早地就躺下了，吃饭的时候还是干妈给她把饭端到床边，才勉强地吃了几口。可这些才只是一个开头，不到一个星期，她的手开裂了，脚也起了冻包，那钻心的疼痛让她再也支撑不下去，躲到被子里就哇哇地大哭起来。
　　杨婶看不下去了，坐到床前低声地说到：“你就去给你干爹认个错，向玥红她们道过歉，还是回宣传队去吧。”
　　海琼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说：“干爹会原谅我吗？”
　　杨婶笑着说：“怎么不会，你是他干女儿呢。”
　　“玥红她们不会对我怎样吧？”
　　“傻姑娘，人家又没对你怎样，是你自己赌气才闹成这样的。”杨婶说到这里又接着说，“不要哭了，睡吧，明天起来你就不要跟着我去工地上了，自己去大队部给你干爹认个错吧。”
　　杨婶说完给海琼压了压被子就翻身自己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海琼再没跟着杨婶到工地上去，而是一个人去了大队部。推开大队部的门，她看到干爹和大队长都在里面，就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这让王天喜给看到了，笑着说：“门都推开，怎么不进来呢？”
　　海琼说：“我、我……”
　　支书一旁不冷不热地说：“我什么啊，有什么进来说，别支支吾吾的。”
　　海琼再没退路，她胆战心惊地走到支书面前小声地说道：“干爹，我错了。”
　　“什么？干爹？”
　　王天喜一旁大声地笑着说：“老杨，这可是你的不对哦，什么时候认了这样一个乖女儿，也不给通报一声，”
　　“别打岔，还有呢？”支书看着海琼问道。
　　海琼仍旧低着头蹑蹑地说道：“我不该不练歌，还甩手就走人，破坏了纪律。”
　　她说到这里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掉下来。看到这情景，王天喜一旁说：“得了得了，知道错了改过就是好孩子。”
　　支书这时也改了一副表情，拉着海琼的手说：“你是我干女儿，我不能不对你严格一点。行了别哭了，知道错改过就没事，你还是我的好女儿。”
　　他说着把海琼的双手翻来覆去地查看着说：“看看到处都是裂口，你不痛吗？”
　　“痛。”海琼委屈地说，
　　“就是，等会回去，我给你好好泡泡手，再给你擦点药，几天就好了。”
　　海琼听了，一下就倒在支书怀里嘤嘤地哭起来，
　　好半天支书才把她扶起来替她擦去眼泪说：“别哭了，你去吧，去给玥红她们道过歉，就说我说的还让你回宣传队去。”
　　海琼听了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去看看支书和大队长，那意思好像是央求他们和她一起去。
　　王天喜挥挥手说：“去吧，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才是好样的。”
　　听了大队长的话，海琼知道没望了，只得拉开了大队部的门走了出去。可怎样面对玥红他们，她心里仍旧犯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左思右想，决定先去找许林。
　　许林在球场上练球，他也好几天没看到海琼了。看到海琼来到球场边，就高兴地走过去说：“今天怎么有空了哇？”
　　海琼说：“我找你有事。”
　　许林说：“什么事啊？”
　　海琼说：“我想回宣传队。”
　　许林说：“怎么了，不去工地上了吗？”
　　他这样说着才注意到海琼的双手到处包着胶布，不免心疼地说：“怎么搞的哦，到处都是裂口，你不痛吗？”
　　听了许林这样说，海琼眼泪一下又流了出来。她本来就是个眼泪浅的人，又还受不得一点委屈，许林的关爱让她心理热乎乎的。可嘴上还是委屈地怪许林说：“还不是你，只顾自己打球，一点都不关心人家。”
　　许林听了不好意思地说：“是我错了，这段时间忙练球，把你丢一边了。”
　　许林能认错，让海琼看到了许林对自己的那份心，她真想马上扑到许林的怀里好好地撒撒娇，并给许林一个长长的吻。可怎样面对玥红她们，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她无法预料。她不敢完全放松下来，于是央求地说：“你就和我去宣传队吧，干爹答应我回宣传队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玥红说。”
　　许林故作不愿地说：“我不去，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解决。”
　　“你敢！”海琼又显出一副刁蛮的样子说着，还举起小拳头比划一番，逗得许林一旁笑弯了腰。
　　好半天许林止住笑说：“好了好了，我怕你，陪你去不就得了。”
　　许林说着又想了想说：“这个时候人多，当着许多人不好说，不如你先回去，晚上我陪你去找玥红和晓峰他们，大家都在一起过的，他们不会怎样你；再说还有我，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海琼想想也在理，于是说：“那吃完晚饭你早点过来啊。”
　　许林说：“保证，吃完晚饭我就过来。”他说完就又跑回球场，海琼在球场边看了一会，也就一个人回家去了。
　　回到屋里，秀秀一个人蹬在火堂边烤番薯吃，可能是柴火没干透吧，满屋浓烟。火堆烧不旺，秀秀正拿着吹火棒对着火堆猛吹着，漆黑的柴灰敷得她满脸这里一片那里一团，逗得海琼呵呵大笑起来。这倒让秀秀惊奇了。这段时间就没看到海琼笑过，她知道海琼心情不好，所以一直都躲得远远地。今天看到海琼开心地笑起来，大胆地问道：“海琼姐，你不生气了吗？”
　　海琼听了，一下又想起不知道面对玥红她们时会是怎么样的，心里又犯愁起来，原本还面笑如花的脸刹那间又阴沉下来。
　　秀秀看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海琼姐。”
　　海琼长长地叹口气忧愁地说：“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玥红姐呢，也不知道她们会拿我怎样。”
　　秀秀听了说：“玥红姐好着呢，她不会拿你怎样的。”
　　海琼说：“真的？”
　　秀秀肯定地点点头，她说着从火堆里刨出一个烧好的番薯递给海琼说：“海琼姐，吃番薯。”
　　海琼接过秀秀递过来的番薯一边剥着皮一边想，许林和秀秀都说玥红不会拿自己怎样的，应该是真的吧。她这样想，心也宽了不少，也就开开心心地吃起番薯来。
　　吃过晚饭，晓峰玥红他们就先走了，回到了晓峰住的小楼去商量排练的事，堂屋里就只剩下支书、杨婶和海琼自己。她不时地抬头看看门洞边，却总也看不到许林的身影。她有些焦急起来，回头看看支书和杨婶，这时她最怕干爹催她去给玥红她们道歉，要真的那样，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在许林及时赶到，才让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地平和下来。
　　她主动地站起来说：“干爹，我去找玥红去了。”
　　支书没说什么，只是咂着烟杆点点头；杨婶则在一边挥挥手让她快去，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地爬上小楼，好在有许林跟着，才让她稍微地安心一点。
　　海琼出现在小楼里，这让楼里的玥红她们很是惊讶，好在许林躲在后面悄悄地指指点点，才让她们明白了意思。
　　玥红很大度地说：“来了啊，快坐！”
　　晓峰和巧慧也露出热情的微笑，看到这些，海琼稍微地安心了一点，可还是有点不安地回头看看许林。许林没说什么话，只是用鼓励的眼神催促着她。海琼也知道没有退路，白天在大队部干爹和大队长的话仍在耳边响着，特别是大队长那句“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的话，让她知道只有鼓起勇气闯过这关才能回到宣传队里。
　　她忸怩地走到玥红面前红着脸说：“玥红姐，我，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玥红听了一下笑起来伸手拉着她的双手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啊，我们都是姐妹，又一起来到这里，哪有这样多的计较哦。”
　　她说着看到了海琼一双扎满胶布的双手，心痛地接着说：“你看你，自己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搞得满手的裂口。”
　　巧慧听了也把头凑过来细看海琼的双手后说：“细皮嫩肉的，这回你好过咯。”
　　听了玥红和巧慧的话，海琼眼泪又淌下来。她怎么也没料到玥红她们根本就没一句重话，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反而很关心和心痛她，这让她很惭愧。觉得自己小肚鸡肠，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家。
　　这一来倒把玥红她们搞慌了，玥红伸出手轻轻擦去海琼的眼泪说：“别哭了，明天不去工地上了，还是回宣传队吧。”
　　还没等海琼说话，巧慧突然伸手就在海琼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说：“怎么，还不想回来啊？”
　　她这一闹到把海琼逗笑了。看到海琼笑了，小屋里的气氛一下轻松起来，许林和晓峰也笑了。
　　晓峰说：“玥红说过，我们都是战友，大家在一起就该互相帮衬着点。”
　　玥红听了干忙说：“那可不是我说的，是巧慧说的。”
　　巧慧一旁装着不服气的样子说：“咋那，我说错了吗？”
　　晓峰和许林赶忙连声说：“没错没错，我们就都是战友，我们大家以后都要互相照应着点，谁又困难我们都要上前。”
　　大家这样七嘴八舌，小楼上的笑声也惊动了楼下的支书和杨婶，他们会心的笑了。
　　支书说对扬婶：“你去打盆热水来给海琼好好地泡泡手吧。”
　　他这样说着又对着楼上喊道：“海琼，你下来。”
　　大家也不知道支书要对海琼说什么，也就全跟了下来。谁知道支书什么话也没说，他把杨婶端来的热水盆子拉到自己身边，又把海琼的手拉过来，细心的撕去胶布后，才把海琼的双手泡进了热水盆里，还轻轻地替她揉搓起来。这一幕让所有人心中都一热，海琼更是热泪直流，她感觉自己终于找回了温暖，找回了幸福，好像又回到了群里，回到了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