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晓峰自告奋勇去找海琼，也只不过是应付之策。这样的场面他也没遇到过，呆着尴尬，不如躲开。不过找海琼的事，他却是真心的，就从他和玥红的关系这一层，他也必须去找。他爱玥红，当然希望玥红快乐，也希望宣传队顺顺当当，玥红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得尽力，得支持。找到海琼并不难，吕堡就这样大，她能躲到哪去，可能不能把她拉回到排练场，晓峰却心中无底，也没这个信心。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找许林好些，他这样想着，就向球场跑去了。
　　球场上，许林和大家正打得酣畅淋漓，他大呼小叫地喊着，奔跑着，不时地抢球，不时地又传球又投篮，那一副认真劲，还真真的就是一个打球的料子。晓峰来到球场边，看着许林认认真真的样子，真有些不忍心把他叫下来，可是宣传队出了这样的事，而且又是出在海琼身上，他也只好把忍心二字去掉，因为这事只有许林能做得到。
　　趁着球场上稍微停顿的间隙，晓峰大声地喊道：“许林，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许林正玩得开心，还真的不想离开球场，他大声地回道：“你说吧，我正打球呢。”
　　晓峰说：“不行，你得马上下来！”
　　看着晓峰那焦急的表情，许林不情愿地走到场边说：“什么事情，等我打完球都不行么？”
　　晓峰急促地说：“你家海琼又闹事了！”
　　听了晓峰这样说，许林大吃一惊，匆忙地问道：“海琼怎么了？”
　　晓峰说：“你家海琼不知怎么了，本来排练得好好的，她却突然说不干了，要退队，就撒腿走了。”
　　“什么？海琼走了？她去哪里了？！”许林听了一顿脚埋怨地说，“就整天找事，总不让人安生。”
　　晓峰说：“你先不要埋怨了，找到海琼才是真的。”
　　这一来许林还真急了，匆匆地穿上衣服说：“先回家看看吧，估计在家里。”
　　他这样说着，也顾不得和其他社员说一声，就匆忙跑了，把晓峰远远地抛在后面。
　　
　　大队部里只有支书一人，听完玥红和巧慧的诉说，他眉头皱得高高的，好半天才说：“今天也排练不成了，你们就先回去吧，等我和大队长他们商量后想出个办法再说吧。”
　　他说着看看玥红哭红的眼睛又安慰到：“你也别难过了，这不是你们的错。”
　　玥红心情很低落，哪天才能恢复排练她不知道，宣传队会不会因此事而解散，她更不知道。她只能等着，等着大队拿出办法来解决这次发生的问题。
　　
　　知青们来到吕堡，给这里带来新鲜血液，但也给这里带来不少新的矛盾，给干部们带来不少压力。很多事情，很多矛盾都是干部们从来没遇见过的，没有实际的经验，只得摸索着去做。这不？海琼赌气离开宣传队这事就是没遇见过的。在生产队里从大人到小孩，谁敢在做农活时甩手离开啊，谁都不敢，也没这种先例，可海琼这孩子还就真敢说不干就不干，甩手就走人。这棘手的问题让杨支书也一时没有对策，只好翘着烟杆闷声地坐着。
　　突然一声门响，大队长王天喜推门进来，这让杨支书好像找到了救星，赶忙说：“你来得正好，找你有事呢，”
　　王天喜微笑着说：“不就是宣传队的事吗？看你愁眉苦脸的。”
　　王天喜在生产队是有名的“小诸葛”，他脑筋灵，办法多，大小事情到他手里就都不是事，就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在大队里，杨支书一直很尊重他，大小事情都会找他商量，也因为这样。他们俩搭伴这样多年，重来没红过脸，没闹过事，还早早就被全公社认定为生产队的最佳搭档。
　　杨支书叹口气说：“海琼这孩子又闹情绪了。”
　　王天听了说道。“她不干了，甩手就走人，现在是整个宣传队都人心涣散，好多人也跟着不干，这样下去，宣传队就要散伙……是这事吧。”
　　杨支书焦心地说：“你也知道了啊？”
　　王天喜舒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干就不干呗。”
　　杨支书说：“那怎么行，这可是公社交代的任务。”
　　王天喜笑着说：“不干就不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愿干的就给我都到水利工地上去。让他们看看是水利工地上好呢，还是在家唱歌跳舞的好，咱生产队不养闲人！”
　　杨支书一听也笑了说：“就你鬼主意多！这办法好。”
　　王天喜仍旧笑着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嘛，人还能被尿憋死？”
　　王天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对这些个知青，爱要放在心里，不能惯着，得时常敲打，钢不炼不成材。”
　　杨支书听了说：“你说得在理，就这样，现在就通知各生产队长传达下去：没有参加球赛的，没有参加宣传队练歌的，明天一早一律到水利工地干活。补充一点，家里盖房的，家里办喜事的除外。”
　　王天喜笑着说：“那我现在就去传达大队的决定了哦。”
　　杨支书这时心情也轻松了，说：“主意是你出的，你不去传达，
　　我去啊？”停了一会他又接着说，“有件事我们疏忽了，你得去重新安排一下。”
　　王天喜说：“什么事？”
　　杨支书回答说：“就是宣传队排练场地的事，这样冷的天，让他们在露天坝排练，肯定谁都受不了，换做我们也一样。”
　　王天喜说：“那就让他们去小学的教室里练吧，反正也放假了，教室空着也是空着。”
　　杨支书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让连群安排几个民兵把教室腾出来，再准备些柴火堆在那里。”
　　王天喜说：“行，就照你说的做。”
　　
　　天快黑的时候杨支书回到了家里，家里只有海琼和秀秀在堂屋里烤火说笑，其他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看到支书回来，海琼无事一般地问到：“干爹，你回来了啊。”
　　支书答道：“是啊，天都快黑了。”他接着有对秀秀说，“你妈呢？”
　　秀秀说：“在做饭。”
　　“玥红姐她们呢？”
　　“在楼上呢。今天不知怎么了，一回来三个人就窝在楼上不下来。”
　　“哦，你去把玥红姐叫下来，我有话和她说。”
　　秀秀答应着却没有离开火塘的意思，拉着嗓门对着楼上喊道：“玥红姐，你们几个下来，我爸有话说！”
　　玥红听了慢吞吞地走下来问道：“支书，你找我？”
　　“是这样的，明天你们该练歌的照旧练歌，该打球的照样打球，其他人一律到水库工地去，一个也不准闲着。”
　　玥红急急地说：“没人啊怎么练歌啊？”
　　支书说：“那你不用管，你们有几个算几个，练你们的歌就是。”玥红仍旧没搞懂支书的意思，还想问个明白，好在这时也跟着下楼来的晓峰及时地拉了一下她的衣服说：“你不要问了，照支书交代的去做就行。”
　　支书接着说：“我让人把小学的教室腾出来了，你们以后就在那练歌，我也叫民兵们给你们准备了一些柴火，你们每天自己去拢一个火塘。不过先说好，走的时候一定要把火灭干净，千万别出事。”
　　晓峰说：“好的，这事我负责！”
　　他们正说着，扬婶也正好走进来，她接口说道：“玥红，你这娃儿也老实得太过于了，在露天坝练歌冷，早说啊，怎么就没想着呢？”
　　支书说：“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我们大人不也粗心了吗？这个事大队也有责任呢。”
　　玥红听支书这样一说，也不好在说什么，她抬眼看看海琼，海琼早就拉下苦瓜脸，在一边不吭声了。听到支书说不练歌的人都要到水利工地上去，海琼后悔得要命。她想回到宣传队，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以经让她没有转环的余地；再加上她面子心重，央求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得硬撑着。
　　第二天早上，晓峰、玥红还有巧慧一大早就一起来到排练场，才来到晒吧上就见所有宣传队的知青们都早就到了。
　　她惊奇地说：“你们不是都嫌冷，都不愿意练歌了吗？怎么今天全都来了，”
　　知青们闷着谁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敢去看玥红。
　　晓峰一旁笑着说：“这你还用问吗？他们都不愿意去水利工地才回来的。”
　　玥红听了也笑着说：“原来这样啊，那好，从今天起大家就得好好练了，不准再出昨天的事了。”
　　听了这话知青们如逢大赦一般七口八舌地说到：“不会了不会了，我们从此听你的。”
　　他们正说着，支书也来了，看到大家都到了说：“都来了啊，”
　　知青们不好意思地答应着说：“支书，昨天的那种事我们错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支书听了笑着说：“这样最好，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定，你们秋收以后就都是靠挣工分分粮，这是县里和公社都明确了的，你们要不干就没粮食，这你们可要想好。但我要说的是生产队从不养闲人，大家都在劳动，你们没理由不工作。你们在宣传队练歌跳舞，那是公社布置下来的政治任务，你们都得好好完成，这是纪律。你们不是都觉得这里好吗，不是都不愿意去水利工地吗？那好，以后如果再发生昨天那种事，谁带头闹事，我就送谁到水利工地去！”
　　冬天的水利工地的确很艰苦，不说挖土挑担，打钎放炮，就那北风呼呼地刮着就叫人受不了，可以说水利工地最是考验人的意志品质的地方。你要真心地为了实现水利工程早日投入使用，你要真正的付出自己的劳动力，你不但不会觉得冷，就是只穿一件背心，你也会全身热气腾腾；可是你要缩手缩脚缩脖子怕冷，你要偷懒，那透心的寒冷就会找上你，就算你站在工地上的炉火旁，你前胸是烤烫了，后背仍旧冰凉刺骨。这当中的区分就在于你愿不愿出劳力、出大力。所以在水利工地上你最好别偷懒，只有在你真心地付出后，你才会体会到劳动的好处，体会到劳动带来的欢乐。然而水利工地上仍然是艰苦的，因为挖土挑担，因为甩大锤掌钢钎，你的手会变得粗糙，会开裂，裂缝会出血，会让你感到钻心地痛；你的耳朵，你的脚会起冻包，时间长了会化脓溃烂，在这些恶劣的条件下你能不能坚持住，这就成了考验每一个人的关键时刻。
　　才到吕堡不久的知青们，面对水利工地的艰苦，有些为难情绪，支持不了，这都很正常；大队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些因素，才没有安排他们到水利工地上去。可是昨天集体出现罢练的问题后，大队改变了态度，正如王天喜大队长说的:“钢不炼不成材，对于知青，要爱在心里，不能娇惯。”所以杨支书今天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杨支书说完走到一旁对晓峰说：“这露天场坝确实很冷，你们搬到学校教室里去练，你每天给大家拢堆火让大家冷的时候烤烤，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晓峰说：“哪有柴火啊？”
　　杨支书说：“教室里准备的有，你照我说的做就行。”
　　晓峰听了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宣传队的队员们也跟着去了。
　　
　　听了支书对玥红说的那番话，海琼一下就变了脸色。她听得出干爹的这番话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心里难受得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但她忍住了。含着一眶的眼泪，就赌气躺到床上，拉上被子嘤嘤地痛哭起来。她原以为认了支书和婶做了干爹干妈，从此就有了支撑，有了依靠。谁料到干爹今天却跟她翻了脸，这让她有些害怕，然而她那任性的性格，让她不愿低下头去认错。
　　上次在小楼上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搞得玥红大发脾气；再加上许林也说她，她感觉委屈，也因此和玥红之间有了芥蒂，更产生了大家都帮着玥红欺负自己的想法。所以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和玥红他们之间走得比较远，再加上这段时间许林忙着打篮球，没心思去关注她的心理变化，这才让她那被欺负的心思越来越重，越来越偏执。虽然参加了宣传队，她依然对玥红的做法这也看着不顺眼，那也看着不舒心，总觉得玥红高高在上，到处指手画脚。也因为这样，她那内心的不服气和看不惯的情绪月积日垒，最终憋不住就爆发了。如今干爹明说暗说都把话头直接对着自己，这让她更是委屈，更是想不通。
　　吃饭的时候，海琼没出来，杨婶想叫她，却被支书给制止了。
　　杨婶小声地说道：“这样不好吧，适可而止得了。”
　　支书也小声地说道：“得让她痛一痛，以后才不会这样任性。”
　　玥红和晓峰坐在一边没吭声，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海琼的疏远，海琼的变化他们早就发觉，可是海琼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到现在也还是没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