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球赛正打得热闹，大队的喇叭却突然地响起来，喇叭里喊道：“玥红、巧慧，玥红、巧慧，请来大队部一趟，有事情商量。”
　　玥红听到后有些不安地看着晓峰说：“什么事啊？”
　　晓峰说：“我哪知道，去去不就清楚了吗？”
　　玥红忐忑地说：“你陪我去吧。”
　　晓峰说：“这不太好吧，大队是找你和巧慧，我跑起去算怎么回事。”
　　玥红想想说：“那好吧，”就转身往人群外头挤，晓峰也跟了上来。
　　玥红说：“你怎么不看了？”
　　晓峰说：“我对这些本来就不感兴趣，还不如回家看书的好。”
　　玥红说：“那好，我去了知道怎么回事，就马上回来告诉你。”
　　两人说着终于挤了出来，玥红去了大队部，晓峰则无聊地一个人慢慢回到支书家里。
　　回到屋里的晓峰斜斜地靠在床上，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和玥红握着手的场景，一会又想到自己搂着玥红的腰时玥红的反应，再一会又想起玥红身上那一阵阵的肉香，他一阵阵地兴奋，一次次地幻想。十六岁的他，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对异性那种好奇，他和所有的男孩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如今搂着的又是自己喜爱的女孩，他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也更加地喜欢玥红，更离不开玥红了。
　　晓峰正胡思乱想，玥红和巧慧一前一后的来到楼上，看玥红是喜气洋洋，再看巧慧则是郁郁寡欢。
　　晓峰不解地说：“巧慧这是怎么了？”
　　玥红说：“大队安排她到学校当代课老师，她有点不想去。”
　　晓峰听了一下坐直身体说：“什么！？这样好的事你还不愿意！？”
　　巧慧说：“我是不想离开大家。”
　　晓峰说：“你傻啊，都在一个大队里，你能到哪里去？”
　　玥红也说：“你也和海琼一样，听说分到五队去，也不高兴，你看看她现在，不也过来了吗。”
　　巧慧说：“就是这样，我还是不想去。”
　　晓峰说：“为什么？”
　　巧慧说：“教孩子，我心中没底。”
　　晓峰说：“让你教几年级？”
　　玥红一边插话说：“让她教一二三年级，四年级以上是原来的老师教。”
　　晓峰说：“我还说让你教四五六年级，你真可能有点困难，一二三年级你怕啥？”
　　巧慧说：“我就怕教不下来。”
　　晓峰说：“在班上你的成绩我又不是不知道，没问题的！”
　　巧慧说：“我要是答应下来，你们两个就得帮我。”
　　晓峰说：“没问题，你有困难我们一定帮你。”
　　玥红也说：“你就放心干吧，你真有事，我们不会站在半边看着的。只是啊，小孩子些有点调皮，你得耐心点。”
　　巧慧说：“就是这事我才心烦呢，对小孩我没那样的耐心。”
　　晓峰说：“没有你也得慢慢锻炼，你也不想想，你当上教师后，每天按时上课，每天按时下课，多轻松；还太阳不晒雨不淋的，说不定以后这就是你一辈子的职业呢，多好！”
　　他说到这回头问玥红：“你呢，又是什么事呢？”
　　玥红坐在晓峰的床沿边摇着双腿说：“你猜！”
　　晓峰说：“我哪猜得到。”
　　玥红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猜不到，不要说你就连我现在都好像做梦一样。”
　　巧慧一旁说道：“你就不要和他打哑谜了，直说得了。”
　　玥红一下从床边跳到地下自豪地说：“大队让我带头组织宣传队。”
　　“什么？！”晓峰又一次惊讶了。
　　的确，这两样事都是晓峰压根儿没想到的，他以为农村里就是种地，就是春耕，就是秋收，谁知道大队里还会组织这些活动，安排这些事情。
　　玥红说：“没想到吧，”
　　晓峰说：“还真没想到。”
　　玥红说：“支书说了，让我们自己编排节目，自己排练，排练好后公社和大队的领导都要来看。如果通过了，就让我们到公社，到其他大队去巡回演出。”
　　“好啊，这回你可是大有作为了。”
　　说到这儿晓峰停顿了一下突然高兴地说：“我找到答案了，”
　　巧慧和玥红摸不着晓峰说的是什么，问道：“什么答案？”
　　晓峰说：“大有作为啊，你们说，我们把我们所学的，所会的拿到这里来为社员们服务，为大队服务，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服务，这不就是大有作为吗？”
　　玥红也拍着手说：“对了对了，这就是大有作为嘛，这答案还真被你找到了，”
　　巧慧一边说：“看你两个高兴的样子，没事我可走了哦。”
　　玥红急忙说：“慢着，你的事倒是说清楚了，我的事还没开始说呢。”
　　巧慧笑着说：“这事啊，你在学校就是文艺骨干，又组织过好几次汇演，这种事你经验多得很，那还需要我们帮忙哦。”
　　玥红说：“当然要，这事情你们俩都得帮着我。”
　　晓峰说：“我没文艺细胞，帮不了你。”
　　玥红说：“你别推，别人可以不帮，你是非得帮的。”
　　巧慧逗趣地说：“咋那，现在就开始铺派起晓峰来了啊。”
　　玥红红着脸说：“你讨打，人家说正事，你扯到哪里去了。”
　　巧慧说：“好好，我不说了，你说吧怎么做。”
　　玥红想了想对晓峰说：“你不参加演出可以，但我知道你字写得漂亮，还会刻钢板，你就帮我搞宣传工作。”
　　她说完有对巧慧说：“你呢不但要参加演出，还要和我一起搞组织和节目编排的事。”
　　巧慧故意翘着嘴说：“想偷个懒都不行，这回又够得忙啰。”
　　巧慧的故意把玥红和晓峰都逗乐了，玥红说：“想偷懒？没门，这辈子你和我一样，没这命。”
　　这一下午三人就这样说说笑笑把事情做了初步的安排。时间也差不多了，打球和看打球的人们都回来了，他们才下楼去找支书汇报去了。
　　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让吕堡的农村文化生活增加了新的内涵，也让更多的知识青年和农村青年有了更广阔的活动空间。从广义上讲成立文艺宣传队的宗旨是要占领农村的文化阵地，是要和封建迷信，低俗文化争夺农村的文化市场，从实际上的效果所要达到的则是在潜移默化中把新思想新文化传播到青年人中去，从而逐渐改变农村中那种固守了几千年、并支撑着小农经济的旧文化旧思想。这不能不说是吕堡大队党支部的高瞻远瞩和何苦心营造。
　　然而和旧思想旧文化的斗争谈何容易，就知识青年中，那种怕吃苦怕累，那种城市中的娇生惯养，那种小资的情结，要想一朝一暮就完全地清除，也是完全不可能的。虽然经过秋收工作的洗礼，绝大部分知识青年闯过了劳动大关，但是要让他们的思想得到真正的洗礼，完全地懂得农村、完全地了解社员们的所思所想，真正地融入农村的生活环境、融入社员们的思想情怀；这需要知青们自身在思想上，在世界观上做一次深刻的改造和再学习，这过程怎么说都是漫长的，艰苦的，有时还是残酷的。脱胎换骨的过程真的就如武侠小说中常说道的洗髓，那痛苦，那撕心裂肺的确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
　　第一次在农村里组织文娱活动，困难不少。虽然有大队有党支部的支持，现实中没有服装，没有乐器，没有灯光，更没老师辅导等实际问题的解决，一切都得靠玥红她们自己去摸索，去实践。她们忙着甄选宣传队队员，忙着选择节目，忙着组织演员排练，整天地忙里忙外。如此辛苦，换来了宣传队正式成立。
　　这一切看来都还算顺利，都还让玥红和巧慧开心，可排练阶段会不会发生问题，她们不得而知，只是幼稚和乐观地希望一切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首先遇到的就是读音不准的问题，这虽然给了晓峰一个表现的机会，但纠正这一二十个队员的发音，却也让晓峰着难了一阵子。而且天冷，环境艰苦，才是真正的大问题。露天的寒风逼迫大家都穿得很厚，可在毫无遮拦的晒坝中练歌，站久了，那一身臃肿的冬衣在寒风的袭扰下，也会慢慢从外冷到里。虽然晒坝边上拢着一堆烧得很旺的柴火，可也是杯水车薪，竟抵不住寒风的呼啸和低到零下的温度。没几天光阴，队员们就开始叫苦连天，而首先支撑不下去的和开始闹情绪的，却是和她们相处得不错的海琼。
　　这天才排练不久，海琼突然说：“我不干了，我退出。”
　　海琼说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排练场地，完全没有留给玥红和巧慧说话的余地，更不顾及其他知青们惊讶的目光。海琼的任性让人们所料不及，可知道海琼家境的人们就不以为然了。
　　海琼出生在一个小资产阶级家庭，她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在家中因为她是最小的，也因为父母一直的溺爱和哥哥姐姐们的过度关心，海琼养成了刁蛮和任性的坏习惯。在家中她就是小公主，什么事都要随她的意，稍有违拗了她的意思，她就要闹就要哭，直到家里人都屈服了才算完事。也合该她命不好，在八岁的那年，父亲在运动中被定为地主兼反动资本家，家中的环境也因此大变，过去宠爱她的父母再没心情娇惯她，哥哥姐姐也因为自身的压力，也再没像从前那样的由着她胡闹。压抑的家庭环境，促使海琼收敛了不少坏习惯，虽然有时还会无故地吵闹；但一看到父母阴郁的脸色，看到哥哥姐姐怒目以对，她也就不敢再闹下去。
　　时间久了，海琼慢慢地变得少言寡语，变得孤独忧郁。下乡当知青，她是不愿意的，可是为了父亲，也为了家中其他人的安好，父母磨破了嘴，哥哥姐姐也哄着诓着，她才勉强地应承下来。好在才刚到吕堡她就认识了许林，再加上许林一直对她很好，她那任性的性格才又开始释放，以自己为中心的天性也开始慢慢地表现出来。虽然也有过几次小小地摩擦，也都是许林哄着劝着，才一次次地化解开来。这次不知什么原因，她的任性突然爆发了，这让玥红和巧慧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被搞得手脚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晓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又不好干看着，只好出来打圆场说：“你们继续排练吧，我去找她回来。”他说着也跟着走了。
　　可是演出队里已经人心浮动，海琼退出，正好合了不少队员的心思，他们借机跟着起哄起来：“这样冷的天，练什么练，不练了，回家烤火去！”
　　他们说着也没等玥红和巧慧答应，就一哄而去，剩下的几个也完全无心了，也都自然地散去。突入而来的打击，一哄而散的场面，气得玥红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说实话，玥红在学校确实组织过几次汇演，可那都是在老师的帮组下，在学校纪律的管束下才完成的。这次接下大队交给的任务，她也完全是因为喜欢唱歌跳舞和对美好事物的想往。她虽有一腔热血，却对可能发生的所有矛盾没有认识，也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没有应对方案。而巧慧呢，虽然比玥红大点，可这种事她也是从来没遇到过的，怎么处理，她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着玥红哭得伤心，巧慧于心不忍，蹲到玥红身边劝解地说：“别哭了，人都跑光了，你再怎么哭也没什么用的，不如我们回去找支书吧。”
　　巧慧的话提醒了玥红，她揉揉开始有些红肿的眼睛说：“这样行吗？”
　　巧慧笑着说：“猪脑子，你怎么忘记他是大队支书了啊，所有的知青都归他管呢。”
　　巧慧这样一解释，玥红才如梦清醒过来，尴尬地说：“我都急糊涂了。”说完，她们俩就急急地一起去了大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