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拉电线装电灯的事，玥红和晓峰他们前几天就知道了，只是支书不让他们往外说，他们才没敢传播出去。前几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支书就把公社的通知告诉了他们，在座的人听了都很高兴。对于玥红和晓峰来说，住不住集体宿舍其实不是很重要，这段时间下来，支书夫妻两人就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秀秀也把他们当亲哥哥亲姐姐。要真搬走，他们两人还真的舍不得，会很不习惯。他们高兴的主要是有了电灯，晚上做什么都方便，能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
　　晓峰问道：“公社说好久动工呢？”
　　支书说：“快了，就这个把星期，只是还有个事我还头痛，不知怎么办才好。”
　　玥红说：“什么事呢？”
　　支书说：“社长说了因为工作量大，社里的电工忙不过来，电线只能拉到我们学校门口，剩余的事要我们队里自己想办法解决。”
　　晓峰听了感到自己有用武之地了，自豪地对支书自荐说：“支书这事你不用愁，我会，许林也会，我们知情中懂点电工的还有不少呢？”
　　支书惊奇地说：“真的？”
　　晓峰笑着看看玥红说：“你不信问玥红啊，我们在学校里，物理课上这些拉线装灯的实验我们都做过不少呢。”
　　玥红看他那高兴的样子也高兴地说：“这倒是真的，不过工作量这样大这样复杂，这些你都没经历过，别把牛吹大了，你得找许林他们好好商量商量。”
　　晓峰说：“那当然，不但要商量还要做好规划，画好线路图呢。”
　　支书一旁笑眯眯地说：“那些都是后话，你和许林真要会干，你们俩就先把我家的电灯装了，真要点亮了，我就把这工作交给你和许林，由你们两去组织人把整个寨子的电灯都装了，队里全力支持你们。”
　　听了这话晓峰拍拍胸脯说：“支书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保证今年过年全队的家家户户都点上亮堂堂的电灯。”
　　过了一会晓峰又为难地说：“不过我们没工具呢。”
　　支书听了说：“这好办，你和许林写个清单来，我们去镇里给你们买。”
　　晓峰说：“还有电线，瓷瓶瓷闸，铁担这些呢？”
　　支书说：“这就更不成问题，需要什么到公社去领就得了。”
　　晓峰听了完全放了心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说完调头看看玥红，不知是什么时候，玥红把巧慧也叫来了，她们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晓峰和支书的对话呢。
　　话说到这，支书把话一转说：“大队前几天商量过，秋收马上就结束了，秋收结束后队里准备给知青们放两天假，让你们回去看看父母，顺便把过冬的衣服带来，这里冬天冷呢。”
　　玥红和巧慧听了高兴得跳起来说：“太好了，可以回家玩玩了。”
　　杨婶看她们俩高兴成那样，一把把两人都搂到怀里说：“来了这些天了，你们也该回去看看，父母牵挂着呢。”
　　玥红高兴地说：“那我把秀秀也带去，让她也到城里看看，玩玩。”
　　秀秀听了一下抱着玥红说：“真的啊？”
　　玥红说：“真的啊，只要你爸妈答应。”
　　秀秀听了猛的就在玥红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逗得满堂屋的人全都笑起来。
　　过了一会支书又说：“不过得先说好，晓峰和许林要真接了装电线的任务，就不能回去了。”
　　晓峰这时正在高兴头上，也没细加思考就随口答道：“不回去就不回去，我们的冬衣可以让玥红和巧慧到家里去拿的，把任务完成好才是真的。”
　　玥红说：“没问题，我们玩两天马上回来。”
　　杨婶说：“可耽误不得，回来后还要忙一阵呢。”
　　巧慧说：“还有什么事啊。”
　　杨婶说：“秋种啊，你们回来后，还要犁田打耙，还要种小麦油菜。”
　　巧慧说：“我还以为秋收完就没事了呢。”
　　支书说：“也没几天，一个星期左右就完了。”
　　玥红说：“完了以后呢？”
　　杨婶说：“按我们农村的老习惯，秋收秋种完了以后，就是农村中娶媳妇嫁姑娘，盖屋上梁的时候了，到那时寨子里更热闹呢。”
　　支书也一旁说道：“到那时公社各大队之间还会组织篮球赛等活动，有你们玩的时候。”
　　晓峰他们三人听了都好高兴，心中说，想不到乡下还有这样多好玩的事呢。
　　他们正说得高兴，海琼走了进来说：“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她和许林都学乖了，晚上再也不往外走，多数是呆在家里，要不就和玥红、晓峰他们在一起聊天说笑。也因为那档子事，海琼和许林表面上也好像分生了许多，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总感觉别扭不自然。这种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可要他们消除心中疑虑，还得靠他们自己，所以大家都不说什么，只希望经过时间地消磨，他们会慢慢地好起来。
　　见海琼进来，巧慧说：“你干爹说了要装电灯了。”
　　“真的？”海琼问道。
　　装电灯，这在出了那档子事后，除了认了干爹干妈以外，这是给海琼带来的另一件喜事。这段时间虽然认了干爹干妈，虽然没回五队，还有玥红和巧慧陪着，可海琼总是闷闷的，没有事的时候，就一人独自发呆。听了这事，她也露出了原先有的笑容。在城里长大，看惯了城里的夜色，一下走进无光的黑暗，让人会感到迷失，感到失去了方向，虽然在很小的范围内有一豆的光亮，可离开那灯光的范围，会立感更加黑暗。
　　天黑睡觉，这在没电的农村是最自然最合理的事情，农人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习惯，就是孩子们，一出生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可是对于生长在城里的人们来说，天黑就躺在床上，这无异于是受罪，是煎熬。城里的夜晚丰富多彩，灯光下，人们可以散步，可以逛商店逛夜市，可以看电影吃夜宵，情侣们可以谈情说爱；灯光下孩子们可以复习功课，可以做作业。总之，灯光下的人们，活动的范围变得无比宽阔，这为工作了一天，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的休闲，释放心情创造了美好的环境，充足的空间。
　　然而这些的美好，对于已经成为知青的海琼和她的同伴们，这已经是过去，他们如今要做的是努力地去适应农村的生活环境，适应农村的夜色，可这对他们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城市中的经历让他们养成了城市生活的习惯，如今要在很短的时间里改变多年养成的习惯，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不习惯天黑就睡觉，更不习惯一个人孤独地去渡过漫长的夜晚，所以海琼和许林才选择了夜色中的田野，也才出了那不该发生的噩梦。听说要装电灯了，海琼从心里高兴，有了电和电灯意味着今后的晚上活动范围会有所增大，可做的事情也会多很多。一种即将被解除禁锢的感觉，让海琼高兴，她终于恢复了那美丽而顽皮的笑容。
　　
　　秋收过后的这段时间，晓峰成了整个大队里最忙碌的人。因为是他主动从支书那里领来的任务，他自然地就成了这次任务的中心人物，其他的知青们就都是他的助手。他带着许林和其他队里的几个知青整天都在寨子里转悠，到各家各户查看安装电灯的位置和统计安装的盏数。他们画出各小队电路走向图，预算所需要的电线长度，铁担瓷瓶的多少，报给大队里，再呈报到公社。他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公社的电工把电线牵到学校门口，他们就会立马动工。
　　这段时间天气已经很冷，收割完稻谷和所有农作物的旷野，落完黄叶的阔叶树空枝，都让农村变得那样的空旷，那样的单薄。从山垭口吹来的北风毫无遮拦地肆掠着一个个无助的村寨，给人们带来了冬天寒冷的气息。人们开始穿上冬装，系上腰带戴上了帽子，家里也开始围上了火塘，冬天真的来了。
　　出生在城里的知青们，在农村过冬天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因为要给吕堡拉电线装电灯，晓峰他们不能围在火塘边取暖，无所遮拦的农村让他们感觉比城里冷得多，虽然穿上了好几件的衣服裤子，让他们变得笨手笨脚，可他们任然感觉很冷。但他们不在乎这些，新的任务让他们感到兴奋，感到这是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他们从心里强烈地需要这里人们的认可，需要组织和领导的信任。他们知道他们这样做绝不是虚荣心，而是要在吕堡站稳脚跟所必须做到的。对于未来是怎样的，他们不知道，唯有的是从现在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一件事一件事地做好。
　　这一天公社的电工终于把线路牵到学校的门口，这引来了寨子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围观。大家议论着，高兴着，围着晓峰打听着自己家什么时候能安上电灯。晓峰也很高心，这是自己来到寨子后第一次高调露脸，也是社员们对自己的期盼和信任，他感到了被尊重的自豪，同时也感到了身上担子的分量。吕堡的人们就是这样，他们看人的标准就是看你偷不偷懒，看你勤不勤快，看你愿不愿意融入他们，和他们同甘共苦。虽然那还是在讲阶级斗争的年代，虽然地富反坏的日子仍然不好过，仍然被监督改造。可是对于这一批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下乡到吕堡插队落户的知青们，即便他们家的成份很高，即便他们之中某些人家的大人在受批判、在坐牢，社员们仍然把知青们自己的表现作为衡量的唯一标准。愿意和他们打堆的，愿意和他们一起吃苦的，他们都会打心眼的去喜欢、去关爱。
　　而对于那些偷奸耍滑的，不愿意好好劳动的，不愿吃苦的，即便你是多年的乡亲，他们也会呲之以鼻，不以为伍。吕堡的社员们就是这样的简单淳朴，他们爱憎分明，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从不管你是地主还是贫民，也不会因为你的家庭成分不好就瞧不起你，疏远你。他们心中有他们自己的一把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