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看到这场面，不少的干部都慌了神，连支书和大队长都感到意外。他们没想到问题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更没想到知青们会伤心成这个样子。“海琼和许林被绑事件”的后遗症他们是想到了的，可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地伤了孩子们的心。他们只看到了表面，只简单地看成是部分知青的思想问题，却没想到这消极背后的根源。杨支书深深地感到内疚，怪自己只把眼睛关注在六队几个知青身上，却忽视了更多知青们的思想动态。
　　然而这个时候不是检讨自责的时候，他稳稳神说：“傻孩子们，谁说不要你们啊！你们来到吕堡就是吕堡的人，没人敢不要你们！”
　　大队长王天喜和支书想法一样，内疚又焦心。他想了想，如今这场面不说点狠话，不压住部分生产队干部的抵触情绪，是无法解除孩子们心头顾虑的。
　　想到了这些，他调头看了看一边低着头的詹富贵，十分生气地说道：“谁敢说不要，谁就是和毛主席的伟大指示唱反调，我看他是不想干了，相当反革命！”
　　王天喜这样一说，惊得知青们都抬起了头，连哭都忘记了。
　　趁这机会杨支书接过王天喜的话头说：“就是，孩子们，你们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才来到吕堡的，你们不要怕，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给你们撑腰，有大队党支部的支持，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在吕堡生活、学习、劳动。有思想不通的社员，我们给他们做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就换一家，我就不相信吕堡的社员们思想觉悟都那样低；至于个别干部，要真的跟毛主席唱反调、跟大队对着干，这样的生产队干部早点不要也好。”
　　杨支书说到这里转过话头，严肃地对知青们说道：“对于你们自己，也必须严格要求自己，不该为一些事情就消极怠工，心中有想法，可以向你们队的队长说，实在不行，还有我和大队长。实在说你们这年纪都不算小了，又都有知识有文化，为一点事情就消极，就不出工，这也难怪社员们不高兴；要继续这样，社员们不要你们，我们也没办法。现在你们早上起来有人给你们做好早饭，下工回来，你们能吃到热饭喝到热茶，应该说已经很幸福了。下一步如果让你们集体住宿，你们谁还为一点小事就撂挑子，看看其他知青会答应不。如果都撂挑子，那就大家一起饿肚子，看你们能饿几天！”
　　杨支书说到这里改口继续说道：“话就说到这里，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天也快黑了，都起来回去吃饭吧，社员都等着你们呢。”
　　他这样一说，干部们才突然清醒过来，匆忙地把身边一个个红着眼睛的知青们拉起来，耐心地劝说着、安慰着、许愿着。紧张的情绪终于慢慢地舒缓下来，罗超也在叶红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寨子里走去。
　　半路上叶红对走在一旁的杨支书说道：“罗超怎么办呢？詹守才家他是回不去了。”
　　一旁的王天喜马上说道：“这好办，就让他去一队队长家。”
　　罗超听了恐惧地说：“我不去，我不去！”
　　王天喜笑着说：“你怕啥，他要敢欺负你，我整死他！”
　　他这样说着就对着前面的人群喊道：“詹富贵你等一下！”
　　一队队长听到后冷不丁地被吓了一大跳，他不知道叫他是什么事，只得乖乖地停下来站在路边等着。
　　今天这事他本来就是有意做给大队支书和大队长看的。对知青下到吕堡，他一直想不通，总觉的这些知情来到吕堡一点用都没有，只会给他增加麻烦。在这个问题上，虽然大队支书和大队长都已经敲打过他几次，但他仍旧不予未然，仍旧坚持着他的想法。他是一队之长，他的想法自然地也影响着一队部分社员的情绪。借着部分知青情绪消极，詹守才才借机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如今事情闹起来了，詹富贵仍然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心中暗想，罗超和知青们这样一闹，说不定杨支书和大队长会真的烦了。谁知道支书和大队长不但没按他的想法去做，反而把它提高到毛主席的路线上来说事，这着实地让他吓了一身冷汗。好在现场上没点他的名，他才以为躲过了一劫。谁知才安稳下来的心被大队长这一声喊，他又吓得心惊肉跳，六神无主，不知道下面是些什么在等着自己。但他没有办法，装是装不过去的，只得硬着头皮在路边等着。
　　走近了，王天喜大声地对詹富贵说：“从今天起罗超就在你家吃在你家住，你要敢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詹富贵本想说什么，可想想风头上不值得，要真把自己给说成反对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下乡的指示，那以后的日子就惨了。想到这里他才蛮不情愿地说：“不会了，我把他当祖宗供起来该行了吧。”
　　他这一说逗得大家都笑起来，虽然看出他还是有些不情愿，可也只能这样了。
　　一旁的罗超却不愿听这话，说道：“队长你可别这样说，我不是懒的那种，有事你叫我干，我会干好；没事我给你家挑水扫地喂牛这该行了吧。我才不会吃闲饭呢。”
　　罗超这样一说倒逗得詹富贵也笑了起来说：“这样说我反而白捡个劳动力了。”
　　一队队长这样一说，大家又都笑了。看看远山，夕阳已经登上最高的山顶，坝子里全阴了下来，一阵凉风过来，带走了人们心中的不快，时间是真不早了，大家不由都加快了脚步……
　　走在路上杨支书对王天喜说：“还有个事我得和你说说。”
　　王天喜说：“什么事？”
　　杨支书说：“就是知青每个月口粮的事，今天这事虽然口粮不是主因，但詹守才就是以这个做借口把事闹起来的。我们商量一下是不是组织知青们自己，或者由队里派人到粮管所把知青们这几个月的粮食拉回来，发给知青搭伙的社员家。免得他们再找借口闹事。”
　　王天喜说：“是这一回事，原本我想等秋种结束再办这事。这段时间各个生产队都在上公粮交余粮，粮管所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来管这些，所以想拖拖。现在看看是不行了，我们明天就组织知青们自己去，一是让他们锻炼一下，他们自己的事，总不能老让大队给包着；再一个也借机让他们去镇里放松放松，改变一下心情。”
　　杨支书说：“那就这样定了。今天这事到这里就算，别再追究谁的责任了。”
　　王天喜说：“詹守才就不说了，詹富贵就这样放过？”
　　杨支书说：“就这样吧，今天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以后他是不敢了的，能过就过吧。”
　　王天喜说：“那就这样定吧。”
　　
　　“罗超事件”的突然发生，让生产队的干部们一时间手脚无措。可也算是一件好事，矛盾公开了，反而找到了解决矛盾的办法。一队队长詹富贵是不敢再持反对意见了，原本想借机把知青们赶走，却谁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把知青们赶走，反而让罗超吃住在自己家；虽然心中仍然有怨气，可看到罗超的确是个勤快人，在加上家人对罗超都很好，他也慢慢地改变了知青是来吃闲饭的认知，抵触情绪也悄悄地逐步消失。同样的，知青们也因为“罗超事件”的发生，开始深刻地反省了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各种表现和不足。大队恢复以往的平静，社员们和知青的关系又慢慢地融洽起来。看到这些，杨支书和王天喜大队长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天晚上吃完饭，各家各户的人们都带上小板凳，三三两两地来到学校门口的晒坝上。煤气灯已经点亮，刺眼的灯光把晒坝照得通明。气候已经是深秋的季节，早晚的温度已经很低，大队长王天喜为了会议能正常召开，早早地就布置了民兵在晒坝的中间燃起了一堆大火，人们来到后就都围着大火坐了下来。一时间火堆边拉家常的，打趣开玩笑的，逗孩子的，都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张的笑脸。
　　今晚是开社员大会，一是总结秋收工作的情况，再一个就是讨论修改乡规民约的问题。
　　等大家都差不多到齐了，杨支书从桌子后边站起来说道：“大家不要说话了，今晚开会就两个议题，一个是向大家汇报一下秋收工作的情况，另一个议题就是让大家说说乡规民约的事。部分社员认为这乡规民约是早些年订的了，有些条条款款已经不符合现在的实际，应该改改，大队经过讨论，也觉得这是个问题。照原来的，干部们执行起来不好把握，所以也同意修改。今晚的重点就是让大家议议，看看该修改那些条款。”
　　支书说到这儿后就坐回桌子后边，一旁的大队长兼三队队长王天喜站起来说：“我先向大家汇报一下秋收工作的情况，过后大家再讨论修改乡规民约的事。”
　　王天喜很详细地汇报了今年秋收的情况，粮食的总产量，上缴的公粮余量的数量等等都说得清清楚楚，一旁的大队会计还把卖余粮的收入和各家该分多少钱的详细情况也做了汇报。
　　第一项会议议程结束后，杨支书站起来说道：“今年秋收中我该表扬的就是各队的知青们，他们虽然下来不久，秋收中却不怕吃苦，真正做到了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少的知青勇挑重担，冲锋在前，为今年的秋收工作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这些大家都是看到了的，下一步我们会把这些写成详细的材料，上报给知青办。”
　　他说到这里话题一转说：“下边就请大家对乡规民约议一议，看看那些条款该修改、怎么改，都可以在这会上说说。我们会做好记录，按照大家的意见修改乡规民约。”
　　支书话一说完，会场上就议论纷纷起来。首先站起来说话的是民兵连长杨连群的老婆。她一开口大家就知道她是为自家男人被批的事，至今还耿耿于怀、心存怨气。不过凭心而论，大家都觉得那晚上的事杨连群是做得过火了。
　　那一晚，到场看热闹的社员实际是不少的，只是因为事情与知青有关，所以不好参合；再加上部分的社员对民兵的强势作风看不惯和不愿沾惹，所以那晚上没人出头为许林和海琼解围。如今在村民大会上，人们再不需要顾虑，所以站出来说话的人也多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直指那晚上杨连群的过分，说他虽然是按照乡规民约做的，却忘记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提出来的，把矛头对准知青，就是反对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
　　他们把问题引到这个高度，杨连群的老婆就再也不敢说话了。虽然委屈，可她也知道反对毛主席，就是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这帽子要带上，在讲阶级斗争的现在，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一旁的知青们看到很多的村民都支持他们，心中都很解气；特别是许林更是高兴，他站起来说：“我们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才来到这里的。我们来后大队干部和生产队的领导，还有乡亲们对我们知青都非常好。那天晚上的事，今晚大家都有公论了，我就不再说什么，我是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至于乡规民约的事，我们知道不多，不好说什么。”
　　经过那晚上的事情，许林好像成熟了许多，原来说话做事从不经过大脑的他，现在变得沉稳多了。他没有把矛头对准民兵连长，这让大家感到意外，同时也为他的进步高兴。杨连群原想今晚是不好过了，许林站起来发言，他就做好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谁知许林的发言，一句没提那晚上的事情，这倒让他感到内疚和不安。
　　他想了好久，终于站起来说：“那晚上的事情，我的确做得不对，我忘记了毛主席的教导，也辜负了大队领导对我的信任，以后我会努力改正。对于我们民兵，以后也要把作风和工作方法好好地改一改，争取更好地得到广大的社员群众的支持。”
　　杨连群的话刚停，会场上就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还有人大声地为杨连群叫好。这让杨连群十分感动，连他老婆也跟着红了眼圈。大会到了这里很快就转到修改乡规民约的话题上。大家提了不少的意见，大队会计都做了仔细的记录，等大家意见提的差不多了，杨支书又从桌子背后站起来高兴地说：“今天的大会开得不错，很热烈，也很积极，这些我就不再复述了。前几天我和大队长趁着送公粮的机会，去了一趟公社，社长对我说马上要给我们大队拉电线，还说秋收完就给知青们修集体宿舍。”
　　真的吗？支书的话让会场里的人们都欢呼起来，盼了好久的电灯终于要点上了，吕堡的明天会更加的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