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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09-17 17:55:00      字数:4139

  中午。柳村。骄阳似火。
  四个师姐妹按照约定来到师傳家。
  周方玉已将午饭做好,正等着她们。见四人进了院子,她便指着站在一旁的一清瘦男子介绍说:"这是你们的师伯。"
  四人便喊:"师伯好!"
  马德兴点头微笑道:"好。你们好。"
  "进屋。别在外晒着。"周方玉笑道。
  "对。快进屋。"马德兴亦说。这会儿,他没敢笑。刚才,他已注意到姑娘们都不自觉地拿眼溜他的脸。于是,便不敢太过表情。怕吓着她们。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四个女孩对他脸上的疤痕除了有些好奇,并没觉得有多可怕。相反,她们倒对这个师伯产生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或者,这大约是因为他是师傅哥哥的缘故吧!
  周方玉说:"吃饭。"
  周金梅笑道:"我们还是等等师傅吧!"
  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传来马道林的声音:"你们吃便是。等我作什?"
  饭毕。刘源珍她们帮忙师娘收了碗筷,然后就坐在堂屋里巴巴的等着。心中极想知道师娘会说些什么?
  正这时,周方玉涮完碗筷从厨房过来。
  马道林笑着问她:"嗳,你不是……"
  周方玉摆摆手说:"知道。你去忙你的吧!"
  马道林就去院子里同马德兴一起抽烟闲话。
  屋里。周方玉笑着对四个说:"昨天的事,师傅对我说过了。这一想,也是够吓人的。"
  汪亭梅道:"是呀,差点没把我吓死。"
  周金梅截住她的话说:"亭梅,听师娘说。"
  周方玉便笑。末了就问:"你们在外租房,爹娘同意吗?"
  汪亭梅首先答道:"同意。"她是实话实说。她的父母的确不想她在路远天燥的情况下,疲于奔命。
  刘源珍亦点头。其实,她还没敢将此事告诉父亲。她是想既成事实后再说。
  管周二人不吭声。
  周方玉便说:"几个姑娘家的,在外租房的确让人不放心。也是合着我们娘几个缘深。我这家里正空着一间大屋。同你们师伯商量,没想师伯洒脱。他说空着也是空着,院里多几个人倒也热闹。"
  几个闻言就扭身抬眼往外瞧。
  "师娘......"周金梅欲言又止。
  周方玉笑道:"小周,有什么话尽管说。在师傅家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金梅踌躇半晌才说:"师娘,我不打算随她们一起租房了。我妈不同意。不过,还是要谢谢您。"
  管新梅也抢着说:"我也是。"
  汪亭梅瞥了她一眼。说道:"师娘,其实是源珍和我要租房。特别是源珍,她家马上要搬去武昌了。"
  "是吗?源珍。"周方玉关切道。
  刘源珍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行,你就过来跟师娘一起住。"周方玉笑道。说完,她轻轻将手搭在刘源珍的手腕上。
  汪亭梅过来挽住周方玉的手臂,嗲声道:"师娘,还有我。"
  周方玉便笑:"好。好。"
  其实,正如汪亭梅所说,刘源珍她们家真的要搬去武昌了。
  搬家,是田友娣提出的。用她的活说,店子都没有了,干嘛还住这?是想伤心,还是想难过。不如搬去武昌。这样老刘上班就近了。
  合营。赎买。
  刘源珍懵懵懂懂听到这两个词,她不太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知道这一定与家里的店子有关。
  那时,她在工厂的培训还没结束。
  一日返回家中,双脚刚迈进店门,蓦地看见继母田友娣端着盘子在店里穿梭。她的举动让刘源珍甚觉反常。
  田友娣曾经说过,在店子里,我是不会去端盘子的。天塌下都不会。哪天看见我开始端盘子了,就是店子要关门啦!
  莫非?刘源珍想。
  晚上,她把自己的疑问说给爹,刘义松不以为意。他说:"那是大人们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却不要管。"
  她爹的意思再明朗不过,有你娘田友娣呢。的确,此事根本轮不上刘源珍操心。连她爹都靠边站了。
  那时,"刘记"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公私合营。二是和平赎卖。
  田友娣最终选择了后者。
  主意是赵济华的母亲帮着出的。赵夫人说,大政策大趋势如此,这个你懂。合营?不知何年才能拿回店子的本金。合营,店子性质变了,你们还能住这?不如痛快些。
  田友娣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不过关于谈判的有关政策条款和细节,她还是不太清楚。赵夫人就于不明处给她讲解,甚至,还给她看了不该她看的文件。这使得田友娣的转让不仅很顺利,而且很成功。
  拿到赎偿金,田友娣想到的头件事就是在刘义松的商店附近购置一套住房。但是,要想在成熟的城市,成熟的街区买房,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还是刘义松的一个客户,他听说刘会计要买房,便托另一个人给刘义松传话,说是他知道有这么一家人要卖房。
  刘义松得到消息便去找这客户。客户说:"来了我们就快去找他。我也是三天前听说此事,不知晚否?"
  熟人熟路。他们很快找到了房主。
  刘义松对他说明来意。房主很客气,当时就领着刘义松去看房。
  房子正处在司门口大街的尽头。虽是如此,但这里非常热闹。人们逛街逛饿了,都会到这里的"大中华"酒楼吃饭。
  刘义松要看的房子正在"大中华"的楼上。这层住着四户人家,每家又各是两间半套房,一个小客厅。外面的大楼梯间用来做饭。四户人家四个灶台。房主家的灶台在楼梯口那。
  房是看啦,刘义松当时没拍板,只是留下一句话给房主。房主也不含糊,他说:"给你三天时间,要便要,不要我就给别人。"
  刘义松回去后,立马将此事对田友娣说了。田友娣说:"那我们再去瞧瞧。"
  看过房子,田友娣还算满意。她想:若是独门独户就更好。可是,现在房子要得急,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翌日,又由客户牵头,刘家夫妇再次约见房主。几番讨价还价,中间又有客户夹进来帮腔,房主终于肯依田友娣说的价,将房子卖给他们。
  房主说:"若非看中人面儿,真不想把房卖给你们。"
  末了,他又对刘义松说:”你那个婆娘太刁啦!"
  天瓦蓝,云飞扬。漫热无边。
  这几天,刘义松一直为了屋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着急。丟了可惜,不丢,又挺为难人的。
  该怎样把这些东西弄起走呢?他曾想到过店里的那辆小"三马"。但很快就否定了。那辆车,装几乘自行车还能凑合,若是用它搬家,无异于让个富家小姐去扛码头。
  正当刘义松为着车辆的事情着急时,刘源珍回来了。令刘义松欣喜的是,女儿回来,却是为着他所着急的事。
  刘源珍说:″爹,车,您不用管。人,您也不用管。"
  刘义松将信将疑。到底女儿才分配到车间,不大可能一下就认熟这许多的人。于是,他问:"引弟,你确定?"
  刘源珍坚决道:"确定!"
  之所以她这么肯定,那是她已把事儿交给了梁其远。
  搬家那天,梁其远如约赶到。他带来三辆大卡车。二十几个弟兄。还有他的小吉普。
  人车一到,立时扰乱了这条街。衔坊邻人都涌来瞧热闹。李二拐子也在人群中,他背着手踱步到车头,眯了眼瞅着车门上的字,嘴里小声念道:"铁道部江南车辆工厂。"念完就对站在身边的人说:"这不就是源珍厂子里的车么?嗯,我一直都认为这姑娘不筒单。啰,瞧这阵式。"
  今天,来这参加撇家的全是梁其远曾经的战友和兄弟。听说他要给未来的岳母搬家,许多人都要来。梁其远不允。他说:"又不是去干架,要不了这许多人。去二十几人就可以了。"
  梁其远他们刚到,刘源珍师姐妹四人已把该拿走的东西打包好。
  一干人等只上下了两三趟,家里的小件东西均被搬光。楼上只剩下些衣柜床铺大件。这都是些老物件,大且不说,还很蠢重。四个小伙抬着一只大衣柜往下走,到了楼梯转角处被卡住,硬是动弹不得。
  正这时,大老张发话了。他说:"退回去。我来!"
  当他把柜子扛到街上,李二拐子咂咂嘴儿说道:"嗬,我的娘!当年的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吧!"
  田友娣站在一旁也瞧傻了眼。心道:亏得源珍弄来这一帮子人。"
  装好车,众人准备离开。田友娣也跟李二拐子告别。李二拐子饱含深情的感谢老板娘这十年来对他的照顾。
  正这时,街口处传来一阵高音喇叭声。随既向这漫过来一拨人流。
  司机们忙将车靠边,熄了火等着。
  瞧热闹的人拥过来的是一条行刑的车队。车辆开得很慢。头辆是乘宣传车,一个男声正慷慨激昂读念杀人布告。
  头车过后,后面七八乘上均是两侧站有枪兵,枪头枪刺用白布套着,似乎比露着更让人心寒。车头中央有两人揪着死犯。或男或女。
  车过第三乘时,人群中就有人指着车上喊:"看,是张君!"
  梁其远好奇这些人的兴奋,不觉拿眼瞅着车上的女犯。女犯脸色苍白,面无表情。身体被五花大绑着,后颈脖处插一支剑形小牌。上用黑笔书写杀人犯ⅹⅹ字样,然后在名字上用红笔打了个大的Ⅹ。
  就在梁其远往上瞄的时候,女犯张君突然朝他站的地方扫了一眼。
  刘源珍紧张地款住梁其远的手臂。这一切,恰被站在不远处的刘义松看见。他若有所思。
  其实,车上的女犯张君,犯事前就住在这青石镇上。她是镇上邮政所的职工。她的丈夫是个小学教师,人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还戴副黑色宽边的近视眼镜。他见人总是一脸笑,让人觉得这人不像干坏事的样子。
  张君对人亦笑。但镇上的老太太们都不满意她的笑。说她的笑就跟她的人一样单薄。她呀,对着你走过来的时候,在笑。就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的笑就立刻收了起来。
  这一对儿,平日在家很少讲话。就是要讲,女人也不会给男人什么好脸子。
  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女人穿身邮局的墨绿色的工作服,骑着单位配备的加重"28"自行车往东而去。
  待女人出门,男人就夹个皮包往西匆匆而行。
  有时,二人回来在家门口见了面。男人总是让着女人先进门,但却从不帮她推自行车,而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瞅着女人吃力的把车抬过门坎。
  两人结婚五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突然有一天,女人往家带回来了一个小男孩,孩子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
  仨人进屋后就一直没出来。
  男人下班回来,刚一进门又跌撞着跑了出来。他在喊,撕心裂肺的喊。
  镇上的人听清楚了。他是喊,杀人啦!
  那天,当几个男女民警将张君拷走时,在他们的后面,有民警端出来一个大汤罐,罐子里还冒着热气。汤水上面浮着一颗煨乱的女人人头。随着警察的脚步,荡漾在汤面上的黑长发一摆一摆的,着实恐怖。
  于是,镇上的人就猜,她,为何杀人?
  两天后,案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被杀的女人姓林。她是张君丈夫的相好。之前,他们本是中学同学,早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只是林女家中太穷,而且兄弟娣妹又多。故男方的母亲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后来,还硬是逼着儿子娶了张君。
  男人娶了张君,心里却放不了林女。俩人一直偷偷往来。林女还给他生养了个儿子。
  哪想杨君终于访得此人此事,于是就发生了杀人煮尸的悲剧。
  这些个事情,刘义松都知道。在感叹这男悲女哀的同时,也在为女儿刘源珍的婚事担忧。一时间,他不禁又想起那个痴情的赵家小子,想起他爹赵局长那日在剧院见到源珍时的满意笑脸。为了表示对源珍的认可,赵夫人还和自己的女人田友娣结为干娣妹。这次,为了他们处理店子的事情,赵家夫妇没少帮忙。特别是赵夫人,帮着跑上跑下的。试想,人家这么尽心尽力能是为了啥?
  现在,他不觉又抬眼瞄着女儿和女儿挽着的那个男青年。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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