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水村轶事

　　云鹏、俊杰看着院子里琳琅满目的箩筐、提兜，母亲高兴地说：孩子，你爸是村里有名的编筐能手，前些年把副业当做资本主义尾巴砍掉，有手艺也发挥不出来。现在，政策活了，你爸用荆条编筐，我用玉米片编提篮，镇上集日买了些钱，你爸说等你回来能给朵朵家还多少先还了。
　　父亲辩驳着：还钱，这可是你说的话，我只是说欠人家的钱就像身上长着虱子般痒得难受。
　　母亲抓住他的话把：看，欠钱难受，不是想还钱吗？
　　父亲说：可是不知道借了人家多少钱，咱们攒的这些钱够不够还账。
　　云鹏掏出身上的小本子，翻看了看：欠朵朵多少钱，我都在本子上记着，主要是这学期的学杂费、书本费、住宿费、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从第二个月开始，我自力更生了，再没有用过朵朵一分钱。
　　父亲疑惑的：自力更生，怎么可能呢？
　　云鹏兴奋地：学校给我评了个一等助学金，又安排我勤工俭学，这些收入，就够每月的生活费了。
　　俊杰补充说：爸给的钱够我开学时交费了，我也享受了一等助学金，吃饭不用发愁，何况我和哥哥、朵朵一起吃饭，有时朵朵多出一些饭票。
　　父亲告诫的：孩子，为人要诚实，不可占别人便宜。
　　俊杰红了脸：爸，朵朵是自觉自愿的。
　　父亲坚持着：那也不行。云鹏，咱们攒的钱刚好够给朵朵还账，你快拿去给你王婶还了，省得我在村里碰见她，心里别别扭扭地总挂牵着这笔账。
　　云鹏吞吞吐吐的：可是，朵朵不让我急着还账......
　　父亲坚决的：还，现在就去还，难道你还想赖账不成？
　　云鹏接过父亲的钱，转身就冲出家门，俊杰追了出去，连声喊着：哥，等一等，咱们一块去。
　　云鹏停下来：你去干什么？
　　俊杰嗫嚅着：人多热闹，人多势众嘛。
　　云鹏说：你去打架吗？回家待着，把该带的面粉装两个袋子。
　　云鹏转身走去，俊杰自个笑着：谁想跟你去呀，我不过试探一下。
　　谁知道，不等俊杰回家，云鹏又匆匆走进家门，拿起一条围裙，匆匆地出门去了。父母惊愕地张着嘴巴：难道云鹏要帮着朵朵做饭不成？
　　俊杰偷偷地笑着，他自然知道哥哥拿围裙的用意。云鹏来到朵朵家门前，走来走去，不好意思进去，半天了，还想着怎样开口呢......正在这时，门吱扭一声开了，笑嘻嘻地走出来的不是朵朵还是谁呀？朵朵拉了云鹏一把：要进就进嘛，站在门口等初一还是等十五呢？
　　云鹏刚走进屋里还没有站稳，王婶吊着脸说：我说云鹏啊，朵朵前脚进门，你后脚就赶来，你究竟安的啥心？
　　朵朵生气的：妈，你咋这样说话呢？我们是同班同学，互相看望，这是正常来往。
　　云鹏遭到王婶讽刺，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便掏出钱来，塞在朵朵手里，转身逃了出去，朵朵急忙追了出来，云鹏走了几步，站住了。朵朵连忙说道：对不起，真对不起，原来你是来还钱的，我替我妈向你道歉。我不是说过，别急着还钱吗？
　　云鹏板着面孔：穷人家本来就被人看不起，要是拖着欠款不还就更叫人下眼观看。好了，咱不说这话了，你把你的面粉提出来，我扛过去，一块送上汽车。
　　朵朵呆呆地站立着，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反身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王婶和朵朵提出一口袋面粉，王婶满脸堆笑的：云鹏，你是来还钱的，婶错怪你了。你不怪婶，还等在这儿替朵朵扛面粉。我多装了些面粉，朵朵吃不完，你帮着吃，就算婶给你赔罪了。再说，我也不等着用钱，你何必急着还账呢？
　　云鹏消了气，连声说道：没关系，我咋能叫婶赔罪呢？俗话说，随借随还，再借不难。我爸卖箩筐挣了点钱，就催着我给你还钱。
　　朵朵插言说：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你受了委屈不生气，还在门口等着替我扛面粉，就直夸你是个好孩子，呵呵......
　　云鹏在肩膀铺上围裙，扛上面粉，说声再见，就噔噔噔向前走去。王婶望着云鹏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这孩子......
　　朵朵问道：妈，你说这孩子，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王婶嘻嘻地笑着：这孩子吗？就是这孩子，嘿嘿......
　　云鹏走在路上，觉得王婶虽然给他道歉了，可心里还是结着疙瘩，唉，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谁叫咱家里穷呢？云鹏心思沉沉地走进家门，放下口袋。俊杰拉着他出来，关切的：哥，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朵朵给你气受了？
　　云鹏说：去，我给她还钱，她高兴得很，咋能生气呢？
　　俊杰认真的：我啥都知道，朵朵不叫你急着还钱，你一回来就给她还钱，人家能不生气吗？
　　云鹏一副大人的模样：小孩子，知道啥，人家不叫你还钱，只是一句客气话，你就当真了。朵朵要是说，这钱不用还了，我们还真的赖账不成？
　　俊杰辩驳着：朵朵并没有说，借的钱不用还呀。
　　这时，母亲走来说：你弟兄俩经常在一起，还有啥话说不完呢？
　　俊杰笑笑：妈，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和我哥虽然在一个学校，我在初一，我哥在高一，我哥和朵朵在一个班里，我哥和朵朵有说不完的话，到了我跟前就无话可说了。
　　俊杰一句话，说得母亲和云鹏都乐了。走进家门，弟兄们抢着干家务活。云鹏看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底下有许多沉淀物，似乎还有小虫子，便打算把水缸清洁一下。于是他把水搅动起来，全部舀出倒掉。母亲说：云鹏，你费这劲干啥？水缸里装的是从水井里打来的泉水，平时盖着锅板，干干净净的，有清洗的啥呢？
　　云鹏也不辩解，挑起水桶自去打水。俊杰悄悄地对母亲说：妈，你不知道，咱农村人不讲卫生，不知道吃了多少病菌。我刚才仔细看了看，水缸的水里有许多小虫在游动，不清理一下行吗？
　　父亲听见了说：人老几辈子都这样吃水，也没有见谁生病。人们吃水，不可能绝对纯洁，有几个小虫子游动，那是活水，什么东西都没用，那是死水。过去，人们过年时在水缸里养几条鱼，游来游去的，那才叫真正的活水哩。
　　俊杰不想和父亲辩理，直截了当地说：爸，不管你咋说，我和我哥回家一次，清理一次水缸，反正讲卫生没错。过去人们说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是错误的。应该改成“不干不净，吃了得病”。
　　母亲笑呵呵的：好，你们上中学，有知识，懂科学，讲卫生，我听你的。
　　云鹏挑了一担水，舀了几瓢水把水缸涮洗干净，然后把水倒进水缸。父亲要来帮忙，云鹏说：爸，你歇着，今天该我劳动了。
　　云鹏继续挑水，俊杰拿着一把斧头劈柴，被母亲拦住了：俊杰，你还小，劈柴这活有危险，还是让大人来干。
　　俊杰坐在父亲身旁学编筐，编了几圈，父亲嫌不合规格，拆了重编。母亲说：顾客对箩筐质量要求很高，式样不好没法卖，你用劲太大，把荆条折坏了，反而帮了倒忙。
　　于是，俊杰站在水缸旁边等云鹏担水来了，帮着往水缸里倒水。一会儿，水缸满了，云鹏又挑了一担水，放着备用。母亲看云鹏满脸汗水，便撩起围裙给云鹏揩汗，俊杰连忙拦住：妈，你的围裙多脏，我这里有干净的手绢，还是我给我哥擦汗好了。
　　俊杰取出手绢给云鹏擦汗，母亲呆呆地站在一旁，云鹏连忙过来，拉住母亲的手：妈，还是你给我擦汗吧，我喜欢你拿围裙给我擦汗。
　　母亲撩起围裙轻轻地揩着云鹏额上的汗珠，可她的眼泪却止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
　　母亲蒸了一笼白面花卷，熬了小米稀饭，从自留地里摘来豇豆，焯了放上蒜泥泼了熟油调了辣椒陈醋凉拌。大家正要坐下吃饭，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飘了进来：啊呀，吃啥好东西，香味扑鼻耶？
　　人随声到，朵朵轻盈地站在众人面前，笑嘻嘻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赶上吃饭。
　　云鹏没有想到朵朵今天这样大方、开朗，连忙端个小凳，让朵朵坐下。母亲说：朵朵，你的鼻子可够尖的，我在凉拌豇豆里熟油泼了蒜泥，香味全都散发出来了，你来尝尝。
　　朵朵扫了众人一眼：大家快吃，我只尝一点，——我已经吃过饭了。
　　朵朵举箸夹起豇豆慢慢地咀嚼着，瞅瞅云鹏，瞅瞅这和蔼可亲的一家人，心里荡起一阵阵温暖的波涛.....
　　母亲装了一袋花卷，让云鹏弟兄带上，朵朵看了却嘻嘻地乐了：云鹏，俊杰，你们猜猜，我为啥这么高兴？
　　云鹏、俊杰面面相觑，连连摇头，朵朵提示说：你们从带的东西上猜。
　　云鹏说：我们带的是花卷，难道你带的也是花卷？
　　朵朵沉默半晌，突然爆发出来：花卷，我带的也是花卷，我们真是不谋而合，呵呵......
　　大家全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