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在燕京城的郊外，一处高墙围绕的豪华园林之中，正在进行着一场贺年盛宴。
　　一阵紧密的鼓点响起，忽紧忽慢地，突然又停了下来。敲鼓的红裙女子背对着酒筵，而且脸上还蒙着一块红巾，掩着双眼，以示公允。因为，他们正在玩着击鼓传花的游戏，当鼓点响起，那枝迎春花就开始从一双手传到下一双手，直到鼓点停下来，那枝迎春花仍留在谁的手里，谁就要喝酒了。
　　“哈哈哈，陈公子，来来来，喝了这一大杯……”一个年轻男子大笑道，把一个装满了足二两美酒的大杯放到陈志乐的面前。
　　“文公子，怎么又是本公子呢？”陈志乐有点不满地看着手里的那枝迎春花，这个游戏开始至今，他已经喝了有七八杯酒了。
　　“陈公子，这可是好彩头呀，让奴家帮你喝了这一杯吧。”一直倚在陈志乐身边的美艳女子娇笑着说。
　　“哈哈，还是小怜最疼本公子，来，给本公子亲一口……”陈志乐笑着在那女子的粉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哇，小怜对陈公子真是一片痴心啊，看着旁人都眼红了！”另一个青年男子笑道。
　　“嗯哼，刘公子，奴家对公子也是一片痴心的呀！”他旁边的美艳女子却不依了，钻进他的怀中娇声说。
　　“哈哈哈，好好好，小爱儿，那么也给本公子一个香吻……”刘韶兴说着便把脸贴过去，那名叫小爱儿的女子果然在他的大脸上亲了一下。
　　在场的公子哥儿们都笑了。于是，又纷纷彼此敬酒。
　　“陈公子，听说陈大人准备年后给你娶一房少夫人呢，不知道定的是哪家的千金？”文正辉笑道。
　　“娶亲？哼，听我娘说，我家老头子本来是想向上官家提亲的，但是，上官大人说上官小姐年纪还小，年内暂不谈婚嫁之事。所以，可能会再考虑吧。”陈志乐毫不在意地说，一面从小怜捧着的酒杯里呷了一口酒，顺便在她身上捏了一把。
　　“吓？上官家的小姐？居然拒了陈尚书的三公子？那上官老头也真是太没眼光了！”赵成茂叹道。
　　“可不是么，陈家在京中可是财雄势大的大家族呀，哪家的千金不天天想着嫁过去呀……”刘韶兴说道。
　　“算了，算了，本公子也不耐烦要她。”陈志乐挥挥手。
　　“就是就是，”小怜在旁边娇声道，“那什么上官小姐说不定是什么古怪难侍候的脾气呢，娶回来还不知道会多么劳心伤神呢，还不如让小怜侍候公子吧……”
　　“小怜儿呀，就算你多么讨人喜欢，陈公子总不能把你娶回府里做少夫人呀，哈哈哈……”文正辉大笑。
　　“听说，那上官小姐长得甚是美貌，精通音律歌赋，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儿呢。”赵成茂说道。
　　“说不定，那上官老头准备把他家小姐送到宫里去呢……”刘韶兴忍不住说道。
　　“什么？当今王上已是个风烛老头儿了，上官老头舍得这样葬送了自家宝贝女儿？”赵成茂大吃一惊地。
　　“赵公子，你也真是傻，太子殿下正值青春年少，不久就回朝掌政了，当然是送入东宫了。听说，如今王后娘娘正在为太子殿下甄选侧妃呢。”刘韶兴悠然地说。
　　“对啊，如果能得太子宠爱，将来飞上枝头成凤凰，还不知道是哪一个呢？”赵成茂叹道。
　　“不会吧？贺家大小姐好歹也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呀，又是正妃，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夺嫡？”
　　“嘿嘿，后宫中事，一会儿东风压着西风，一会儿西风又把东风给吹倒了，谁也说不准呀……”
　　“可不是么？如今的太子殿下看着风风光光的，谁知道将来那宝座上坐着的又会是谁呢？”
　　文正辉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听说呀，当今太子殿下素闻不好女色，但其实呀，他喜欢小白脸……”
　　“什么？不会吧？”几人异口同声地。
　　“怎么可能？太子殿下如此威武，况且，他自己也是个俊俏少年呀……”
　　“是真的。听说，这次太子回京，身边就带了一个十分美貌的小部下，太子疼得不得了，简直呀如珠如宝的心肝宝贝儿……”
　　“怪不得一直不肯娶正妃呢，原来是这样啊……”
　　几个公子哥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甚是畅快。
　　“哎，你们知道么？凤家的千金如今也长成了一个小美人儿了！”文正辉忽然说道。
　　“真的吗？几年前在上元节花灯会上曾经遇到过，还只是个小丫头呢，让人怪心疼的。”赵成茂说。
　　“听说当年选太子妃的时候，凤大人曾经想把凤小姐送入宫里的，可是，当年凤小姐才十二岁，还真的是太小了，不在甄选之列，所以，王后娘娘没有答应，才选了贺家大小姐。”刘韶兴说道。
　　“就是呢，如今过了这好几年了，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也该谈婚论嫁了吧？”
　　“听说，凤家已经在物色年轻才俊了……”
　　“嘿嘿，如果能娶到凤家千金，那比娶上官家的丫头更好呀，有了凤家的助力，什么事做不成呀？”
　　“可不是？听说京里的贵公子都在跃跃欲试之中呢，什么贺之荣呀，上官天宏呀……对了，陈公子，如今京城中的世家子弟之中，你是最有实力的了，除了王子王孙，哪个世家子弟能跟你比呀？你怎么看？”
　　“对呀，陈公子，如果你成了凤家的乘龙快婿，一定会得到凤家的强力支持，到那时，别说三公子在尚书府里是举足轻重的公子，就算是陈尚书在朝中也是增色不少啊！”
　　陈志乐一想到他家老头经常斥责他胸无半点墨，一无是处，就不禁愤愤然。如果他真的成了凤家的女婿，他家老头还敢这样轻视他了吗？他不禁大为心动。
　　“可是，万一那凤老头还想把凤小姐送给太子殿下做侧妃亲上加亲可怎么办呢？”赵成茂说道。
　　“吓，照你这么说，难不成全京城的千金小姐都要送入东宫了？”
　　“嘿嘿，就算是真那样子，那么多美人儿，太子爷可怎么消受得了？”
　　“那不如我们替太子爷分一分忧吧？哈哈哈……”众人一齐哄笑起来。
　　“听说，那凤老头是要给自家小姐选一个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呢……”笑了一会儿，文正辉又说道。
　　“哼，难道我们陈公子这样的人品家世还不算万里挑一了么？”刘韶兴说道。
　　“可不是呢，如今几位尚书府里的未成婚的嫡公子也没有几个，陈家财雄势大的，那么尊贵的公子爷都不要，他还想要谁？”
　　“如果陈家与凤家联了姻，对于沐王就是一大助力呀！沐王爷一定会特别看重三公子了……”
　　“好了，好了，别光说这些了，我们今日是来喝酒赏花的，小爱儿，快快给公子们唱一曲儿助兴……”陈志乐说道。
　　“就是就是，小爱儿，唱曲儿，小娇和小美，给公子们舞一个，小怜，来来来，弹个曲儿……”
　　于是，四名歌妓应声而起，弹唱歌舞，花园中一时轻歌曼舞，软玉温香。
　　
　　御书房中，议事毕，几位重臣便一一告退了。今天是沐王的生母钟贵妃在御花园中设宴款待各宫嫔妃，当然要请上楚王和王后娘娘了。于是，司马浩云便随楚王一起去赴宴了。楚王让太子和他一道乘坐王辇前往。
　　“王儿，你准备何日离京回永州？”楚王看着在前面引道的太监，慢慢地说。
　　“禀父王，儿臣打算初十启程。”太子恭敬地说。
　　“初十？这么早？你是觉得永州那边有什么不放心的么？”楚王转头看了儿子一眼。
　　“父王，儿臣以为，早日回永州安排好一切事务，儿臣便可早日回朝了。”
　　“唔，”楚王缓缓点了点头，“那么，王儿可有了新任镇南大将军的人选了么？”
　　“回父王，儿臣还没有想好呢。不知父王可有教导儿子之事？请父王教诲。”
　　“嗯，镇南大将军须得有勇有谋，富有领军经验，对朝廷忠心，又能服众才行。”
　　“父王说的极是。”
　　“本王让兵部尽快把人选名单呈上来，你先看看，如果有什么想法就和父王说一说。”
　　“是，父王。”
　　“对了，你这次回永州，可是还要带上那名叫阎肃的参将么？”楚王忽然问道。
　　司马浩云一愣，缓缓道：“父王，儿臣这次从永州带来的人都会带回去的。”
　　“那阎肃不是将来要跟你回朝的么？”
　　“是。”
　　“既是如此，而遇袭之案还没有结，不如就留他在京城好了。”楚王淡淡道。
　　司马浩云心头大震，难道那名刺客真的是楚王派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王见他不做声，便又说道：“上次遇袭之事未明，王儿不宜留他在身边。王儿的安危要紧。”
　　“父王，儿臣会好好考虑的。多谢父王关心！”他暗暗咬牙：这场闹剧真的只是为了把肃儿从本君的身边调开吗？为什么？
　　楚王已从凤子乔的汇报中得知，阎肃正是苏文月的儿子。他知道苏文月的心里一直在恨他，他也知道苏文月绝不肯原谅他。如今，苏文月的宝贝儿子就在他唯一的嫡子身边，而且偏偏他的嫡子对其甚为看重，如果那阎肃怀着和苏文月一样的心思，甚或有复仇之意，那么，太子留那人在身边就会很危险。况且，那日的袭击极为可疑，那阎肃被一名武林高手袭击，居然只是受皮肉之苦而没有伤及性命。但贺之荣居然受伤较重，这是何故？据叶思涵的报告认为：如果那人是“认真”袭击的话，那阎肃早就死了好几次了，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显然，那次袭击是假的。到底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如果只是为了恐吓一个小参将实在不可信。如果是为了恐吓太子，那么对方凭什么认为袭击这个小参将就可以起作用？这个推断实在很难站得住脚。说不定，那次袭击其实是阎肃与别人勾结故意所为的，为了引起太子对他更为看重？或者为了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数日以来，太子却只是呆在宫中，对王府之事并没有过问，王府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然后，昨日就不知为何，据闻那阎肃居然在王府中大闹一通，然后就跑出城外去了，结果，太子接报后竟然就真的跟着跑出城外去了。显然是那阎肃为了引起太子的注意而故意闹的。不管如何，那阎肃都不能任由他留在太子的身边。楚王暗下了决心。但是，他却不想令此事太突兀了，以免太子会有逆反心理，到时反而更加偏向那阎肃，事情就会更麻烦。
　　司马浩云实在无心赴宴，酒过三巡后，他就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回到旭阳宫中，司马浩云心里很乱。如果他今天仍是出城去陪阎肃，那么，会不会更坐实了阎肃的“罪名”？让楚王更不高兴，到时楚王明令阎肃留在京城，他就不能再驳了。如果把阎肃一个人留在京城就太危险了。那天，凤翎认为那袭击之事不可能是由楚王下令的，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如今细想之下，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对方为何要针对阎肃呢？如果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引起楚王对阎肃的注意，从而把阎肃一个人留在京城，那究竟是为了什么？阎肃会影响京城中谁人的利益？不可能呀。昨夜凤翎说那“蛇”已冒头了，那么他是否已确定了目标了？但今天他不能再召凤翎过来商议了，那样目标太大了，说不定，这宫里就有对方的人，可能会引起对方的疑心。那么，他今晚要不要继续出宫呢？他要怎么做才对？
　　傍晚时分，一行数骑从王城侧门悄悄出来，骑行者都披着暗红色大披风，用兜帽罩着头脸，在渐渐降临的夜色中，如果不靠近，根本看不清这些人的面目。那些骑士一出了宫门便直奔城门，就在城门将要关闭的前一刻钟出了城，向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