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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梁》下、第十八 赢了官司更缺钱

作品名称:荷花梁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9-09-16 14:13:47      字数:9956

  晚芽打赢了官司,却更加缺钱。当然与蒋家弟兄这种荒唐官司,费点口水,经济上的损失只是用了一些小钱,根本不会影响到饼干厂的生产。譬如要请律师,譬如饼干厂资金周转困难时,给现金交易的打折,譬如被耽误了其他正事的损失。打官司实在是万不得已,打官司属于双输的事,起码要输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当然还有一个心情,即使最后赢了官司,在过程中总归心情不舒畅的。晚芽与广东炒地皮跑路的人打官司,可是一个经济大官司,晚芽是全身心扑在上面的,请了最好的律师。对方是个商海老手,当然也是动足了脑筋卯足了劲,请好律师当然是一定的,关系也找了一大筐。
  当年把一块地卖给晚芽,丈量好地皮,签订好合同,双方盖章加上见证单位的公章。经过几轮的洽谈,预付定金到晚芽付清了全额500万元,一路都是顺顺当当的。到了交割的前一天晚上,他消失了,这一消失把晚芽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这一消失,一去十几年。后来听说,这块地他已经卖过一次,利用时间差,又与晚芽签了买卖合同。当年炒地皮比较乱,手续不规范的是多数。
  跑路的这个人十几年不敢露脸。现在房价涨了、地价翻了一番都不止,他躲着,躺着想不到突然发财了。于是,急急忙忙回来要把烂尾楼变现,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加起来要有近千万元。当然他的门槛贼精,十几年地价和楼市都涨得让人心跳。他接二连三的输官司,一个也不上诉,而且大多数是协商解决,因为他欠人家的预收款、借款、材料款,工人工资。对方起诉他,连利息都无法加上去,因为欠条上没有注明逾期要加利息的,他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乐得他在床上打滚。
  晚芽起诉他的案子,他上诉了。他也用这个方式,同意还500万元现金,而晚芽起诉的标的是土地,法院判他尽快交割地皮。他上诉的理由是最后没有成交,而晚芽有土地买卖合同,合同上写明了,晚芽付清买地的500万元,合同就生效,他没有交割,他理应罚款。晚芽又赢了二审。现在不怕他跑路了,他还有一个半拉子别墅小区可以变现。当年因为一是扩张太快,有一百做一千的事。一开始银行贷款不那么严,有个单位担保一下,有时候就是自己给自己担保,也能贷到钱。后来银行对于担保的要求规范了,而且银根也收紧,他的运作基本上靠银行贷款和预收款,银行的资金一断,他就断了资金链。
  没钱买材料,他所在的县城几乎所有的建材商店,他都赊欠过。没钱发工人工资,工人不愿上班干活,他好说歹说,把自己家的住房抵出去,先付一部分。可是,那些手艺好的工人,纷纷另找了去处。那些暂时没走的工人,也没有心思干活,总是担心会不会白干活。所以时不时去办公室闹一闹,他叫人看着,见工人来要工资,马上躲起来。
  最要命的欠着电费付不出,被停了电。他像救火一样的,扑灭了这边,那边又出事了。付了电费,把工人劝回工地准备开工。可是,材料缺这少那的,只好一天打粮一天吃。他天天为借钱、赊欠材料奔波,还常常被要债的人堵在办公室家门口。就这样熬着,坚持着,他想集中搞一两栋卖了缓解一下资金链,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到许可证。想想也是的,道路还没有完成,绿化还没有种,还有监控……终于赊欠不到建材了。工人的工资也越往后欠的越多……
  最难对付的是已经预付定金的买家,他们隔天来工地看看,直到有一天看到偌大的工地上,只有几个老头在看门、看仓库。太阳下一片灰黄的沙土,风一刮,卷起沙尘飒飒地打着搅拌机、压路机、塔吊、脚手架。几十栋的别墅统一完成了地下基础,有一部分已经盖到地面,有的甚至盖到顶层结顶了。然而天天来看,天天老样子,隔天来看还是见不到工人在干活。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
  看到的不是开工,而是催款的人群,像无头苍蝇一样。有的心急的开着卡车来拉东西,可是,仓库里只有一些工具用具,劳保用品。工地上黄沙水泥已经变成混泥土,砖头伴随着混泥土成了一垛、一截、一片的断垣残壁。一场暴雨冲刷了尘土、灰沙,雨过天晴,凄凄切切晒在烈日下。大吊车、小吊车、拌和机沉闷立在工地上。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头吧嗒吧嗒的抽烟声万籁俱寂。
  看来工期遥遥无期,慢慢地买家没有耐心了,纷纷来退款,他哪有钱退款。银行已经贷不到钱,再收预收款也不可能了,能借的地方都借过了。他把已经出售的土地卖给晚芽,骗了500万元。还没有到工地,就被几家建材商堵在路上,把骗来的500万元全还材料款都不够,还把原来账上少得可怜的一点儿资金也搭了进去。
  他不敢回家,更不敢回工地。看来不但救不了工程,又多了一个催要土地的人,而且以前是正常的欠债,现在是骗。唉!他的手脚开始颠抖,自知后果非常严重,后悔自己走上行骗路。他重重地敲打自己的头,因为走投无路,梦想靠这500万元能渡过难关,现在却更加无路可退。
  以前欠建材商的材料款,是经常的事,不到过年人家不会堵门要债的,最多打打电话催一下。极个别的实在急用,也是哈着腰,小着声,唯恐得罪了客户。现在大家对他没有了信心,都怕打水漂了……唉!他又重重地叹口气,人穷志短,人穷志短呀!现在自己是个老懒。想起两年前,自己一个小小的楼盘,就是一小栋六层楼,多少建材商跟在屁股后面转……这次原想步子大一点,国家正在搞房改,以后买房的人一定会多起来的。想不到贷款的担保新政策一来……
  想这些有用吗?世上没有后悔药。所有这些都是自己盲目自大,没有量力而行,太贪了。我本来是咱村最有钱的人,现在却成了过街老鼠。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惊,啊呀,现在已经不光是老赖,还是个骗子……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他下意识摸了摸大衣口袋,拿出支票本开了一张1000元的支票,从背包里拿出公章和名章,朝着图章哈了哈,用力摁在支票上。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把支票从窗子里塞进房里,给妻子简单写了几行字。意思是自己有急事外出,开张支票给家里,给老母亲100元吧,还有两个孩子请你带好,我办完事就回来。然后在窗下的矮凳上坐了好久好久,抽着烟,流着泪。看着月亮钻进云层里,又从云层里钻出来。他想哭,但是不敢哭,对着月亮说:你钻进云层,一会儿又钻了出来,我这个老懒、骗子,什么时候能从云层里钻出来呢?
  我万一回不来,80岁的老母亲怎么办?两个孩子一个上初中,一个读小学,妻子一个人的担子太重了。我不该走,可是,我已经是骗子,明天既交不出地皮,又还不了钱。甚至原先想好的把许可证办出来后,用房子抵土地现在也没有希望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吱呀一声,腰门开了,听见儿子在说,爸爸怎么还没回家。他迅速躲到东山头,儿子又开了厨房的门,站在院子,洒洒地放了一包尿。腾腾腾回到屋里,关了厨房门,又关了腰门。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碎钞票,数了数,还有200元,他账上已经没有钱了,他知道开完这张1000元的支票后,就是一个空账。他又留下100元碎钞票。拎起从办公室整理的几件衣服和洗刷用品,回头看了看已经抵给银行的四间平房。一个转身消失在夜幕里。他走了,一个雄心勃勃的男子汉偷偷地走了。
  给家留下一个无限惆帐的包袱,给晚芽留下一笔差点把她推入深渊的欠款。他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柿子树,心里说你结了那么多的果,我呢?欠了那么多的债……欠了别人的钱,欠了母亲、儿子、女儿、妻子的人情债,欠了晚芽,欠了晚芽什么呢?欠了晚芽一个罪孽……柿子树的柿子就像一双双的眼睛在盯着他,是母亲的慈祥的眼睛、是妻子愁苦的眼睛、是儿子期盼的眼睛、是泥工的眼睛、是材料商的眼睛、是晚芽的愤怒的眼睛……啊!不要这样盯着我,我害怕!
  他逃了,一个曾经的富人,现在身上只有100元……后来听说他偷偷回过家,在外面打工挣了钱,偷偷送些生活费回家……
  他逃了,第二天,晚芽按照约定在他的办公室等啊等。太阳升高、又落下了,直到天黑,他没有来。第三天再去,她的心一阵紧一阵,直觉告诉她,她被骗了。可是,第四天她还是去,到了第六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他跑路的新闻。晚芽崩溃了,跌跌撞撞回到宾馆,一头扑倒床上,不吃不喝瞪着天花板,直到晚上梁能刚打来电话,她才放声大哭……梁能刚把已经几天没吃东西,软摊在宾馆里的晚芽,强行拉回临海。大病一场后的晚芽,在家人的帮助下,靠着顽强的意志又办起了饼干厂……
  饼干厂走上正轨后,晚芽请了律师到广州找那个人打官司,把他调查个底朝天。知道这块地已经是别人的了,他家的四间平房是银行的,还有一些商铺有的被银行封了,有的被债主抢了。唯有一个阑尾别墅谁也不要,晚芽想,楼不能搬,不能变现。他欠自己的土地,就要这个别墅区的土地吧。晚芽天真了,一是土地上已经有的东西不能与土地分开卖的,第二,被告下落不明,传票往哪里送?
  债主们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现在他既然回来了,突然出现在眼前,债主们简直像中彩票一样高兴。人们拿着欠据急冲冲去找他,他说一点不错,我不会赖账的。一句空头支票比当年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人们见他不跑不躲,于是觉得债有头了,就找他打他官司。他是胸有成竹的,他知道除了骗晚芽的500万元之外,其他的欠款不算利息应该不到500万元。
  债主们已经对这些钱失望透顶,至于利息,欠据上没有注明利息怎么算。利息能要着一点是一点,要不到,能把本金要回来就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等于白捡的。
  他在外面没有积累资金,那个烂尾楼倒让他发了财。他算了一笔账,把烂尾楼建好销售,起码能挣2000万元,可是还需投入3000到4000万元。按他的信用,他是完不成这个过程的。那么把烂尾楼卖了,可是,谁有这个实力呢?他想起晚芽,要是晚芽那时候能挺过这个坎,她应该有这个实力。怎么卖给她呢?
  晚芽要是也像其他债主那样同意他还500万元,那么就等他把烂尾楼卖了拿钱。晚芽觉得太吃亏了,当年那块地现在1000万元都不止了。要是当年不买他的地,买了其他的地现在肯定是1000万元往上说。所以晚芽坚决要地。
  二审结束后,执行庭出来协调,把烂尾楼作价卖给晚芽。叫评估公司评估土地和地上的烂尾楼的价值2000万元。晚芽希望他卖给别人后,自己拿现金。而他抱着个金娃娃,却变不成现金,身后还站着一群的债主。他拿着评估报告给债主们看,我一共欠了1500万元,这个烂尾楼价值2000万元,其实我是一个富翁,你们害怕我逃跑吗?
  说得一点不错,要是把这烂尾楼盖好了,也许还能挣一笔呢?
  而晚芽也在算账,以其遥遥无期的等他卖了还钱,不如接下来,掌握在自己手中踏实得多。梁能刚一开始不同意,觉得饼干厂贷了那么多的款,接了这个烂尾楼又得贷一大笔的款。算起来这个烂尾楼可以挣一笔不小利润,可是,商海的风浪很难预料啊!万一银根再次收紧呢?
  黄常衡是个胆小的人,当然坚决的反对接楼盘。梁冉华内心是支持晚芽的,但是,因为与晚芽有了隔阂,她尽量沉默回避。
  晚芽内心非常想接下来,没有人出来支持她。再说自己的身体出了点问题,那天医院叫她去复查,她好不容易挤时间去了医院,医院的设备出了故障。后来一拖再拖,到现在还没有安排时间去,她也没有告诉梁能刚和父母。若是真的查出点什么,那么……
  等了一段时间,对方却找上门来,因为一堆的债主天天追着他,他主动提出2000万元,1000万元属于还款,还有1000万元。如果晚芽愿意接这个楼盘,500万元借给晚芽,如果信得过他,就作为他的投资。先付500万元他把法院判下来的债务还了。
  晚芽和梁能刚反复权衡后,觉得不能与他合资,根据以前调查得知,他的住房都抵给了银行。他所说的欠款只是法院判下来的,到时候,万一再冒出个500万元,或者更多呢,那么他的火就会烧到他们合资的楼盘。
  晚芽回去与父亲和妈咪商量,梁冉华觉得既然法院判下来他就欠了那么多。他躲了十几年,有些债主还不知道他回来,如果弄到后面他资不抵债了呢。梁冉华突然感到一阵心跳,她终于打破沉默,把支持晚芽的理由摊到了桌面上。黄常衡说还是稳一点,晚芽你也一把年纪了,应该放松放松了。接了这个楼盘,又扛起了一个陌生的行当,风险太大了。晚芽皱着眉头,她不赞成父亲的观点,她感激梁冉华对她的支持,然自己一时下不了决心,她决定先去医院……父亲和妈咪发表了绝然不同的观点,梁能刚只能打哈哈,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方向。
  梁冉华说回家去听听梁能刚父母的意见吧。梁能刚说,征求他们的意见,我看多余了。我爸拖着个病体,只能在院子转转,自理都做不到,我妈一个农村妇女懂点啥。黄常衡说这么大的事,还是让他们晓得晓得为好。
  晚芽默默地翻着判决书,说:“钱呀钱,你什么时候走下这个文件,变成我手中的钞票。”突然把判决书往桌子上一摔又说,“有些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做,我觉得妈咪说得对,谁知道他背后还有多少债,这种人就是拉东天补西天惯了的。拆东墙补西墙,只要墙墙不倒就是一个大企业,好企业。今天在台上接受领导颁奖,戴大红花,明天资不抵债,外逃躲债。”
  晚芽把夹在右手中指和食指里原子笔,转了两圈又说:“饼干厂的贷款完全是良性贷款,我们的资产负债率在临海的企业中,算很低的。烂尾楼用烂尾楼的现有资产去贷款,还有工程队也要带一些款的。”
  黄常衡说:“是的,这种人是靠不住了,噱头拐骗的,他现在说先要500万元,解决外边的欠债,还有500万元暂时借给我们周转。说不定晚芽接受烂尾楼,他明天就来逼债了。”
  “这种人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他的500万元我们是不能考虑进去。”晚芽伸了个懒腰,顺手拎起沙发上的小坤包。
  “今天星期六,我打电话叫桐江回来,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一起吃饭了。”梁冉华说。
  黄常衡说:“唉!房子越小越紧密。一家人住在草房里的时候,天天挤在一起,一个也不拉下。盖了一排平房,时常来个大团圆。盖了这个三层楼房,没有大团圆过,盖的时候把二楼三楼都装修成套间。给孩子们每家分一个套间,可是,二楼三楼始终空着。我们两人在底层也只占了一个房间,吃饭还是到朝东屋厨房。”
  晚芽说:“红卫奶奶怎么样?”
  问起红卫奶奶,她下意识抬头凝视了一下父母亲,发现父亲满头白发。妈咪美丽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好几条电车路,一头黑发,发根里星星点点的嵌了好多白发。她突然觉得一阵心酸,自己忙里忙外,早已把这个家抛到九霄云外。这个曾经是孩子们的避风港,现在都远航了,曾经的小鸭子都飞出了港,远走高飞的高飞了,没有高飞的也都建了自己窝。而留下来看家的老鸭子,老了,老弱多病。
  “三奶奶喂喂饭,大小便用便马桶。”黄常衡说,“以前还能坐着轮椅在外边转转,现在坐不起来了。好在秋草的丈夫帮着忙,不然真的忙不过来了。菜地,搞卫生都是他在做,秋草又要照顾红卫奶奶,又要做饭。三奶奶的身体还算硬朗,但前话后忘记的,她总算还能记住给红卫奶奶一日喂三顿饭。”
  “阿爸!妈咪!晚芽对不起您们。我……我太自私了。”晚芽满含热泪,跑过去亲了亲父亲的额头,又过去抱住梁冉华,说,“晚芽错了,晚芽把来路忘了。晚芽只知道忙自己的事业,把时间忘了,把家忘了。”
  “晚芽,你没有错,是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们都老了,老了,总是要回忆,回忆当年人来人往时的热闹场面。”
  “妈咪,晚芽以后一定常回家,明年春节叫晚苗和跃进都回家。以前有江河陪着您们,自从江河上了大学,家里全是老人了。还有三太太来了几十年,帮我们几代人做饭做到现在,今年三太太应该80岁了吧。不能再让她操劳了。”晚芽拿出纸巾给梁冉华擦去刚刚滚下的泪珠又说,“妈咪知道三太太什么时候生日,我们应该隆隆重重地给三太太过个生日。刚才说到春节叫晚苗和跃进回国,现在我建议提早叫他们回来,给三太太祝寿!”
  “应该的,应该的,早点写信,让他们早作安排。”黄常衡说,“桐河这个当官的,也是个着天飞的种,也要早通知。”
  梁能刚说:“我来联系协调,联系下来,看看哪天可以集中起来,就在那天给三奶奶做寿,提前做寿的人家多的是。”
  “对!对!就按弟弟说的办,这是个好主意。”梁冉华说。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秋草的丈夫,不用到饼干厂上班了,就让他全天候在家里帮忙吧。又要上班又要回家干活,也太辛苦他了。我再临时派几个人过来,把三层楼房里的各个套间的软件、硬件整理一下,到时候让三层楼房热闹几天。晚苗和跃进总要住上一段时间吧!该换的换,该添置的添置。”
  黄常衡说:“要的,要的。不过秋草的丈夫不用长期在家,我和你妈咪也能帮着做一点事。”
  “阿爸,这话不能这样说,您们能做点事。可是,人家能让您们做事吗?别了,就算多一个人多一份人气吧。”
  “什么人生气了?晚芽你要经常回家看看,你爸、妈咪一直念叨你们,站在院子里盯着马路上的小汽车看。”三奶奶从红卫奶奶那儿过来,耳朵有点背,看见晚芽来了,笑得像一朵花,摸着晚芽的大衣说,“咱晚芽是做大事的人,不会生气的,是吗?”
  “三太太,晚芽没有生气,看见您,晚芽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就好,这就好。晚芽,天大地大不如爷娘大,你在外面做的事再大都没有爷娘大,常回来看看阿爸、妈咪,也看看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太婆。”
  “三太太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晚芽要来看的。”
  “今天在这边吃晚饭了?我去帮秋草一起烧饭去。晚芽你就多和你阿爸、妈咪说说话。”
  “三太太,不用你去帮忙了,就烧一个汤,煮一锅饭。”
  “那怎么行,不行,我叫秋草去买菜。”
  “三太太,等会儿桐江一家也要回家……”
  “那更应该……”
  “三奶奶,我们给饭店打了电话,等会儿他们把熟菜送来。”梁冉华走到三奶奶跟前,笑着大声说。
  “哦,哦,我听见了,买蔬菜。”三奶奶笑着拍拍自己的耳朵说,“他不尽职了,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我也要去见马克思。”
  “三太太,家里已经离不开您了,所以马克思说,没时间见您。”晚芽抱着三奶奶的肩膀,摇啊摇。
  “别摇了,我去桐江房间铺床去,怎么不早说呢,今天太阳这么好,早说了,晒一晒。”
  “不摇了,三太太你也不要去铺床了,我都铺好。就坐下来和我们说说话吧!很想您的。”晚芽做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梁冉华点点头笑了。
  “还想我,想我就回来么。”
  吃过晚饭,晚芽和桐江都住到父亲安排好的套间。晚芽往床上一倒说,离开工厂真好,回到家里,和家里人吃吃饭,说说话,感到好轻松啊!晚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在厂里,在家里,不是这个找就是那个喊,刚端起饭碗车间里有情况,放下碗往外跑。正在做着一个好梦,被电话吵醒了。
  这个套间装修好了,晚芽还没有在这里洗过澡。想想真的太对不起父亲和妈咪了,她拿着新毛巾去淋浴房洗澡。她想起一家人住在草房里的时候,弟弟到井边冲冲凉水,自己到跃进住的后落屋里,提几桶井水倒入大脚盆里,带几把灌满开水的热水瓶。大热天,一边洗一边大汗淋漓,擦一下身子,套件宽松连衣裙,赶紧到院子里去吹风。后来一家人缩衣节食,总算买了台电风扇,洗澡时放在大脚盆旁边吹。晚上睡觉,把电风扇拿到父母亲房间。
  她和两个弟弟在刚芦棚里,没有一个窗,狭小的空间,安置了弟弟的两张床。顶头用布帘子隔一小块,是晚芽的空间,一张不足两平米的小床。这个空间雨淋不着,风吹不进。高温天气,两个弟弟睡到院子里,半夜里下起雷阵雨,把熟睡的男孩浇个落汤鸡。父母亲一定要把电风扇让给他们,桐江、桐河夜夜去海滩抓螃蟹卖,好容易凑了50元,买了一个旧吊扇。跃进的后落屋虽然有窗,但也热,于是叫她开着腰门。这样,这边吊扇的风吹过去,从那边的窗里流出去,跃进说舒服多了,可以不用扇扇子了。
  后来盖了六间瓦房,一下子像个家了。妈咪又在瓦房后面搞了两个卫生间,轰动了整个村子。
  盖了三层楼房,虽然农村里盖楼房的人家已经很普遍了,但是,装空调的不多。妈咪却坚持给每个套间的大房间装一台空调。可是,孩子们却不来享受。其实他们家家都有空调。
  温暖的流水,哗哗地冲刷着晚芽的背脊、前胸,她仰起头,让水冲着自己的脸,冲刷着她脸上的泪水……
  她裹着浴巾回到房间,脱口而出:“今天这个澡洗得特别的舒服。”
  “我们家的不好吗?”梁能刚说。
  “我想起了从前……”
  梁能刚说:“那时候农村人家哪有卫生间,哪怕大汗淋漓的夏天,也端一盆温水擦擦身子。”一边拿了干净衣服朝卫生间走去。
  晚芽用吹风机吹着头发,一边盘算着,明天去广州,最好让梁能刚和律师一起去。接下烂尾楼的合同,要盯得紧一点,不要再有后遗症。拿下了,就要想法贷款,我们临海这边到银行贷款,不送点东西是拿不到的。送点东西毕竟还是小菜一碟,而且银行的负责人还有点儿顾忌。听说广东那边贷款,银行要拿百分之十到二十的好处费,真黑呀。能少贷一点,尽量少贷,就算百分之十,加上银行的正常利息,百分之十六,真的吃不消。开工后,可以让工程队垫付一点。但是,前期的各种税费,广告费,打通方方面面的关系,开通水电,工程一上马开开眼睛就算数钱出去。把原来的路修一下还可以用,而1000万元的尾款要准备好的。说是先给500万元,不跟他合资,他的500万元还是付清了,跟他了结为好。
  如果房子能预售一部分,资金的压力就小多了。可是自己没有做过房地产,这个行业对于自己实在太陌生了。还是听父亲的话,不接这个烂尾楼,那么等于放弃了1000万元的债权。晚芽理了理已经吹干的头发,把吹风机放回梳妆台,来到写字台前。她要把自己的思想斗争,心里的矛盾理一理,她沙沙地在纸上写了一会儿。抬头望着窗外,月亮就在窗子的对直,轻轻地把淡淡的月水,向她的窗子缓缓地浇下来。
  晚芽看着嫦娥,看着桂花树,心想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在看着嫦娥,看着桂花树呢?天下人,都在同一个月亮下,同一个太阳下,为什么别人能做的事,我晚芽就不能做呢?虽然是个陌生的行业,但已经有人起过头,而且,我有1000万元的自有资金。
  “不能再犹豫了,看起来陌生,只要认真去做,就能找到路。”晚芽自言自语。
  “对,路在脚下。”梁能刚披着浴巾拖着拖鞋,用干毛巾用力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能刚,既然决定接收这个烂尾楼,那么我们就要卯足了劲去做,我打算明天去广州。”
  “先合计合计,把饼干厂的工作安排一下。不要那么急,晚芽,你做事总是火急火撩的。”
  晚芽啵嗤一笑说:“我能不急吗?对于我来说,这个项目真的太大了。”
  “大项目,就要想得周全些。启动适当慢一点是正常的。你看马路上的大型卡车总是比小轿车启动得慢。明天先跟律师协调一下,还要聘请几个内行的人,我们去广州先是考察,即使我们决定接他的烂尾楼,但也不能一下子告诉对方。慢慢谈,看看条件成熟了,再谈合同的事。合同的条款一条一条的讨价还价,有得好谈谈。现在的市场已经成熟多了,不是当年炒地皮时,像买白菜一样,快来快去的。还有,晚芽,你得先把身体搞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掐算阴阳诸葛亮。我去医院问的。”
  “你怎么想起来要去医院问我的身体状况?”
  “你的体检报告迟迟不来么。”
  “你!”晚芽想不到平时那个粗心大意的丈夫,对她的健康却如此的上心,她推开椅子,一下子扑倒梁能刚的怀里,哽咽着说,“谢谢你,我的好丈夫!”
  “你是我的宝贝,什么事我都可以粗心,对于我的宝贝,我怎能粗心呢?好了,宝宝,我们说好了在上项目之前,必须先知道我宝宝身体棒不棒!”梁能刚把脸贴着晚芽的脸,轻轻拍着晚芽的背脊。
  “还是先把项目做好,走上正轨了,再去医院,无论好坏都能安心养一养。毕竟我们被动投入了1000万元。”晚芽一激动热泪淌了下来。
  “1000万元,1000万元与我的宝宝比,算个啥。钱是挣不完的,事情是忙不完的,而世上却只有一个宝宝。”
  “医院要去,项目也不能放弃。不管做不做事情,有病没病都客观存在的。好了,现在不说了,睡觉吧!明天起来,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梁能刚摇了摇头。
  晚芽躺在床上,想着想着觉得时间太紧张了。刚刚想做点什么,一会儿这儿有病了,那儿又出问题了。前阵子为小叶增生忙乎了一阵,浪费了好多时间,现在又有什么呢?又要浪费时间了。眼睛一眨,都半百岁了,这时间怎么过的,饼干厂刚刚进入正常生产。如果身体再有个什么毛病,耽搁几年,那么什么都来不及了。等于白活了这辈子。三十五岁到梁能刚的厂里,三十六岁生了盼盼。现在盼盼十五岁了,想想也就这十五年真做了点事。以前都是在瞎混、迷雾中虚度了,十五年确实是太少了。把身体养养好,再干他二十、三十年,把虚度的时间补回来。
  想到这里,晚芽觉得自己不是五十岁,而是二十九岁。她笑了,对!一定要把自己当成二十九岁,那么再干二十七年,五十六岁退休。二十七年,十年补文革耽误的;七年在社办厂也没有做出啥名堂;三年在养鳗鱼场;两年在队里;两年在蒋家。一共耽误了24年,哈哈还赚了三年,她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
  梁能刚问她干吗?我让你去医院查一下,不是说你有病,就查一下。就像上次那样,不会有事的,主要是预防预防而已。宝宝的身体棒棒的,别担心,睡吧!
  晚芽哈哈大笑说自己算来算去赚了三年。梁能刚听了晚芽的计算,也乐得大笑不止。
  坐起来抱住晚芽仔细端详了一番,说,宝宝确实是二十九岁,起码我觉得只有二十九岁。
  晚芽搂着梁能刚的脖子,亲着他的脸,开心地说,我们不用担心时间不够了,我们还年轻着。梁能刚亲着晚芽的嘴,两人一起倒向枕头。
  梁能刚说:“趁着年轻,我们再生一个。”
  “晚芽说,生二胎,你不怕饼干厂都被罚了。”
  梁能刚说:“你忘了,我是盼盼的舅舅。”
  “我是盼盼的大姐。”晚芽顺势退下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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