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灾后重建

　　尉迟居密通知玄奘一行去修建佛塔，想不到这个几百年的佛塔毁于地震，可见这地震的破坏性有多大。
　　尉迟居密望着坍塌的佛塔，连连摇头，说：“我们这几代人，特别信仰佛教，将大部分费用用在佛事上，导致国库空虚。如今又遭遇这种灾难，这不是要让我难以为继么！”
　　玄奘安慰说：“切莫悲伤，发动百姓，什么困难都会克服的。”
　　尉迟居密亲自一起整理废墟，将完整的佛像放在一边，可以修复的放在另一边，实在不行的，则作建筑垃圾处理。当整理到塔基时，尉迟居密决定看看当年的舍利子是何模样。未曾想，除了舍利子，下面竟然是一个极大的库房。里面放置众多金银财宝，这笔巨大的财富，必然是于阗王的祖宗留下来的。也许是担心后代过于奢侈，不够勤俭节约导致入不敷出，因而他们深谋远虑，留给子孙最后一笔财富，让他们度过难关。也许他们知道这里摧毁佛塔的地震，才是最大的灾难，此时便是现出真身的机会，难得他们一片苦心。
　　玄奘将自己的推测诉与尉迟居密时，尉迟居密留下了泪，说：“应该是啊，祖上费劲心思为后代。”
　　玄奘说：“有了这些钱，我们可以灾后重建，可以修建那座桥，可以重建这个塔，这个寺。不过，有些事，不一定非要用钱去解决，可以鼓动大家动手，会事半功倍。”
　　尉迟居密说：“谢谢大师指点，如果不是大师设法引我们出城，即便有了钱，也没人用啊。”
　　玄奘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都是应该的。”
　　尉迟居密说：“为表示感谢，大师需要什么，尽管说。”
　　玄奘似要说不需要，陶昌赶紧说：“大师常看经书，希望有个压书的，这库里的木卦可以给我们吗？”
　　陶昌刚刚惊奇地发现，有个卦与舍利放在一起，里面写着“火”字，正是梦寐以求的东西。设想如果没有这次地震，也许几辈子都不可能凑齐，上天助我。可太残酷了，这是以灾难为代价啊。幸好这次自己出力了，最大程度减少伤亡，能够得到也是应得的回报。
　　尉迟居密说：“这东西不是什么宝物，不如给好的宝物。”
　　陶昌说：“出家人不贪财。只是让我奇怪这东西不算很久，怎么在塔底？”
　　尉迟居密亲自将木卦拿起，捧给玄奘，说：“东西有通道放入，自动留到塔底，随时可以，却无法取出。听说木头是父王过世时放入。”
　　玄奘让陶昌接了，说：“虽然不珍贵，但值得做纪念，这叫有付出必有回报。不是你这么有心，积极配合，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地震的。”
　　尉迟居密问陶昌：“你是怎么知道要地震的？”
　　陶昌说：“曾跟博斯腾湖渔夫捕鱼，见到湖水在不规律地颤抖，震荡不已，渔夫说水纹方向将会地震，这抖动方向正是于阗。我赶紧上岸，纵马奔来，探寻到此。”
　　尉迟居密说：“想不到是一位渔夫观察到的，太神奇了。”
　　陶昌说：“大自然平时都在跟我们说话，只是没有留意，或者没有看懂，听懂，但渔夫看懂了。”
　　尉迟居密说：“对极了，不知余震何时结束？”
　　陶昌说：“我会密切关注气候、动物、地震仪，同时等待渔夫的消息。渔夫一旦发觉博斯腾湖保持几天的风平浪静，就说明地震已远去，届时他会送信给我。”
　　尉迟居密说：“太奇妙了，野鸭会送信。”
　　数日后，空中野鸭在叫，陶昌吹个口哨，野鸭停在他肩上。陶昌见到来信，打开看，信中说：“湖水曾震荡激烈，西海离于阗甚远，且有如此强烈震感，地震必大。你等可好？于阗人可好？现西海风平浪静，余震该完了。”
　　陶昌回信说：“一切安好，多谢渔家。若非你提醒，我与法师、众人恐不在世。抢险已完，重建已始。”
　　陶昌给野鸭吃了点东西，拍拍它的背，咳了一声，野鸭带着信就飞走了。野鸭着实不易，累死累活地送信，一片好意。
　　陶昌禀报尉迟居密，他下令大家回自家房屋，无须住野外了。百姓们欢喜雀跃，暂时忘却了悲伤，充满着快乐。
　　陶昌留有地震后遗症，一听人家提起地震，就条件反射，连说：“快快快！”心想，“战争中都没有这样的惊险，这么难过。那时是杀人，现在是救人，只要看到有人死亡，就很悲伤。”
　　尉迟居密召集大家召开抗震救灾追悼会，国王本人亲自到场。文武百官来了，将士们来了，众市民来了，采玉人来了，牧民来了，他们纷纷默哀，向死者表达最后的哀思。
　　采玉人找到陶昌表示谢意，对玄奘说：“您的弟子真行，如果你们去女儿国，愿意带路。”
　　玄奘说：“好的，回大唐需路过女儿国，请你们带路，不过得几个月之后。”
　　采玉人表示没问题。
　　国王表扬了生者的自救精神，激励大家搞好后续工作，以积极的心态重新生活。
　　他表扬了玄奘、陶昌以及手下的动物们，觉得玄奘德行高，陶昌医术高，大安小安身手快，他深情地说：“玄奘大师手下的动物都有高僧般的德行，救治万民，让大家佩服至极为救孩子，白马牺牲自己，最让人感怀和感谢。在大师的感召下，为何有如此魔力？”
　　玄奘说：“这是佛祖教导有方，一旦人懂佛之后，必会放弃贪嗔痴，大彻大悟，愿意牺牲自我，来普度众生。贫僧有三件事，需面呈国王，第一件事是已绘制好石拱桥、寺庙、佛塔、城池等建筑图，供大王派人新建时参考；第二件事是等待唐皇回信，准备回国，请大王派人送信；第三件事是在天竺弄丢了经书，需回去寻找。”
　　尉迟居密说：“第一件事，感谢玄奘协助于阗，即日将动工；第二件事，马玄智送信后，我让他随时等候回信；第三件事是最大的事，经书最重要，赶紧去寻找，我愿出人出钱。”
　　玄奘说：“感谢大王，寻找经书，依靠师徒就可以了，不麻烦大王了。”
　　尉迟居密说：“呵呵，也好。大师若有新的需要，本王必全力以赴。”
　　玄奘说：“谢谢大王！”
　　尉迟居密担心日后的地震，陶昌将地震仪送给了他，并教他如何使用。
　　陶昌大安小安按玄奘绘制的施工图去指导造桥、造塔、造城、造房，忙得不亦乐乎。
　　玄奘时不时回忆起极可能丢失经书那天情景，便闷闷不乐。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由于至信度河时，摆渡人不高兴，极可能将经书调包。
　　陶昌问：“大师，您写给李世民的信表达得非常诚恳。”
　　玄奘直白透露说：“这是必须的，不得到他的认可，我回大唐将会徒劳无功，第一，就靠自己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翻译经书的任务；第二，即便完成了，没有王室的支持，就推广不到全国，我所学的就仅仅限于若干人，起不到教化万民的作用。”
　　陶昌问：“佛教可教化万民，劝恶从善，改邪归正，端正民风，大师才将一辈子心血花在取经、学佛上？”
　　玄奘点头说：“徒儿，你知晓了我的用意。”
　　陶昌说：“行！我这就想办法去天竺找那丢失的经书！”
　　陶昌安排大安小安继续干活，他和玄奘借故要离开一段时间。
　　陶昌敲击金箍，口中念道：“‘龑’，飞龙在天，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听到传唤，白龙出现在蓝天白云之上，缓缓地游到地面。
　　玄奘看了目瞪口呆，想不到世上真的有龙，自己的弟子竟然能与神龙对话。
　　龙悄悄对陶昌说：“俗话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我让你不仅见了首尾，身子都让见到了。这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们桃源人的信任。我们观察你们很久了，你们才是人类的希望。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希望你们持之以恒，不断长进，不断超越。”
　　龙对玄奘却不言语，玄奘以为龙只是一种神奇的动物，没法跟人交流的。
　　玄奘和陶昌坐上龙车去天竺找有字经书，翻过诡异的帕米尔高原，到达了信度河。
　　玄奘根据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当初的摆渡码头。
　　“你回来干什么？”摆渡人冷冰冰地问。
　　玄奘恰似一把热火遭遇一块寒冰，顿时凉飕飕的。他厚着脸皮问：“我想找您要回经书，经书还在吗？”
　　摆渡人阴阳怪气地说：“经书，经书，你自己不是带走了么？怎么还找我？”
　　玄奘恳切地说：“兄弟呀，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提，切莫对我的经书有看法，毕竟它只是物。”
　　摆渡人说：“你知道的，当初我见你取经回来，问你曾经许过的诺言，你竟然全部忘掉。”
　　玄奘愧疚地说：“您当初要我找来常用的经典经书，我十几年忙于学习和抄录，结果给彻底忘光了。真对不起，能不能原谅我？”
　　摆渡人说：“做人要讲诚信，对于没有诚信的人，我只有两个字，哦，不，四个字，没有诚信。”
　　玄奘无奈地看着陶昌，希望陶昌拿个主意。
　　陶昌悄悄地同玄奘说：“必是大师忘记履约，他心里不爽，将您的经书全部替换成无字经书。这个人举止这么像猴子，莫非就是孙悟空的化生。大师，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给他抄录经典书籍，满足他的要求，才能如愿以偿。”
　　玄奘说：“难道再往天竺么，这么路遥遥，何时完成呀？”
　　陶昌说：“没关系，有龙兄呢！”
　　玄奘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玄奘说：“兄弟，我这就去天竺给你要来经典经书，可好？”
　　摆渡人说：“行，以免我心存芥蒂。”
　　龙飞向那烂陀寺，玄奘找到那个主持，主持将常用的经书送给玄奘。
　　陶昌很想游逛天竺，第一次来，很想见识一下。玄奘急着回去，想在有生之年，将经书翻译完毕，心急如焚。
　　包裹经书的是一张天竺地图，陶昌好奇地藏了起来。
　　龙飞速地返回信度河。
　　玄奘将这些常用经书送给摆渡人。
　　摆渡人闻着墨香，很满足。
　　玄奘急切地问：“我的经书呢？”
　　摆渡人问：“你为何这么看重经书，回答不满意，休想要回经书。”
　　玄奘说：“经书是我玄奘的第二生命，给我无尽的智慧。我对人活在世上困惑不已，只有佛学给我们灵魂的洗涤。我为什么这么不顾任何艰辛，一切为了信仰，为了天下人有信仰，不会为了一点点得失而痛苦，承受无尽的苦难。”
　　摆渡人点点头，说：“答得好，其实我的无字经书比你的有字经书还要深奥百倍，可惜你没有看到隐藏着的字。也罢，还你有字经书，切莫怨恨与我，我其实是考验你，对佛学真诚与否。”
　　摆渡人带他俩到一塔，在塔上，见到玄奘亲自抄写的经书。
　　玄奘见到了经书，喜极而泣，如同久别的亲人几十年后重聚。每个人都有梦想，始终存在，当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就会产生无尽的喜悦。当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就会产生无尽的失望。经书失而复得，使得玄奘的梦想已被他执着的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之后只要在基础上增砖添瓦就可以了。
　　玄奘归心似箭，龙将他们送到于阗。
　　到于阗，龙对陶昌一个人说：“小伙子，我素来很少露面的，不是这次情况特殊，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陶昌嘻嘻笑道：“我知道，您同玄奘大师一样，在教化万民。觉得值得付出，才破例答应我们，协助我们。”
　　龙说：“你这鬼机灵，我的心思都被你看穿了。我得隐藏起来，省得被你看穿一切。”
　　说吧，它很快扶摇直上，消失在云层之中。
　　于阗在重建下，废墟已被彻底清理，寺塔重新树立，村舍恢复如初，整个城市比以往还新颖，更重要的是那座大桥也建起来了。玄奘参与了大桥合拢的庆祝会，载歌载舞，不亦说乎。
　　使官带来唐太宗李世民的手谕：
　　闻师言访道殊域，今得归还，欢喜无量，可即速来与朕相见。其国僧解梵语及经义者，亦任将来，朕已敕于阗等道使诸国送师，人力鞍乘应不少乏，令敦煌官司于流沙迎接，鄯善于沮沫迎接。
　　处庙堂之高的李世民，心怀天下，不愧是一代旷世之主。派人告诉玄奘，他已命令于阗等沿途各国派人护送法师，并派我国有关官员在边境等地迎接法师。在这份手谕里，李世民同样只字未提当年玄奘私闯边关的事。看来那已是心照不宣的事了。得到这样的信息，这才使玄奘大法师的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落在了实处并立即起程回国。
　　如果说当初确实是李世民自己阻挡了玄奘的西行从而使玄奘以那样的方式出走的话，那么他现在却以这样隆重的方式迎接玄奘的归来，确也表现了他的大度和睿智。如果说当初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而现在也并不追究有关人的责任，这也同时表现了他的深谋远虑和帝王之才。好在两位时代伟人从此消除了隔阂，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于阗王接到唐太宗的敕令后，不敢怠慢，立即为经队配置驼马，派兵护送玄奘大师回国。那些无字经书呢，陶昌舍不得丢弃，也带走。
　　玄奘辞别尉迟居密，带领经队从于阗都城出发回国，经队向东南行五六里经过一座麻射伽蓝。此伽蓝是为了记念一位汉公主将中原的蚕、桑和丝织技术带到于阗而建立的。
　　经队经过麻射伽蓝后，向东渡过一条西向北流的大河，在距城东三百多里的大荒漠中，是一片古战场，于阗的勇士曾在这里为保卫国土和敌人浴血奋战。
　　玄奘停留于阗时，于阗国有个边境小镇名叫“丹丹乌里克”。小镇不大，象牙形状，有房屋、官署、水渠和寺庙。土著居民塞人的全部生活，环绕着沙漠和绿洲而来。
　　经队从古战场东行三十多里，进入媲摩城。在媲摩城，玄奘看到一座雕檀立佛像，高二丈多。
　　从媲摩城东入沙碛。行二百馀里至泥壤城。又从此东入大流沙。风动沙流地无水草。多热毒魑魅之患无迳路。行人往返望人畜遗骸以为□帜。硗确难涉委如前序。又行四百馀里至睹货逻故国。又行六百馀里至折摩驮那故国，即沮沬地。于阗使人及驮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