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于阗地震

　　寺庙门口一块大平台上，无数的佛门信徒，在听玄奘讲经。
　　大安问：“为什么那么多人着迷？”
　　小安说：“大师讲话富有哲理。”
　　陶昌说：“没错，佛教是一门让人聪明向善的学问。大师在开讲《瑜伽师地论》、《对论》、《俱舍论》、《摄大乘论》等四部经论，必有千多人听受皈依。”
　　大安说：“真神奇！”
　　陶昌说：“佛教不仅教义博大精深，富有哲理，而且它所代表的文化更加丰富。民众也愿意接受佛教关于灵魂不灭、生死轮回、因果报应、极乐世界的宣传。因此，佛教文化取代当地较原始的宗教文化，在当时是社会进步的反映。”
　　大安说：“说起原始宗教，我听说神鼠是于阗国供奉的神灵。于阗国流传着神鼠相助打败匈奴的故事，有为神鼠建的祠，头戴金鼠冠的国王亲往拜祭。我曾看到一副壁画，画着一个鼠头半身人像，头戴王冠，背有椭圆形光环，坐在两个侍者之间——这便是相传曾经拯救过于阗古国的鼠神。如果老鼠们不享用这些祭品，人们还会感到不安，以为灾难将临。一来二去，当地老鼠一个个大如刺猬，有个首领的鼠毛掺杂有金银色。它每次出行时，鼠群排成队列跟随着它，异常威武。”
　　陶昌说：“有意思。早期人类采摘果实、狩猎以获得食物。这里多风沙、少雨水，生存条件艰难，远古时期的先民们，面对巨大的威胁和考验，对大自然的威力更加敬畏，崇拜更加突出。近山者拜山、靠水者敬水，越是对自己生存危害最大或影响最大的自然物和自然力，原始居民们越加崇拜。以牧猎为生的部落，多崇拜动物，比如狼。农耕居民则崇拜牛、马、羊、驼等。有的部落崇拜麻黄草和小麦，死后要把这两种植物随葬。他们还崇拜日月山川、风雨雷电等几乎一切自然现象和自然物。”
　　小安说：“哥说得很对，这里的人非常忌讳对着太阳或月亮吐口水、大小便，认为这是一种不敬和罪过。”
　　大安说：“我们疏勒那边也曾信奉过萨满教，之后是祆教，祆表示天神的意思。祆教崇拜火神，又被称为拜火教。祆教崇拜天、地、日、月、水、火、木、土。太阳发出白色光，白色因此代表着善良、纯洁、吉祥和幸福。在我们生活中，孩子刚出生时要穿白色衣服，以祝愿孩子品性善良，今后的生活像太阳一样光明。当我们出远门时，亲朋好友会献给他一句祝福语：祝你白路，即一路平安的意思。”
　　陶昌边讲边不停地测试，紧盯着仪器的摆动，忽然脸色一沉，说：“不妙呀！他们诵经的地方就是地裂必经之路，地裂犹如人的神经，从大脑中枢散播出来，且是又长又粗的经脉，跳动必然非常之猛烈。而他们仍旧在虔诚地学习佛经，一点没有大难来临的准备。”
　　这句话，让三个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悬空吊了起来，大安说：“既然不行，赶紧行动！”
　　小安说：“对，赶紧去通知他们避难！”
　　三人飞快地整理行装，很快赶到了现场，位于于阗王城附近七八公里的一座佛寺--瞿摩旁寺。玄奘在中央讲经，前有僧人三千，后有信徒数万，国王则在贵宾席听经。玄奘抑扬顿挫的讲解，让大家非常入迷。
　　玄奘很喜欢这里，气序和畅，飘风飞埃，俗知礼仪，人性温恭，好学典艺，博达技能。众庶富乐，编户安业。国尚音乐，人好歌舞。
　　蚂蚁搬家，不愿回窝，大象、野猪、白马坐卧不安，迹象越来越明显。陶昌本来想大喊要地震了，却发觉玄奘已注意他，说：“徒儿，有话到我耳畔说，切莫大声喧哗。”
　　陶昌赶紧下马，到玄奘旁耳语，最后说：“自家的动物也在讲要地震了。”
　　玄奘点点头，意识到该来的就要来了，镇定地说：“莫急，待我与大王说明。”
　　玄奘说：“讲经时间不少了，歇息一下。”
　　尉迟居密说：“休息一下，让大师缓缓。”
　　玄奘起身，严肃地同尉迟居密说：“大王，我徒儿从昆仑山上得来的信息，那里已发生特大地震，一会儿就可能影响到这里，请大王及时做好准备。”
　　尉迟居密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可能呢？这里虽然小震不断，但几百年没有大震呀。”
　　玄奘感觉尉迟居密怀疑真实性，说：“我以佛祖名义起誓，我徒儿眼见为实，不可不信呀！”
　　尉迟居密听到佛祖的名义，才有点动情，说：“至少要拿出证据来证实，好让通告黎民百姓防震，否则我将失信于万民。”
　　陶昌在旁边说：“发生地震，都有前奏。比如井水变化，动物异常，气候突变，地质变异等等。”
　　尉迟居密说：“行，看看井水有没有变化？”
　　信徒们津津有味地观看佛事舞蹈，主持、几个僧人突然被尉迟居密叫走，挺恋恋不舍得。
　　尉迟居密命令僧人揭开井盖，僧人们有点心不在焉。陶昌虽然没有看过井水，但他断定井水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果然，寺庙的井水在发浑、冒泡、翻花、冒热气、变色、变味、突升、突降。
　　主持和僧人大惊失色，说：“莫非龙王爷在井里发怒了，这水怎么会起伏不定呢？”
　　陶昌说：“谚语说得好，井水是个宝，地震有前兆。无雨泉水浑，天干井水冒。水位升降大，翻花冒气泡。有的变颜色，有的变味道。”
　　尉迟居密被震撼了，说：“还真有那么回事。”
　　陶昌说：“大王，如果您尚存一丝怀疑的话，可以观察一下动物的表现吧。动物与大自然的关系比人亲密多了，最清楚大自然的脾气。许多动物的某些器官感觉特别灵敏，它能比人类提前知道一些灾害事件的发生，例如老鼠能事先躲避矿井崩塌或有害气体，狗能嗅出这是谁的气味等等。”
　　玄奘说：“也许人感觉不到大自然中的色彩、气味、声音等等，但动物却能感觉到。”
　　尉迟居密下令大家观察周边所有动物的表现。
　　有人喊：“大王的马在嘶鸣，站立不安。“
　　有人喊：“大王，成千上万的癞蛤蟆在路上走！”
　　……
　　陶昌说：“这应正了一句顺口溜：震前动物有预兆，群测群防很重要。牛羊骡马不进厩，猪不吃食狗乱咬。鸭不下水岸上闹，鸡飞上树高声叫。冰天雪地蛇出洞，大鼠叼着小鼠跑。兔子竖耳蹦又撞，鱼跃水面惶惶跳。蜜蜂群迁闹轰轰，鸽子惊飞不回巢。家家户户都观察，发现异常快报告。”
　　尉迟居密彻底相信了地震传言，问：“大师，将要地震，如何是好？”
　　玄奘看了看陶昌。
　　陶昌说：“根据我们的推测，瞿摩旁寺正是地裂的中心线，大家应往两边退两三百步，呆在开阔平坦地带即可。”
　　尉迟居密说：“这么说这个寺庙将毁灭了，要知道这个寺庙存在时，一位比玄奘大师早240年来到于阗的中原僧人法显就曾见证过。彼时，僧侣多达数万人，几乎家家户户门前皆起小塔，作为四方云游僧人的住所，还供给僧人吃喝。人们日常的民间歌舞，也被法曲法乐取代。当年每月4月1日逢行像大典，于阗全国上下洒扫街道，万人出动。放佛像的四轮像车，高大庄严像一座行殿；像车以七宝装饰，悬挂着彩幡旗帜；佛像立在车中，菩萨环侍，披金饰银。佛像游行从离城三四里时开始，到了距离城门百步时，历代国王便脱下王冠，穿上新衣服，光脚徒步持花，恭恭敬敬地出城门迎接佛像，叩拜完毕，散花烧香。吃饭时众僧威仪齐肃，次第而坐，一切寂然，器钵无声。佛像入城之时，站在门楼上的王后宫女们则遥散众花，纷纷而下。这座寺庙耗时80年、经三代国王修建而成。佛塔高二十五丈（83米），以金银宝物雕刻；佛堂的梁柱、窗户，都以金箔装饰。这一切让当时的法显大师叹为观止。异常感动。国王对三宝之虔诚，人们之崇拜佛法，可谓至诚。他看到的是一个佛国于阗：伽蓝（寺庙）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并多习学大乘法教。王甚骁武、敬重佛法。他在当地宣讲经论，听讲者不仅有佛教僧侣满城鼎沸，连老国王伏阇信和百姓也皈依听受，日有千数。”
　　陶昌说：“岂止这个寺庙，还有整个都城，整个王宫都在劫难逃，这一切都是上天在安排，大家无能为力，唯一可行的是让众百姓度过这个劫难！”
　　尉迟居密斩钉截铁地说：“速速下令，即将地裂，停止活动，有条不紊，安然有序，尽快散开，切莫惊慌踩踏。家沿寺庙中心线往两侧后退两三百步！”
　　各级官员将命令一步步传达下去，尉迟居密在侍卫的护卫下，往寺庙两边分散。群众分散到两边数百步。陶昌赶紧和大安小安，将玄奘的行李什么的都安放在大象和白马身上，往左边撤离。
　　当大家分散后，嘈杂的声音余音未了，地裂非常猛烈地发生了，地裂出来的大沟，像有个狰狞可怕的巨人硬邦邦用双手将人的胸膛撕开，露出里面的白骨、内脏、肌肉还有鲜血。太残酷了，动作慢的，摔落到地谷里，哀声不断；动作快的，眼见这一幕，惊秫不已；有些滑下去的，幸好别人手疾眼快，被拉了上来。地裂根本不理会惊慌的人们，继续往于阗城推进，将整个城市颠覆。大家感到天旋地转，目瞪口呆，眼望脚下，狭长的大裂谷犹如一条巨蛇继续往前延伸。
　　尉迟居密悲叹地说：“王室成员倒都出来了，可是很多不信教的人，都在城里呀！”
　　玄奘面对惨景，脸色凝重地说：“阿弥陀佛，贫僧尽力了，尽力了。不信佛的不来听经；不爱佛教飞天舞的不来观舞；没有爱好、信仰的不来，任我叫，都不来的，没办法了。我说天要大变，出去安全。可他们非要守着那点家当，结果必死。我真没办法了，只能听之任之了。阿弥陀佛，佛祖原谅我，我就这点能耐；佛祖莫怪我，弟子已尽力了。”
　　尉迟居密说：“大师切莫自责了，就像我，之前也不信，都是咎由自取。想想前几天，大师一直苦苦劝所有的人去听经，我也下令，可他们就是舍不得这点功夫。”
　　玄奘说：“每条生命都是珍贵的，阿弥陀佛！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显得极其渺小，人类太脆弱了！地震使我们无助！生命只有一次，对谁都一样！请你好好对待在世上的每一分钟，因为你不知道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大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救人。”
　　陶昌说：“已经不错了，搞了五天五夜的讲经活动，呆在空旷地带，躲避了地震，保全了大多数人。地震时我们在室外空旷的地方，这是最庆幸的事，这时不要冒着大地颤动的危险往室内取物或救人。其实我很后怕，虽然知道要地震，但并没有及时判断出时间。这次地震要是没有预震，直接大震，那就惨了，大多数地震都是直接发生，这次是上天保佑我们。我想想这些就后怕不已，说明预测仍有漏洞。”
　　尉迟居密说：“谢谢你们，救了我们这么多的命。”
　　迟迟没有动静，大家想回去抢救人员和财物，大安小安也想去城里抢救。
　　陶昌说：“暂时莫去，千万别进去救治，还有余震，很难说的。”
　　尉迟居密下令暂不去抢救，有人不信，以为没什么了不起。
　　这些话似乎还在空中飘荡，一阵阵晕眩，尚未坍塌的城门轰然而倒，塔慢悠悠地倾斜，直到扛不住了，长长地倒在大地上，像是一位巨人再也起不来了。那些不以为然的人结果惨死，把命栽进去了。
　　听从命令的人顿时惊魂未定；有人正好如厕，来不及搞清洁工作，赶紧逃出来，保命要紧，大家彻底信服了。余震尚在影响，陶昌密切关注气候、动物、地震仪。
　　陶昌说：“最坚固的倒掉，说明强震已发生，且已结束，余下的都是小震了，可以开展搜救工作了。需高度重视并迅速开展救援工作，最大限度地减少人员伤亡和人民群众的财产损失。人口需疏散至安全地带，确保灾区群众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受伤人员得到及时救助。”
　　尉迟居密问：“如何救灾工作？”
　　陶昌说：“如果地震时你在山坡上或悬崖下，这时要注意山崩和滚石，千万不能跟着滚石往山下跑，而应沿着垂直滚石流方向奔跑，来不及时也可寻找山坡隆岗、暂躲在它的背后。水库可能决堤，河水、湖水、海水可能淹没房屋，每次地震都有层出不穷的次生灾害并发，因此每个人都应根据不同情况，审时度势，采取灵活的应急对策。”
　　陶昌说了不少救援经验，建议他们将精力放在救人身上，最后才是整理建筑物。
　　尉迟居密命令：“将所有人分为八批，前四批负责东南西北城区及周边，后四批奔赴周边通知和组织抢险，将大批量本用于听佛的食用品、药品分发。幸运的是本来为了隆重搞好佛事的用品，变成了抗震救灾的急需物资。玄奘师徒和上天救了我们，我们一定要好好救灾，将失去的夺回来。能减少伤亡，则尽量减少，能挽回损失，则尽量挽回！皇亲国戚也参与救灾，变为机动大队，哪里问题最多，则出现在哪里。”
　　尉迟居密指定某人，去某区域救灾，抢救安然有序进行。
　　人们在坍塌的城门旁清理砖块后，进入城门。地裂在城市侧面，波及城市，震坏王宫、民宅，伤亡惨重。场面壮烈，也很感人，人们相互自救，自发进行。生命似乎很顽强，同时又很脆弱，只有团结起来的人们更能显示出顽强。
　　从国王到百姓，从老人到小孩，大家纷纷抢救重伤、轻伤的人，对于死者则进行掩埋。玄奘搁置了经书，将全部精力花在救人身上。陶昌利用长安学来的医术，为伤者进行医治。大安小安利用敏捷的身手，出入于危险的建筑物内，抢救伤员。动物们也不例外，野猪、大象、老马，特别是老马，熟知地震，为了救治孩子，去顶住坍塌的梁，结果孩子逃出来了，它被压死了。动物死时的对话，陶昌听得很清楚，非常悲伤，其实动物与人一样富有感情色彩。玄奘亲自为白马送葬，孩子家属感恩不尽。
　　白天抢救，晚上露宿野外，以防余震。通过狗的搜寻，确认待处理好所有的伤病员后，尉迟居密下令清理各自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