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向信义 05

　　总算是到汽车玻璃的车间上班了。在偌大的空间里，那些灯光似乎都不怎么管用似的，总感觉都是黑乎乎的样子。
　　来自河南的裴广友，时任东莞信义汽车玻璃公司包装部A班班长。B班班长是罗加金，四川成都人。我被分在裴广友班，上的是夜班，从晚上12点上到第二天早上8点。
　　我们都是先在饭堂吃过夜宵，然后就直接到车间上班了。别以为8个小时的时间很长，在包装现场，如果不计算好的话，还真的不够用，这都是我后来经过实践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包装现场总共六张工作台，呈一条直线展开。灯管安装在头顶上方，钢架结构柱子上安装着三把能够摆头的大风扇。工作台大约七八十公分高，台子两边等距离还做了两个扶手，外边包裹着橡胶条，主要作用就是把从高压釜出来的玻璃首先搬到这工作台上，主要凭借那里的三只灯管发出的光先要检验一下玻璃的质量。如无问题则进行削边，同时还要根据订单要求进行包装。如果是国内订单，则可以用专用胶布粘住四个角，尔后小心翼翼地托举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木箱里上下左右粘牢。够30片了就封箱叉到成品区放好等候品管抽检，经检验合格了他们需要盖章确认才可以打上包装条固定等候装车。
　　那么，如果是国外订单，通常都需要在玻璃上套一个专用的塑料袋，有的装30片，有的仅装几片，还得贴两种标签，就比较麻烦。
　　在包装的过程中，还会遇到以下几种情况：一是玻璃质量有较大的问题，比如里面有红点，或者含有较大范围的杂质。如果品管在旁边，可以问问他们看怎样处理。一般来说，报废的可能性就大。二是破碎的玻璃处理，这就需要搬来人字铁架搁在其上，收工时拉至废品区。三是玻璃上有划痕，不很深又不在中央区域，这就需要进行抛光处理。
　　我的第一位“师傅”叫张华春，重庆人。当天晚上就是他给我示范，怎样从台车上搬玻璃放到工作台上，怎样初检，怎样削边，怎样包边装箱等等，也就是包装所需要的步骤一样不落地边做边讲。原本他们早已是熟手，可是我们是新手。裴广友班长和包装部主任陈日友就反复强调，一定要老同志亲自向新同事们做好示范，注意安全防范，避免出现事故。
　　表面上看，张华春所说的我都似乎记住了，可一操作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对于有些动作，他只好三番五次地重复，都差点要发火了。我不否认的是，我和他之间还存在着熟练程度的区别，他都是老员工了。所以做啥都快，而且很有头绪，就不像我们这批新手，如果不及时提醒的话，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下一步要做啥。
　　所以，千万别小看像削边这种小活，看似简单，但你若不得法，速度自然快不了，而且还容易受小伤。当晚，我的右手指上至少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但又没有流血出来的那种状况，不过还是辣乎乎的疼。或许这样也好，可以刺激我想迷糊的神经。张华春就说：“削边这种还是要讲究技巧的，用刀片时不要直接下刀，而是要选取四十五度角，一般来说就不容易划到手了。但是也要看胶边情况来定，如果说遇到从高压釜出来的玻璃，四边烧焦的话，那削起来就很费时费力。这种情况都不多，一般来说都好削边。按理说都应该配发手套的，没有的话就要自己想办法，可以用胶布把手指头给缠绕起来，就能保护手指。
　　“还有，我给你说，你们刚来，都还不熟悉，可以理解。但是在熟练之后就要加快速度包装玻璃，要不然时间就不够用了，产量完不成，会直接影响到工资的哦。干活的时候多留意一下干活快的别人，对你就有所帮助了。”
　　我点点头说：“好的，我会注意的。有不对的地方可要多指出来，谢谢啊。”
　　“这个倒没啥，只要我晓得的，都可以告诉你，就是希望你早点学会包装，自己能独挡一面就好了。”
　　裴广友班长安排的，一个包装台子就是两个人。一人负责从台车上小心翼翼搬玻璃放到包装台上，对面的人则很迅速地快检一遍玻璃是否有破损或者小红点或者划痕啥的，如有，就要采取相应措施处理。张华春戴着手套，表情显得很是平静，看他操刀削边就是一种享受。起初我都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哗哗哗”几下就削好边，正反两手配合得十分默契，接着就是包边，前后也不过几秒钟就已完成。然后双手抓举着玻璃，就像老鹰抓小鸡那样，轻飘飘地把玻璃放入打开备好的木箱之内，给上下四个角贴上粘贴，这块玻璃才算包装完成了。要是外销玻璃，就还得套塑料袋，贴双标签，使用专用木箱。
　　张华春说：“你把玻璃搬下来后，也可以尝试着用刀片来学削边，不要老看着我，这样是学不到任何东西的。在包装部包玻璃，光看是看不会的，必须要通过动手，不断地摸索方法，最先慢点不怕，熟能生巧自然就快起来了。”
　　我捏着一块小刀片，学着他削边的样子亲自动手，第一感觉就是玻璃四边的胶边看似柔软，实则有点硬。如果强行下刀，第一稍不留神就会划到自己的手指，第二是刀片容易断裂，第三，速度太慢，张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不过鉴于我是新人，还是忍而没发火。没想到就在当晚，我到底还是不小心，右手指上还是留下了三四道划痕，虽然没有流出血来，但可见血印。被汗水一浸，那种既痒又痛的感觉我一直都还记忆犹新，实在是难以忘怀。
　　看来这包玻璃的活也不是那么好干的，不过啥活也都是人干出来的，不来都来了，难道还想打退堂鼓不成？想再回乔工虽有可能，但我还真的不想过去，也不想再去面对包家海队长和金虹霞课长。不走都走了，即使乔工再好，其实也没必要继续留恋。俗话就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虽非好马，可也不愿意再吃回头草。
　　当初选择走向信义，我还是作了一番深思熟虑了的。坦率地说，我在乔工两年有余，自己做保安的活，对于全厂还有不熟悉的地方？只怕说出来都没有人会相信。保安是啥？真正合格的保安人员，就是要对公司及部门的领导做到一口清问不倒，对消防器材的使用检查、厂区的布局、水电气总闸、办公室的分布、门岗方位职责，员工考勤，门禁制度等等都要了然于胸。当然，如果记忆力超群的话，要是还能记住全厂的分机号码，各班组长的名字联系方式，入住楼层房间号都能对答如流，我想不应该还做保安员，至少可以做保安班长或者是队长了。
　　而信义呢，则是一家新开的工厂。所谓的新开的工厂，通俗地说就是一切都是全新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而实际上信义玻璃在我进厂（2005年）的时候都已经开厂17年了，只不过在东莞虎门镇路东工业园，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厂。我之前就说过，信义虎门玻璃工业园是从荒废许久的路东度假村不惜花重金建成的。我不知道这里曾经的繁华喧嚣，只晓得后来的荒凉寂寞，还有就是现在的信义玻璃虎门工业园的崭新英姿。
　　大约是到信义汽车玻璃包装部上班一个多月的样子，有一天晚上我在包装进口玻璃装箱时出现了意外。原本是要装30片的，我都已经包装了19片外销玻璃，当我弯腰去拉被压的胶袋时，旁边没有人帮我稳住木箱，结果是那19片已包好的玻璃一股脑儿地向我的右侧大腿压了下来。我躲闪不及，瞬间的感觉既胀又痛，红肿起来了。给裴班长讲了，他说：“那你先回去休息，今晚就不要上班了。”
　　我摇摇晃晃地到了租房，在一楼，见到了信义建玻的电工师傅龙五，问我：“你都下班了？”
　　我忍住痛，朝他笑了笑：“今晚上倒霉了，包玻璃的时候不小心被玻璃压住大腿了。”
　　“哦，是说安，你们部门上夜班不该弄早下班安？那你没找你们部门老大给他说哈，这种属于工伤，厂方负责报销医药费的。这样，你熬着（四川方言，就是忍住）痛，再回去给你们主管讲。他同意后你就去海医生那里看哈，拿药后再找车间老大签字上交就可以了，后面的事也不用操心了，自然有人来处理的。”
　　我原先还以为，这下可好要花钱买药了。再说，伯会也不知道。赶紧对龙五感谢。他哈哈一笑：“这个没啥。你刚去，不晓得里面的情况，我们那边都经常有你今天这种情况，所以就晓得咋办。”
　　再到车间的时候，我的表情很是痛苦的样子，找到了风风火火的陈日友主任，向他汇报了这件事，他瘦削的脸颊上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说：“我讲过，你们包玻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粗心大意，否则身体就要吃亏。”
　　我问他：“主任，我这算工伤吧?”
　　他把两眼一瞪圆：“你这算是小工伤，没事的。先不要上班了，赶紧去医务室拿药，回来找我和马主任签字，安心把病养好再回来上班。记住喽，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玻璃破了就破了。但为了节约公司生产成本，还是小心点尽量不要撞破玻璃，要不然会被罚款的。”
　　当晚我就找到了海医生，她察看后说：“你这个是压伤，肿痛是话就说明肌肉中有淤血，我给你开点药回去服用两三天就好了。对了，你这是自费还是公司报账啊？”
　　我说：“我是在上班过程中受的伤，已给部门主管讲过了，他答应说是公司报账。”
　　海医生点点头：“我明白了，等我开好药，你把清单带给你们主管，请他签字确认以后再给我就行了。”
　　伯会下班后，我才给她讲，也提及了龙五帮我的事，她就浅笑道：“你们包装玻璃，一定要小心，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公司报不报账都不关事的，反正买药也要不了多少钱。听说龙五多好的，出门在外，还是有老乡来关心好啊。”
　　我给她讲了去厂里医务室找海医生看过了，医生说只是轻微地压伤，有淤血，开了红花油、中华跌打丸和两次西药给我，伯会也就放了心。
　　接连休息了两天，感觉没那么红肿了，便赶去上班。裴广友班长一说一个笑：“咋不多休息两天，都好了？下次要注意啊。”
　　我笑着说：“谢谢班长关心，好多了，我往后会注意的。”
　　裴广友哈哈一笑：“没事，主要是你还没熟悉，时间一长就习惯了，自然就熟练了。”
　　我连连点头：“裴班长说得很对，我记住了，放心吧。”
　　“好的。你上班去吧。”
　　“对了，我要不要告诉陈主任？”
　　“看到的话，你可以给他讲。毕竟，他是我们包装部的老大嘛。对不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裴广友已经离我而去。作为班长，他好像总是那么的忙碌，总有干不完的活。
　　都说河南人身材高大魁梧，还不是因为他们与生俱来就吃面食的缘故。不过也不是那么绝对的，像裴广友就不属于那种体型的人，他中等个子，留着平头，两眼炯炯有神。说话常带笑且音调高，但对人实诚而热情。无论你是领导还是新老同事，只要有事找到他，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绝不会推辞或者延误不办。我前后和他相处了三年，对他也就有所了解。
　　对于包装玻璃，从取玻璃、自检、削边、抛光、包角或者包袋、找木箱、封箱钉箱和用手拉或者电瓶叉车叉至指定区域存放的这“一条龙”流程，都没有能难倒他的。另外，他还会电脑打字，上夜班打印玻璃的商标名称等标签，都是可以独立完成的.我想在信义，作为班长的话，裴广友和罗加金无疑都是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他们不是那种只卖嘴皮子的人，而是随时都可以替补到生产第一线的候补者。我以为这一点尤为重要，可以反映出一个人自觉奉献的优秀品质，可以展示一个基层管理者亲民情怀，可以感受他们内心那种想方设法把工作做好，让领导满意、让公司满意的敢于担当的高尚人格精神。
　　我还知道，有的时候，因为工作疏忽，值班的陈日友主任还会当面把他给骂上一顿，而他则耐心地听完，也不争辩就无奈地一笑了之，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像有的班长那样经受不起委屈，非要和上司争论过谁输谁赢出来。到最后，就算是上司错怪你了，你也赢了，似乎心里可以宽心一下，可实际上你已经在上司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他们既然能做你的上司，自然有人家的本事，也会比你明白很多，要不然也不会得到升职。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错怪委屈有时难免，我相信事后他们在了解真相之后会在适当时机给你解释或者致歉，作为下属，不应该当面顶撞他，而是应该像裴广友那样一笑而过。这，就是做人最起码的品质。学会尊重人，宽宏大量，外圆内方，不计较得失，始终以工作为重，始终以团结为重。做到了这些，那你就是一个合格和优秀的员工，就是一个深谙人世，成熟进步很快的人。
　　老实说，很多人都羡慕当领导的，只从表面上看他们工作轻松，潇洒自由，其实个中滋味，难言之隐唯己自知。如果他们怕吃亏，不敢担责。那么，上司的上司又怎会放心把重要岗位交给你？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充分信任至关重要。假如你拥有一双慧眼能洞察秋毫，知己知彼，扬长避短，而且机会合适，工作还表现突出，那么就恭喜你了，升职于你而言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我一直都相信好些领导都有在基层的工作经验，他们也不是生下来就当那么大的官，还不是靠自己的打拼和不懈的坚持与努力，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至于说有些官员喜欢在下属面前摆谱，那也只能说明是他们的人品缺陷，但不能怀疑他们的工作能力与个人实力，正确地区分开来才不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