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向信义 04

　　对新进厂的员工进行岗前培训，这是在东莞所有正规大公司惯用的作法。这样做的好处有三点：第一，了解公司的背景文化，经营理念宗旨，产品特色销售状况；第二，了解公司管理框架，领导层，以及公司的概况；第三，熟悉公司的环境，学习公司的规章制度。总而言之，岗前培训就是一入门课，时间为两天。
　　负责培训我们的是一位美女，穿着和其他员工不一样的厂服，中等个子，前凸后翘，梳着马尾辫。怀里抱着一个文件夹，径直来到讲台前，放在讲桌上。我们就像上学读书那样，端坐在培训教室里。每人一个座位，面前有放下的挡板，只需轻轻拉起就可以托住笔记本了。
　　新员工的培训也是一批又一批地进行的，也不可能三几个就培训一次。全部到齐以后，那位美女就轻启朱唇，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大家好，现在开始了我们信义玻璃控股有限公司例行的培训课。今天由我来和大家一起学习信义大家庭的概况，产品以及公司领导，组织架构等等。首先我代表公司，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从今往后，你们就是信义大家庭当中的一员了。”
　　“信义玻璃控股有限公司创建于1988年，于2005年在香港联交所主板上市，有员工逾15000人，是全球玻璃产业链的主要制造商之一。信义玻璃是集浮法玻璃、汽车玻璃、建筑玻璃和光伏玻璃于一体的大型企业，其产品已经应用于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公司总部位于香港，分别在深圳、东莞、天津、芜湖、江门、营口、德阳建立生产基地，总占地面积超过500万平方米，在全球各地拥有33家分支机构。
　　“信义玻璃的企业愿景是：缔造杰出玻璃企业，成就世界一流品牌，后又改成熔制绿色透明空间。企业使命的核心价值观是：信誉至上，义气争荣，自强不息，善待天下……”
　　另外一个眼镜帅哥，在第二天上午和我们一起学习了信义公司的管理制度，企业文化，了解了该公司的福利待遇等基本情况。真佩服他们在写字楼的上班的人，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他面带微笑，如数家珍一般和盘托出信义的内部情况。
　　接连两天都坐在那间培训室里，屁股都生疼了。也认识了不少新伙伴，比如杨伟便是其中的一个。他来自四川南充，个子比我都高，瘦高个，眼睛小小的，平头，爱笑。我和他后来还相处了大约三个月之久，他不知何故辞工离开了信义我却还坚持做满了三年。
　　
　　培训一结束，我们便被人带领着去了汽车玻璃车间，见到了车间主任（有信义兄弟称呼为车间老大）罗志华先生。就在车间门口，我们排成两排，罗志华在前面，有点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欢迎你们来到信义，我这个人就喜欢听话的员工，分配你做啥就做啥，不要给我讲理由。作为一个基层员工，你的任务就是如何服从管理，如何完成每日的工作量。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
　　“我没听见，大点声吼三遍。”他头都不抬一下说道。
　　“能！能！能！”没想到伙伴们把声音一提高，这钢架结构的车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大，差点还把自己给吓一跳呢。
　　“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们，你们当中有谁不愿意在这里干的，趁早给我说一声，我马上都可以让你们滚蛋。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你们，没有你们，信义还是信义，你们信不？很好，没有人吱声，就说明你们都在意这份工作，既然想在这里干，我希望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把本职工作干好，公司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多的我就不说了，就看你们的表现吧，下面由马组长给你们分配工作。”
　　呵呵，这人都还没上班，就先被人来了一个下马威。看来这个罗主任挺有个性的，往后了才知道他是江西人。江西老表嘛，厉害啊。社会上不是流传着顺口溜吗？“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九个湖北佬，也抵不过一个江西佬”。从这句顺口溜当中不难看出江西人还是很有实力的，要不然怎会有那样的顺口溜广为流传呢？
　　我和杨伟连续两天就干一件事，那就是借用清洁工的手拉水车和长拖把负责清洁汽车玻璃的车间大道，还有就是二楼电梯上面的办公室前方区域上午和下午各拖几次。原本并没有人盯着你也没规定你一天之内必须要拖多少趟，这个就取决于我们自己了。反正上边要你干，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不必多问，照办就是。而且还要做得像样些，最好不要让人家逮住你，那样的话你也会很快走路的。罗志华不是说了吗？没有我们，信义还是信义，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好像到信义来增添了不少麻烦似的。可仔细一想，他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呢。
　　刚到信义，我们对这里的情况还相当的陌生。厂区那么大，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搞明白。再说这事也急不得，需要慢慢来。只要人在这里，想弄清楚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么？还有，刚来的话，要学会聪明些，手脚勤快些，干活也麻利些。只有这样，才能给当官的留下好印象，也才能继续在信义上班。
　　汽车玻璃的车间到饭堂的距离大约300米，那是一条宽阔笔直的混凝土大道。有时候集团办公室的观光电瓶车都从那上面跑过，车上载着来厂参观的重要客户或者当地的政府领导。而在汽车玻璃和部件公司还有与建玻的交汇处，还高耸着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除了告知某某某来厂参观，或者就是反复播放公司的核心价值观使命感，要不就发个时钟和天气，星期几在上面，还有的时候也发发图片啥的。
　　通常来说，大凡有重要领导或者客户参观虎门工业园，董事局主席李贤义，总裁董清世或者副总裁陈绍义，或者李副总（就是李贤义的三儿子李有根）等分别会见，看他们乘着观光车在厂区内边走边看，客人们聚精会神地听他们介绍信义玻璃虎门工业园的情况介绍，从客人们的微笑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这次参观还是很满意的。而且，他们是得到了信义玻璃最高规格的接待，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出信义高层领导对来宾们的高度重视。生意人都懂得的道理，顾客就是上帝，是厂方的衣食父母。没有顾客，没有订单，何谈生存发展之道？
　　去了汽车玻璃还没两天，便被通知去饭堂参加入厂考试。下午的饭堂，除了师傅们刚忙完在休息，都还有人在里面聊天。也跟学校考试那样，一人一桌，试卷也是打印好的，题目内容不少，包括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英语和政治。负责监考的除了写字楼那位美女外，还有一两个值班保安。明眼人都懂得，这所谓的入厂考试其实就是走走过场。如果是来真的，估计好多人都不过关。
　　比如说我吧，丢开书本都已经整整25年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当年学过的内容？再说了，我当年读书就跟读天书似的，压根就没学进去什么，所以大脑中总是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这样，我何至于颠沛流离出来打工，当初和我一起的老同学，好多都混得比我要好，还当上了县里的局长啥的。我呢？一介布衣，小民一个，还真是没法去比较。也不好意思主动去联系他们，免得丢人现眼。
　　所幸的是，我学会了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的真实水平，也就不敢奢望什么，期待什么。渐渐地也想通和明白了，人各有志，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都在努力地追求想要的生活。可是当理想与现实发生矛盾的时候，而且还不能实现的时候，我们又能怎样，还能改变什么吗？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只有认命。这就正如歌曲《雨花石》中所唱到的那样：“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静静地躺在泥土之中。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深深地埋藏在泥土地中。”
　　信义的饭堂可真够大的，里面安装了中央空调。掀开塑料帘子进去，就会感到凉丝丝的。起初这里有两家伙食承包商负责供应伙食，只要是持信义厂证的员工都可以任意选择窗口打饭菜，唯一一点区别就是饭堂的中央被隔离开来。大约是为了区分承包商的吧。
　　在这里就餐的员工一般都很自觉，不需要保安值勤。反正一个紧挨一个地朝前走便是，到了打菜的窗口，只需把厂证轻轻一刷，“滴”的一声响过，就说明刷卡成功，里面的师傅就会依照你的要求打菜给你。他们都是统一的白衬衣工作服，头戴白帽和口罩，手上还要套上塑胶手套，胸前都系着白色的围裙。据他们的负责人介绍，他们的工人在打菜过程中不允许交头接耳，不允许穿戴不齐就上岗。如果有人发现饭堂师傅不按规定上岗，可以如实举报，但是却没有奖励。即便就是有奖励，你举报又有何用？人家上班也很不容易的，一旦举报，兴许人家就白干一天了。而你却始终要在那里打菜吃，搞不好大家都不愉快。那又何必呢？是不是？至于他们出现的问题，我相信他们的管理人员是会看到的。既然能发现，自然也会处理，所以就不需要过多地去操人家的心了。
　　我刚到信义的时候，差不多都一个月了，一到中午吃饭时间，还会看到虎门公安分局治安队的人员骑车摩托警车来厂里吃饭。他们那帮人不用刷卡，直接拿着餐盘过去就成。饭后发动车子，一溜烟又跑得无影无踪的了。他们的工作职责就是负责前期信义玻璃的安保，让那些想搞破坏的人看看，治安队的巡逻车不定时来回巡逻，趁早收手还来得及。当然这主要还是预防为主，对想搞破坏的人起到威慑作用而已。除此之外，路东治安队的巡逻警车也常跑到信义写字楼那面的大门转转。
　　看得出来，东莞市的领导们对信义玻璃虎门工业园的安保还是相当重视的，要不然怎会派出巡逻警车来呢？他们的心里自然清楚，这么一个大厂会带来什么样的经济效应，会带来多少人的就业，会给路东的经济，或者说给东莞的GDP都带来不可忽视的影响。
　　信义的伙食还行，早餐通常会发两个鸡蛋，虽然是板板蛋，就是不是土鸡蛋那种。还会有烤饼或者面包加上咸菜，不锈钢桶里熬有稀饭。午餐晚餐都可以打二荤一素的热菜，汤在不锈钢桶里，师傅们会给每个桶里都放上一把长把手的大汤勺，各人需要多少就打多少，米饭也是各人自打。公司饭堂的墙壁上都张贴着这么一些小纸条“每一位员工都是信义的财富”“勤俭不仅是一种美德，而且还是一笔财富”“爱惜粮食，珍惜劳动成果”；在过道口的墙壁上，还专门开设了《信义报》的投稿邮箱，哪位有兴致了，都可以付诸笔端，形成文字投进邮箱里面，自然会有厂报编辑会来打开邮箱取走稿件。一旦审核通过就会发表在《信义报》上，届时还可以领到稿费，而有的部门另外都还有奖励。
　　也就是说，凡在《信义报》上发表文章的员工，都会有两次稿费的机会，这种稿费就比投到广东的人任何一家报刊都要高，而且还可以很快在虎门玻璃工业园里小有名气。
　　两家饭堂之间的竞争最后也呈白热化了，四川那家到底还是没干赢河南这家，他们在信义做了约两个月的样子就撤出信义，余下了河南这一家独自经营饭堂。没有了竞争，他们有时候就觉得一枝独大，不想按常理出牌。可生活委员会的同事们也在饭堂用餐，就有一次确实是饭堂的不对，结果呢生活委员会就出面交涉，最后得以圆满解决。
　　看起来，建立必要的监督机制还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监督与检查不要分家，而是要联合起来，才能发挥更好更有效的作用，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工人们的合法权益不受非法侵害，才能让员工有以厂为家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