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人上人

　　一、亲戚
　　春节拜年，抱着龙龙的赵利成了亲戚们关注的核心。亲戚们都会来逗龙龙玩一会儿，和赵利聊上一阵儿。起初，赵利以为大家是因为龙龙可爱，后来才明白大家关注的是他在大学当书记的身份。
　　好几家家中有初高中生的亲戚都问赵利：“赵利啊，听说你们学校变成大学了啊？是什么学校啊？”
　　赵利说：“林城工业大学云河学院，去年九月开始招大学本科生了。”
　　“分数高不高？”
　　“还算高吧。去年在省里独立学院里，录取分数线排第三。”
　　“这么高啊？看来是好学校啊。听说你是书记？”
　　“是，机械系的党委副书记。管学生工作的。”
　　“管学生工作啊？以后我家小孩要考你们学校，你可以照顾一下了。”
　　赵利这才明白，亲戚们不了解大学的情况，以为自己这个书记有很大的权力呢。
　　赵利老实回答亲戚们：“我只参加过招生宣传，没有做过招生录取的工作。”
　　“那你肯定认识招生录取的老师吧？你帮忙说个情，应该还是有作用啊。我家小孩学习不好，怕是考不上啊。”
　　赵利本想解释一下，招生录取工作在省教育厅进行，按分数线投档，录取工作很严格，不是找人说好话就可以的。转念一想，亲戚们也只是提前打个招呼而已，并没有要求自己马上去办，随便答应一下，也没什么影响，还显得自己有本事呢。
　　于是赵利回答说：“招生录取的老师当然认识，很熟。到时候如果需要，我能帮就帮一下。”
　　亲戚们听了很开心，都觉得赵利现在混得地位不错，在大学里说话有分量了。亲戚们殷勤地找赵利说话、敬酒、敬烟，让赵利有些飘飘然了。
　　和赵利的地位提升相比，赵杰可就成了“落毛的凤凰”了。赵杰每年春节给小辈们发的红包都是一百元的，今年则减少为五十元了。虽然赵利也是发的五十元红包，可是亲戚们对赵利可就亲热多了。
　　赵杰的砖窑厂这两年生意不好，没有什么订单，关停了三孔窑，只留了一孔窑。赵杰办厂时找信用社贷的款、找亲戚朋友借的款，加上累积的利息，听说是近五十万的一笔数目。债台高驻令赵杰焦头烂额，而和赵杰谈了五年恋爱的晓敏也正在和赵杰闹分手。二叔二婶也不像以前那么得意了，私下里说做生意不好，还是像赵利这样好好读书，考大学找个正经工作好。
　　赵利心中感慨人情冷暖，可怜着赵杰，也在想着自己的前途。自己这个书记的名头，除了手上那一年三千块的业务费，多几次开会吃大餐的机会，有公家的长途电话打打，也没别的好处了。业务费大部分花在了学生活动上，自己只能捎带着揩点油，比如买东西时发票金额多开个几十块，比如找出租车司机多要几张出租车票去报销。一年的油水也就两三百块钱，顶多让赵利多抽了几包烟而已，连李芳都没意识到这多出来的钱。至于吃大餐嘛，也是奇怪，现在看着满桌的鸡鸭鱼肉龙虾螃蟹的，食欲并没有年轻时候好了。也许是吃腻了吧。
　　赵利想自己继续努力后，如果成为有实权的“人上人”，也许能有的好处更多吧。比如招生录取环节，虽说是按分数线投档的，但是因为是按招生名额百分之一百二十投档，这提了档的考生中，录取谁不录取谁，招录老师就有决定权了。这决定权如此至关重要，肯定可以换来更大的好处了。
　　二、谢礼
　　过完年上班，赵利没想到收了一份大礼。
　　那天早上赵利去办公室上班，看到办公室门口等着两个中年男女。看到赵利，中年妇女笑眯眯地迎过来说：“赵书记来了。新年好！”
　　赵利看着中年妇女面熟，名字想不起来了。赵利猜测应该是家长，每年见的家长那么多，要记住可不容易。赵利微笑着回应道：“新年好。送孩子来上学啦？”然后开了办公室门，将两位家长迎进了办公室。
　　中年妇女坐到沙发上，说：“是的。孩子送到寝室了，他自己在收拾，我们顺便来给赵书记拜个年。”
　　赵利连声说谢谢，关切地问：“怎么样？小孩交给学校还放心的吧？”
　　中年妇女一脸焦虑地说：“哎，我们找赵书记就是要说这事啊。以前我总担心我家晨旭英语不好，大学里英语通不过。还好赵书记你帮他找了英语老师辅导，这英语是没问题了。问题是他其他的科目又不及格了。真是愁人。”
　　赵利听她这么一说，想起来大专班那个叫郑晨旭的学生了，于是说：“我之前还专门问过姚老师，她说郑晨旭英语三级通过了啊。现在是什么情况？”。姚琪珊是负责大专班的辅导员兼班主任。
　　郑晨旭妈妈说春节前接到姚老师的电话。姚老师说郑晨旭一年级有两门课补考没通过，二年级上学期又有一门课不及格。姚老师提醒说，让孩子假期好好复习，争取最后一个学期把课程都通过，不然就不能毕业了。
　　赵利听着想起了放假最后一天的事。那天在办公室里，姚琪珊把学生的成绩单装到一个个信封里，准备给学生寄回家去。后来，姚琪珊来找赵利，说她担心班上的几个学生，就剩最后一个学期了，还有三门以上的课程没有通过。姚琪珊说，这些学生到学校了不好好学，放假了也没人督促复习，要是毕不了业，多可惜啊，学生的前程耽误了，家长的学费也白花了。
　　赵利想起自己大学的时候，曾经改了成绩单的邮寄地址，然后骗赵建国说成绩单寄丢了。现在的学生说不定也有这样做的。看来以后寄成绩单的办法要改革一下了。在赵利心中，一直认为家长才是学校的财神爷，所以应该让家长了解孩子在校的情况。
　　赵利对姚琪珊说：“这些学生的家长说不定还不知道孩子的成绩情况呢。这样，你给这几个学生的家长打电话，说明他们的学习情况，还有学校的规定。然后让家长们假期管管孩子的学习。”后来姚琪珊便在赵利办公室打了长途电话给几个家长。
　　一直沉默的郑晨旭爸爸生气地说：“你们老师也真是，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们家长啊？现在最后一学期了，万一耽误了毕业，你们要负责任！”
　　郑晨旭妈妈阻止了发火的郑晨旭爸爸，说：“你不要怪老师，要怪就怪儿子不好好学。你又不是不知道晨旭这个孩子，没人管的话，就知道玩游戏。”
　　赵利宽慰两位家长说：“不要着急，应该还来得及。这周是补考周，我找郑晨旭谈谈话，让他好好把上学期的课考过。前两学期的课程，可以参加重修，也有很大机会通过的。实在不行，毕业前还有清考的机会。”
　　郑晨旭妈妈感激地对赵利说：“谢谢赵书记了。”然后从包里拿了一个红包递到赵利手里，压低了声音说：“赵书记，这是给你的新年红包。本来想买点礼品的，又怕太张扬。还是红包方便。我家孩子要让你费心了。”
　　赵利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过来，赶紧推辞着说“不要”。
　　赵利推让了一阵，郑晨旭妈妈哀求着说：“赵书记，你收下吧。我怕之后郑晨旭考试还不及格，你帮忙去和任课老师求个情，说些好话，可不可以？帮帮我们吧。我们也不认识任课老师。”
　　赵利依旧推辞着，郑晨旭妈妈把红包往赵利办公桌电脑边一扔，叫上郑晨旭爸爸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回头和赵利挥手告别：“赵书记，我们走了啊。以后麻烦你关照晨旭了。”
　　赵利本想拿了红包追出去还掉，转念之间，又觉得那样又会来一番推让拉扯，反倒会惹人注目了。于是空手走到门口，和郑晨旭爸妈告别。过会儿，赵利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红包一看，里面有一千块钱。
　　赵利的心砰砰直跳。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让他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对于只学过法律基础课程的赵利来说，这笔钱拿了，究竟算不算犯法是模糊不清的。郑晨旭爸妈只是想用这笔钱让自己多关照郑晨旭一下，并没有违反哪一条法规，也没有损害到公家的利益，应该只能算是人情往来吧？
　　回家后，赵利把红包的钱给李芳，说明来由。李芳坚决反对赵利收这笔钱。李芳说：“我们就拿自己工作该得的钱就是了，这种不明不白的钱，不该拿的不能要。你帮助这个学生，本来也是你工作该做的啊。”李芳坚持让赵利把钱还给学生。赵利被念叨了一晚上，只得答应还回去。
　　赵利把钱带到办公室后，犹豫了一阵，把钱锁在了抽屉里。之后赵利去找了几个任课老师，要了几份复习材料和往年的试卷。然后赵利把郑晨旭叫到办公室来，好好地教育了一通，又把课程材料给他，让他要用心准备补考和重修。
　　那笔钱在抽屉里放着，每次赵利看到，心中都要琢磨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