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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快来救命呀

作品名称:心里住着一个人      作者:菜虫      发布时间:2019-09-07 22:17:24      字数:7800

  “阿婆,我没有弄坏她家唱片,我去要回来。”老大听到自己阿婆出了五十元,拿起菜刀将地主婆的门板拍得啪啪响。地主婆在里面老花失色大叫:“杀人啦,快来救命呀,大嫂叔伯,快来看呀,盼弟要杀人啦……”
  “逵婆,看好你家盼弟,这不是闹着玩的。”图记婆在屋顶看到老大操着菜刀将地主婆的房门乱砍,那架势真是让人害怕。
  逵婆不敢上前,担心老大一不小心挥刀过来。招弟上去,一把拿下老大手里的菜刀:“大姐,你醒醒行不行?你就不能让我们安心一下吗?”
  “我怎么了?我就是想吓死她。”老大嘿嘿地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看得招弟心突突地跳。
  逵婆安顿好老大,挑着箩筐割稻谷去了,留下招弟守着老大。
  “招弟,你也去帮阿婆干活吧,我没事,不用守着我。”
  招弟说大姐你就睡一觉吧,别走出去。老大没有耐心地将招弟推出门,里面反锁。
  招弟泡了一壶菊花茶带给逵婆。今天来帮忙的还有郭世兰和胡小小两嫂婶,她们是甲甲屋干活最厉害的人。逵婆与她们商量好了,东片山的芒箕柴草给她们去割。
  “招弟,你来了?放下水,快回去看好你大姐。”
  “阿婆,我来帮忙干活的。”
  “回去,看好你大姐,这里有你伯伯娘娘帮忙就够了。”逵婆双眼圆睁,怒目对着招弟。
  招弟只好回去。
  老大的房间里飘出白烟,吓得招弟两脚跳上台阶,门推不开,招弟将门轴从门臼移开进去。地上一堆灰,正燃烧着一些照片,老大目无表情地盯着火堆,又拿起一张照片点着火。那是一位非常帅的军人照片,威风凛凛抓着缰绳,骑着战马。
  “他是谁?电影明星?”
  “他结婚了,不要我了!”老大咬着牙,眼泪一涌一涌泉水似的下来。
  招弟没有再问,帮着将照片点着,一张一张地烧,还有蜜蜜缠缠的一堆信。
  大地拿着最后一张照片,端详着,手指仔细地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然后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一下,闭上眼,非常不舍又非常决绝地扔进火堆中。
  “好了,完了,人死不能复生……”老大是清醒的,或还是不清醒?
  “嗯,他早该死了,害我姐这么苦。”
  老大抱着招弟,无声地哭,招弟搂着老大的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陪着她一起落泪。
  “大姐,你要好好的!”
  没有人知道老大经历了什么。招弟没有再问他是谁,同学?同事?朋友?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死了,被老大烧死了。
  “招弟,你在哪?房里怎么有烟呀?”逵婆挑着谷子,喘着气。
  招弟听到逵婆回来,迅速踩灭火星,将烟灰装进垃圾斗。
  “阿婆,大姐睡觉,有蚊子,点了蚊香。”
  “哦,没事就好。”逵婆的土布灰蓝上衣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道道不规则地结着白色盐霜圈圈。
  “阿婆,放下,我来挑吧。”招弟心痛逵婆,六十多岁的老人,挑着整百斤的稻谷。
  “你挑不动的,不要闪断了腰骨,我没钱给你医哈。”
  逵婆放下谷担,说不够箩筐,她爬上梯子,想要上得棚顶去挑下空箩筐。刚踩了两梯,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仰脸倒下,咚的一声,不省人事。
  沙漠听到声响,跑过去,逵婆闭着眼软绵绵地躺在木梯下。
  “阿婆,你怎么了?大姐,快来,阿婆摔倒了……”招弟哽咽,喊不出声音。
  老大与招弟一起将逵婆扶到床上。
  “阿婆,都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老大此时是清醒的。
  “大孙女,我没事,我好好的。”逵婆醒过来,躺在床上,露出虚弱的笑。
  甲金联听到招弟的哭声,过来看到逵婆的样子:“你阿婆是太饿了,煮点鸡蛋给她吃。”
  郭世兰和胡小小挑着谷子回来,叫逵婆安心休息,吩咐招弟找多点空箩筐装谷子,可能很快会下雨,要将谷子抢回来,免得淋雨长牙。
  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个有主见的。
  甲金联赶着两条细长腿快速往赤脚医生家去,他前凸背鼓的身子移动得飞快,硕大的脑袋坐在两肩之间,模样儿像极了屎壳郎滚动牛屎团。他喘着粗气,语无论次,赤脚医生感到问题的严重,听到逵婆两字,背着药箱就往外走。甲金联跟着后面,非常可爱的屎壳郎滚回来。
  赤脚医生给逵婆仔细检查,头上一个大包,担心脑积血,用烧酒散肿。其它无大碍。
  甲金联跑到招弟厨房,见鸡蛋还在煮,两只鸡蛋,浮在半锅汤水中晃来晃去。甲金联捞起鸡蛋,再倒掉一点汤,叫招弟端过去给逵婆吃。
  逵婆已经坐在床上,招弟将鸡蛋端到床边,逵婆小声说:“给医生吃吧。”
  医生翘着针筒,针尖正往上泌出几滴药水:“逵婆,你已经饿过饥了,快吃吧。”
  “医生,我,我得欠着医药费……”
  “没事,不用担心,你先安心养好身体。”
  招弟,老大站在床边泪眼婆娑。
  招弟写信给子玉说阿婆摔倒了。
  逵婆在床上躺了一天,舍不得再休息,第二天起床干活了,头上的包还没全消,她说已不碍事。
  子玉看到招弟来信,长叹几声,说牛事没停马事又来,就算他回去几天看看也帮不到什么。红美说自己好多年没有回去了,这回让自己回去看看孩子们。
  红美坐汽车回到家,晕车吐得不省人事,终于到了县城,下得车了,坐在路边草地天旋地转不知东西南北。
  拽拽村小学校长,看到路边围着一圈人,他走近一看,甚是眼熟。红美靠在路边,闭着眼,如渴水蔫蔫的菜叶。
  “我认识你,我学生的妈妈,你回家了?”校长上前搭话,他正努力想着一位学生的名字。
  “哦?校长?我晕车,现在不认得路回去了。”红美睁开眼,看到熟人,来了精神。
  “我给你叫辆单车,载你回去。”校长找了一个熟识的朋友,吩咐载红美回甲甲屋。
  红美见着老大,有气无力地搂着老大的肩膀。
  “别怕!”红美眼泪簌簌下来。
  逵婆听到校长帮红美回家,摘了几把青菜送到学校。
  子娴听到逵婆生病,来看望逵婆。逵婆已无大碍,每日仍然劳作。
  子娴说她镇上有个仙婆算命很准,带红美去给老大算算八字。
  红美按仙婆的说法,将镰刀绑定一捆绳索,扔在丫叉路口,等着过路人捡去。
  请了两个仙婆,忙碌着做法事。向着麻婆坟头方向烧一堆纸钱,轻风一吹,纸钱低飞。烛火呼呼地笑出一条火舌,将插在旁边的香条烧着,弯出一条条长灰,弓成C字形挂在半边。仙婆说麻婆收到钱,心里高兴,原谅了老大。
  自从十多年前红美离开,现在是第一次回家,逵婆再没有十多年前的凶狠,一切以红美的话为遵旨。
  逵婆病了,发烧,躺在床上两天了。招弟要去叫医生给逵婆看病。红美说:“你阿婆得的是老年病,不用看医生的,躺几天就好了。”
  招弟眼眶蓄满泪水,在她心里,逵婆比亲妈还亲。她倒一碗开水给逵婆,希望逵婆快点好起来。
  一个月的光景,红美带着老大走了。外婆送红美到车站。
  老二刚上完早读课回家,半路看到红美。缠着红美带她一起走。红美好言相劝,叫她先读好书。老二不从,跟着红美一起走,红美从路边捡一条竹支,吓唬老二回去。老二执拗,闹着不想上学,要与阿妈一起。红美见劝不住她,再这样磨下去,车开走了怎么办?每天就一趟车。红美没多想,将竹棍抽在老二腿上。老二两脚跳着,绕着红美打圈圈转。
  外婆提议买点东西哄老二回家,老二说要水鞋,穿着水鞋打不痛了。
  老二送红美和老大上车,穿着水鞋回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阿妈不爱自已。
  回到家,老二脱下水鞋,双脚布满抽痕。逵婆说红美怎么下得了手!
  子玉花了好几千,给老大弄了一份国家粮的工作,在一家棉仿厂做一个生产线工人。老大每天就在纺织机间忙碌不停,来来回回纺纱……
  夜,静溢。窗外虫鸣不断,一弯清月透过窗楞,照着床沿,蚊账。
  招弟没有一点睡意,她在思考人生,来到这个世界,怎么活才好?
  公鸡发起了第一轮啼鸣,房外传来逵婆喊起床声:“两姐妹,起床了,昨天割下的稻子要打谷子出来晒,早点去,没那么热,等太阳出来也就打完谷子,若迟了,队里的打禾机保准给照树抬去。”
  招弟和老二睡眼朦胧的,挑起箩框往打谷场走去。月亮很大很圆,小泥路很光亮,再远处,矮树灌木丛,模糊一团团黑灰色,鬼影憧憧。
  她们小声唱着歌,一路到了打谷禾坪,昨天割下的稻子高高地堆成两排墙。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完成两排墙。两姐妹用力踩着打禾机,呜呜声回响在空旷之间,给静静黎明奏着欢乐的歌。她们的手臂,脖子,粘满禾苗尘屑,汗珠从脸颊慢慢爬下来,痒痒地滑落。有的流进眼眶,得用力眨眼挤出。有的流进嘴角,紧抿着嘴角,嘴角咸咸的。
  谷堆渐渐如小山包突起,老二说她先挑一担谷子回家,顺便带点水给招弟。
  招弟留下继续打谷子,天空突然就黑暗下来,四周黑逡逡的一堆一堆野草。招弟想起阿雅婆讲的鬼故事,只要轻轻地反手一抓,准会抓到一只绿鬼吱吱地叫。招弟汗毛直竖,稻草堆边一个鬼影慢慢靠近……
  招弟扔下呜呜转动的打禾机,两腿飞快地往家里跑,看不见路,好几次偏离路道滑进田里。
  “你空手跑回来干什么?要回来也得挑担谷子回来。”
  “有鬼,我害怕……”招弟淌着汗,衣服湿透了。
  “想偷懒,什么借口都找得出来!”老二翻着白眼球,在黑夜里好明亮。
  东边的启明星亮闪着微微光亮,渐渐地,非常光地照亮了路径。招弟大着胆子往打谷场方向走去。
  远远地听到打谷场打禾机当当响,鬼?招弟直打鼓。
  启明星已升起,东边微微地透出鱼肚子,一鳞一鳞有节奏地排列着灰暗的光边。
  招弟壮着胆,走近一看,照树在打谷子,打禾机已经被挪到她的稻谷堆。招弟看到自家的谷堆里垫着的蛇皮麻袋被刮出几个破洞。想必是刚才照树一个人搬动打禾机的时候刮破。
  “照树娘娘,我家的谷子还有一点没打完,让我们先打完你再搬吧。”
  “没门!我家也要打谷子来晒。”照树龇着两颗黄黄的长门牙,不甘示弱地用竹篙穿过打谷机转轴,让招弟和来弟根本没办法再挪动打禾机。
  “照树娘娘,你家帮手还没有起床,你一个人难踩打禾机,你就让我们先打完这一点稻谷吧。”
  “不行,谁先抢到就谁用!”
  “刚才可是我先用着的哟。”
  “胡说,刚才没有人用!”
  “都是你的错!好好的跑走,给人家机会搬走打禾机。”老二狠狠地向招弟剜着白眼。
  “刚才,我真的看到鬼了……”招弟有口难辩,却看到照树得意的嘴角在偷笑。
  “你把我家蛇皮垫刮烂了,要赔。”
  “赔条脚毛,要不要?”照树凸出的大黄牙在晨阳下闪着光。
  “还在偷懒!快点把谷子装好挑回去!”来弟向招弟发出命令。
  招弟鼓着气。默默地收拾禾担回家。
  “阿涛古,阿涛,星宇,快点起床帮忙打谷子!”照树粗着嗓门喊着自家娃来干活,她瞟一眼气鼓鼓的招弟,心里甭提有多痛快了。
  “哇!你的谷子才半箩,不装多点?要跑多少回才能挑完?”老二嫌招弟的担子太轻,又往两边箩筐里各倒了一簸箕谷子。
  招弟挑起谷担,打着趔趋快速前走。将谷子倒在自家禾坪里晒。
  逵婆在煮饭,今早有豆腐煮咸菜汤。招弟肚子咕咕叫,她迅速地吃了两碗饭,挑着空箩筐往打谷场去。
  “死哪里去了?这么久才挑一担谷!”来弟还在打谷场整理谷堆,十几个箩筐装得满满的。
  招弟摸着红痛的肩膀:“装太满了挑不动。”
  “挑不动?行!你一担分开两担挑,到时,我挑一担,你得挑二担,看你挑到明天能不能挑完。”
  招弟用力挺直身子,两箩筐谷子纹丝不动,她把每个筐里谷子分出一些,然后挑起谷子快速前进。
  “你分出来的谷子留着给你挑。”老二来弟在背后喊话。
  招弟没有理。
  直到傍晚,照树才把谷子打完,招弟和来弟终于有机会将剩下的几担禾苗打完谷子,已是天色黑尽,逵婆端着煤油灯帮忙。夜风吹来,火苗四周摇摆,一束光亮,野地里如鬼火闪动。
  暑假,是农村娃的炼狱之期。抢收,播种,王天晒日,汗流浃背……
  招弟盼着能快点开学。
  瘦白狗在房间里乱蹿,呜呜地叫,抬起头望着招弟,眼里有光,充满泪水,它用头撞门,很是痛苦,招弟迅速打开门,瘦白狗尖叫两声,如一道闪电冲出去……
  一天过去了,瘦白狗没有回来。
  第二天,甲皓海告诉逵婆,村里人在河边捡到瘦白狗,逵婆过去,拿回一条毛绒绒的狗腿。
  逵婆叫招弟煮点开水汤狗腿。招弟闻到一股臭味:“阿婆,瘦白狗死了两天了,它的腿臭了,我们将它埋了吧。”
  “不臭,扔了太可惜呢,也很久没吃肉了……”
  狗肉煲好,香满了整条巷子。招弟说肚子痛,不想吃狗肉,她想着瘦白狗眼泪汪汪的告别,头撞门痛苦的样子,心痛了好久好久。
  甲新好拿着一把长木尺,叫来逵婆,说要在他的房间后面再挪出一点位置,想把原来的单间分成两间,小孩大了,挤在一个房间不方便。
  逵婆说这种事要红美说了算,之前一块地给他母亲地主婆做了一间厨房,红美怨着逵婆十多年。红美上午刚在那块地里种上树番薯,下午就被甲新好敷上砖头青瓦,一天之间那块地就成了地主婆的厨房。
  红美说老骨头,没用,人家给她煮一碗粉条鸡蛋,就屁颠屁颠将一块上好肥地给了别人。
  这次,逵婆是再不敢犯同一种错误了,免得媳妇儿子再埋怨自己。甲新好听到逵婆说要听红美决定,心里首先凉了半截,想想自己打算将大儿子过继给她,竟碰了个软钉子。
  插下去的秧苗丰满了禾巷,招弟终于等到了开学。六年级毕业班,仍然是三年级一直带上来的刘右右老师做班主任。发生了这么多事,扫弟在学校里基本不说话,成绩却一如继往的好。
  课间操,方方买了一条冰棍给招弟。刘右右老师出来,看到几乎一半的学生在吸冰棍,他说都回来吧,吸着冰棍也可以回教室。
  “招弟,右右老师看到你难得有一回吃冰棍,这次特批准大家吸着冰棍回教室。”
  “不会吧?”招弟抗议。
  “他看到你吸冰棍,思考了一会,就说都可以回教室,要在平时,早叫我们扔了再回教室。”方方装着右右老师的样子沉思了一会,然后吃吃地笑。
  招弟每次看到右右老师的时候,都低下头,不敢看他。右右老师也会非常识相地将脸移到另一边,给招弟足够的空间。
  右右老师第一次带毕业班,非常小心努力,将十多年前的小学升初中考试卷,翻出来印刷,给大家考试,每天一次考试。学生们对于考题都烂熟于心。
  今年考得特别好,就连屙卵壳男生都考上初中,不过,大家说他的哥哥在未来中学教书,弟弟没有可能考不上。
  招弟很庆幸大白眼男生没有考上,再也不用遇见。
  从此,两个读初中的孩子,只有一辆单车(自行车)。老二载招弟上学,半个钟的车程。
  “下车啦!看到上坡路还不下车!载新娘子么?”招弟跳下车来,双脚落地,脚掌弹得生痛。来弟白一眼招弟,招弟低着头,嘟着嘴。
  “上车来呀!看到下坡路不快点跳上车!”招弟拉着单车尾架,一边助跑一边往车架上用力一跳,没跳上去,老二的车把晃了晃,差点轮进路边的山沟。
  “明天开始自己走路去上学,别指望我载你。”
  老二一路上很多的白眼,一会说招弟还不快上车,一会又说招弟还不快点跳下车。招弟在老二眼里就是一个蠢字,老二在招弟眼里就是一个怪字,古怪。
  去未来中学的路多是泥石路,有好多的小石头,小五羊牌单车三天两头就烂胎,让老二很是恼火。
  老二每个星期最少一次,要将单车牵到胡小小老公甲锦明大路边的店里去补轮胎。
  甲锦明有事没事搭话:“来弟,你爸爸只生了女儿,我们也很抱歉……”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格,你家现在不绝,下一代,再下一代也会绝……”
  “年轻娃,说话不能那么歹毒。”甲锦明原本想羞辱老二,没想到来老二的刀子嘴给他一块块地割肉。
  第二天,招弟早早起床,走路上学去。山路弯弯,一路小鸟鸣叫,清泉叮咚,空气里丝丝的甜。
  “站住!”有人从路边的山洞里钻出来,吓得招弟没命地跑,那人在后面大踏步地追。
  “站住!你不要命了?!前面放石炮!”那人一把拉住招弟的书包,同时将招弟按倒在地。
  “轰!”一声炮响,招弟要爬起来,却被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轰!轰!轰!”接连的三声炮响,招弟乖乖地不敢乱动。
  “好了。”那人拉起招弟。“小鬼,那么早去哪里?”
  “我上学去!”
  “哈哈,你看看现在几点钟。”那人将左手腕上的手表移到招弟鼻子底下,白色夜光指针的位置非常清晰。
  “四点三十五分?”招弟不敢相信,再仔细看,最长的秒针正在轻轻晃动,说明手表没有停。
  招弟心脏突突地跳,拔腿就往回跑。她害怕眼前是坏人。不!不是坏人,是炮石场的工作人员,趁晚上路过的人少,专门晚上放石炮。招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为上上策。
  “哈哈,小鬼,回家再睡一觉去上学也不迟。”那人在后面极讽刺地提醒招弟。
  路边的树木一条条被甩在身后,启明星在前方微微地闪着光,稍后就明亮地一闪一闪眨着眼。
  “啪!”路边竹丛里不知什么鬼怪,竟弄出一声脆响,吓得招弟毛骨悚然。
  招弟停下来,四周竟一片黑暗,完了完了,一定是遇到鬼了。招弟心虚得两腿发软,再也迈不步子。她一屁股坐在路边草地上,任由黑暗吞没着自己,她环手抱头,瞪着眼注视着黎明前的黑夜。静静地等待东边天空鱼肚麟片云幕的出现。草地里叫不出名字的千万只虫子欢喻得特别响亮,如千军万马在身边奔腾……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已经透亮,陆续有学生骑着车子上学。招弟开始往学校的方向慢慢行走,经过一场虚惊,脚步甚是疲惫。
  “招弟,上车,我载你!”芳芳看到招弟慢吞吞行走。
  “芳,你太瘦了,载不动我,我跑去学校吧,书包有点重,你帮我载书包就好。”
  招弟摸摸自己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书包不见了,一定是刚才在炮石场弄丢了。
  “你的屁股湿了。”芳芳好心提醒。
  招弟不好意思笑笑,坐在草地上,晚上的露珠染湿了屁股。刚刚害怕,没有觉得湿,现在倒感觉到屁股凉凉的。
  “上来吧,我载得动你。”芳芳再次邀请。
  炮石场的工人不知回家没有?书包不知是否还在?自己得快点找到书包,招弟爬上芳芳的双杆五羊牌单车后架,单车晃了一晃,芳芳瘦瘦的身子一使劲,单车风一样地沿着下坡路飞去。
  远远地看到炮石场一位叔叔,额头上一条骇人的长疤痕,提着书包,张望着过路的人。
  “书包!”招弟叫芳芳停下车,上前要书包。
  “哈哈,小鬼,这么早跑出来,没有被鬼抓走呀?”
  没等芳芳回过神来,招弟接过书包,跳上芳芳的单车后架。
  “走吧,芳芳,我今天可能遇到鬼了。”招弟说话怂人。
  “什么?”芳芳仍然一头雾水,但是刚才招弟说到鬼字,芳芳二话不说,踩着车子飞跑。
  逵婆说认识一位亲戚的亲戚在未来中学附近,改天付圩时候,去问问有没有房子可以借给来弟和招弟住宿。
  真是很巧,亲戚的亲戚说未来中学旁边有一间房,本来想用来养白鸽,竟然逵婆问到了,愿意给逵婆孙女住。
  逵婆在木材店买了一筒二米长大松树,锯开四片木块,抱到房间,用砖头两边垒起,四片木块架上去,再买一张草席,一张床完成了。逵婆躺上去,还算主固结实。
  “四脚寨好舒服!”刚才这么远路抱木块到房间,逵婆躺上去就想睡觉。招弟就管那个房间叫四脚寨好了。
  附近有了住处,招弟再也不用起早摸黑地跑步上学回家了。
  周日,来弟好心炒了一大碗萝卜干,叫招弟带上,先去四脚寨住下,第二天早上不用赶路上学。
  招弟提了一个桶,带上一周的萝卜干和米上路了。
  走到四脚寨已天黑,好喝。门外有手摇井,招弟拿桶去装水。对面一个老阿婆看到招弟。她走过来:“你以后住这里吗?告诉你这手摇井里的水不能喝,这整个村的地下水都是硫磺水,喝不得,我这里有开水,给你倒点。”老阿婆提过她的暖水瓶,给招弟倒了满满一杯开水。
  招弟在水里放了一勺萝卜干,又香又甜,当是今晚的晚餐。
  隔壁鸽子时不时咕咕地叫,吵得人无法安睡。吃了萝卜干,好渴,硫磺水也不管了,解解渴先。肚子饿得发痛,招弟两拳使劲按着肚子,让自己感觉不到饥饿。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招弟早早地来到学校厨房打水喝。
  晚上,来弟说半个钟的骑车到学校好累,也在四脚寨住下来,各自带着学校蒸的钵子饭,凑着萝卜干,开水,吃得很香。饭后,两个人还到未来中学后山去散步。余辉下,四脚寨周边的野草树木俞发苍翠,这个古老破旧的房子有着某种神秘的面纱。
  比起在甲甲屋,四脚寨的日子真是美好如神仙生活。
  大约过了两个月时光,一天放学,招弟回到四脚寨,发现自己的四块木板被挪出门口,还有水桶。从里面走出一位脑门半秃的中年男人。
  “这些东西,是你的吗?”他指了指木板和水桶问招弟。
  “是的。”招弟原本就木讷,此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间房子我要用来养鸽子,不能给你住了,抱歉。”他说完走进房间,关上门。
  逵婆说可能是没有给房租,人家肯定是养鸽子划算。
  “不给就不给,有什么了不起,那个破房子,像个鬼屋,晚上经常被吓得心惊惊的。”
  “给你住是人情,不给你住是道理,是我们疏忽了。”逵婆说出很有文化的话来。
  招弟又开始跑步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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