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喜获政府来帮扶

　　“当我们与日常不期而遇时，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生活的失恋者。”孤独自处的日子总会激起人们对美好往事反刍式的回忆。月妹当然概莫能外。“月妹，你要是考上大学了，我该送你一件啥样的贺礼呢？”“这话当真？”月妹看着满脸堆笑的二哥满心狐疑地问道。“当然了，除了假话，我哪句不是真的？”二哥向月妹做了个鬼脸。“好，我要是考上大学，啥都不要，只是要大哥二哥每人给我带个嫂子回来就成了……”“这——这有何难？你哥我就是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主——三只腿的蛤蟆不敢说，两条腿的美女多的是，你还怕哥找不到老婆不成？不行，不行，我看这样吧？”二哥诡秘地盯着眼前的傻妹妹，正等她上当呢！“你看咋样？说！”“咋样？就这样——就一只羊，就送你一只‘羊’，而且是一直咩咩叫的小母羊……哈哈，哈哈……”见妹妹果然上当了，二哥将手里的书本往地上一扔，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你，还研究生，咋专门研究法子损人呢？”
　　这送东西和损人有啥关系吗？也许有些读者早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吧？哈哈，那你就赶紧竖起耳朵，听我慢慢道来吧！原来，青海甘肃那边的偏远农村有个近似风俗的习惯，但凡谁家女孩长到过十一、二岁了，每年生日那天东家都会备好酒席，邀请亲戚前来喝酒祝贺。按照我们的思维模式，大家肯定会照例出上数目不等的份子钱，或者送上一些孩子心仪的礼品。要是这样，那你真是打错特错了。那些比我们更有远见的牧民，每人给那位公主小寿星送上的竟然是一只小母羊。你千万别小瞧了这些作为贺礼送来的小母羊，它们跟随家里的羊群一起慢慢长大，繁衍。几年下来，那些生日礼品羊就会成几何级数膨胀开来，其数目由原来的几只最终变成十几只，几十只羊，甚至会发展到百十来只羊。等这个女孩到了出嫁的年龄了，那百十来只羊自然作为女孩儿的全部嫁妆，跟随女儿嫁将出去，那将会怎们样？呵！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哥，你，你……”“我？我咋的了？明个等你考上大学了，哥啥也不送，就送你一头羊！你平时这么‘羊’（方言，易动怒，脾气坏），我看送这个最合适！”“你，你，你……”月妹被二哥这顿戏谑的言语调侃得面红耳赤。可是二哥还是拍了拍月妹仍然扎着一根独辫的头说：“傻妹妹，玩笑归玩笑，事情归事情，我听说村里正在向镇上争取扶贫计划，据说就有……”“真的？要是那样……”月妹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在这个偏僻的乡村，这块穷得几乎兔子不拉屎的黄土地，在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家庭，要是能有几十只免费的扶贫羊，那几年下来，这羊群还不像个大雪团，越滚越大？要是有雪中送炭的海基会，那大哥的婚事，二哥的房子，自己的学费，家里的家当，还有咱老爸早就该下班的一身衣服？是啊！想到这里，月妹的脑袋像闷罐车里忽然开了个天窗，一下子就豁亮起来了，清晰起来了。
　　这幸福要是来临了，真是拦也拦不住。一年以后，月妹一家人居然真的美梦成真了，唯一不同的是，月妹看到的既不是“一只”，更不是“二哥”送来的，而是镇政府特意派人赶来的——成群的大滩羊啊！今天，赶着这群来之不易的羊群，月妹满怀憧憬，更是感慨万千。这群不远千里来到合肥的滩羊不仅是月妹全家的宝贝，也是全组、全村，乃至全镇的希望啊！电视上说了，为了实现几亿农民奔小康这一宏伟目标，国家近来专门在安徽农村试点一个“对口帮扶”的项目。根据上面的规定，月妹家正是全镇唯一达标的帮扶户，也是全县为数不多的试点帮扶对象之一。之前，月妹就从邻居们不经意的言谈里，隐约地感觉到这群羊非同寻常的来历了。
　　“朝中无人不做官，厨房没人你莫钻”，这群羊刚被大汽车运到到镇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中传扬开了。他们甚至有鼻子有眼儿地胡侃起来，要不是咱安徽中央有人，这几十只滩羊还不早就被人家广州上海给抢去了才怪呢！就是因为我们安徽有人，合肥更是出了个大人物，镇上才搭上江淮分水岭专项治理计划的顺风车，搞到了救济，分到了专款。它们和养猪、养鸡、养鸭，大棚蔬菜，甚至退耕还林一样，都被列入国家预算，成为一种重要的扶贫手段。“切！上海、广州大街上能放羊吗？要说吃羊还差不多……”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对于以上传言，我们完全一笑了之。后来的某一天，因为土地二轮承包的原因，斗大的字不识半升的月妹爸，跟随村长从外村丈量土地回来，途经黄疃成兰饭店，并在那里接受了当地人的盛情款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装了一肚子黄疃卤鹅，晕晕乎乎地走到村口的月妹爸，居然被几个喜欢唠嗑的熟人拦住，硬把他留下继续聊天。也就是那次，村主任张道法的酒话还是从另一个侧面验证了关于羊群传言的真实性。
　　“我的乖乖，你们恐怕不知道吧？”据村长张道法说，我们张家镇里新近空降来了个美女镇长梅若贤，“啧啧”，人家那才叫水灵啊！尽管人家刚从省厅下来挂职不久，新来又乍到，人生地不熟——可是人家那就是有学问，货真价实的研究生，能说又会道，关键是人家清官眼睛明，能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不像以前的夏镇长……嗳！你还别说，大哥，就你家的羊，还多亏人家帮忙啊！要不然……“呃！”酒气熏天的村主任借打嗝那会儿功夫，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身边人。众人像正在等待进食的群鸭，瞪着一双双渴望继续的大眼睛，望着眼前演讲人。“嗯嗯，嗯嗯！”也许粉丝们的热情鼓励，偶尔成功的自豪感再次点燃了他郁结许久的激情的缘故吧，这位莽汉村主任好像早已忘记平日总是挂在嘴边的“忌讳”，像《范进中举》里的胡屠户，七分夸张，几分卖弄地清了一会嗓子，“咕咚”一声，老牛反刍般地咽了一口吐沫，继续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饱受村主任赞美的美女镇长不是别人，就是上次陪着省、市、县三级领导，驱车赶到学校检查，并对之进行实际考察的那个卷发美女——刘文中老师的夫人啊！因为丈夫的原因，梅镇长自然难免会与学校打交道。或许长期在一起生活，受到丈夫耳濡目染的梅若贤在工作之余也会情不自禁地关心起学校的事情，偶尔也会明里暗里帮着丈夫解决一些棘手的难题，何况王月妹是他们夫妻俩五六年的帮扶对象呢！听说王月妹学习刻苦成绩优秀，但是因母亲早逝，唯一健在的父亲不仅要为尚未成家的大哥张罗亲事，还要给正在上海读研的二哥拼凑学费而日夜操劳。尽管懂事的王月妹没有像其他同龄人那样不顾家境，哭爹叫娘要去城里上学，但是头发过早花白的老父亲还是难以承受家庭的重负，没法将有限的精力倾注到唯一的女儿身上。
　　“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必定为你开启一扇窗”。好在一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好心人实在不忍看到中途辍学的悲剧在一个家庭再次上演。为了避免成绩优秀的王月妹成绩下滑，甚至步她大哥的后尘，大家纷纷向这位善良聪慧懂事的王月妹伸出援助之手。而学校每年，甚至每个季节照例都会举办各种竞赛。一旦赛事结束，校方会以各种方式将爱心人士捐赠的衣物、书本或现金等，以奖品这一比较含蓄的形势发放到月妹手中。在这群爱心人士的帮助下，王月妹不仅顺利读完了初中，而且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张家镇中学——这所郊县数一数二的农村高中继续学业。在这群难以计数的无名爱心人士中，就有刘文中和梅若贤两个被他们自己刻意隐去的名字。为了不影响月妹的学习，他俩在安大读研时，就按照城里学生的标准按月准时给正在张家镇中学读书的王月妹匿名捐款，甚至现在还在继续……
　　你们不知道？上次地震，张家镇周边就倒了不少房屋、猪圈，损失惨重啊！月妹家震坏的房子就是在梅镇长的亲自关照下，不一个月就被换成了砖瓦房。月妹爸你斗大的字不识半升，身体又不是很结壮，那真是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的主，凭你那一大把年纪，即使在外面干点粗活，人家老板也不一定敢要呢。可你偏偏就被人请去帮忙丈量土地，搞点小创收，补贴补贴家用——人家说这也与她家刘老师的关心分不开呢！月妹老爸虽然将信将疑，但是回头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呀！人家木匠瓦匠，谁个不是拖儿挈女，远走他乡呢？月妹大哥居然可以在不到几里远的镇上打工……据说上周，在镇党委联席会议上，一张偌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上毫无例外地摆满了来自各个村委的上报材料，七名党委成员正在研究镇里的军国大事呢！“刘村的刘三强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我看应该当场淘汰。”“至于张村的张三横，听说经常在外酗酒闹事，要是把几十头滩羊交到他手里，三天不到晚，还不被他赔了个精光才怪呢！”“王村的……比较稳重能干……”在各位委员明主评议后，梅镇长最后向镇党委联席会议提议说：“刚才各位委员都畅所欲言，表达了各自的真实意见，而帮扶对象只有一个。本着执政为民，帮扶自立的原则，再综合大家的意见，我看今天仍旧采用无记名投票的方式，决定这次‘羊落谁家’吧？”看来月妹家最终顺利获得对口帮扶，应该是梅镇长一个多月东奔西走，甚至彻夜难眠的精彩一笔吧！
　　“哦！是，是这样啊！”竟然不是那个下劲……老爸惊讶得张大嘴巴，愣了半天。月妹听到此言更是恍然大悟，感慨万千。原来就是呆头呆脑的李金国上次撞见的美女，带着金丝眼镜，满头卷发的，陪同上面领导莅临学校指导工作的女镇长？嘿嘿，难怪语文老师说他已有对象了，对，应该就是她了。
　　唉！一阵悠悠的南风吹动鬓角的丝丝缕缕的乌发，送来一阵淡淡的槐花的清香。月妹慢慢抬起头来，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北河对岸，一层层崭新的蔬菜大棚像雪白的浪涛一直涌向望不到尽头的天边。听着马山前像甲壳虫一般来来去去，走走停停，“轰轰”地喷着黑烟的推土机的轰鸣声，月妹长叹的一声，随即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把扎在辫梢的水钻小坠子挂件摇得啪啪响。这顿近似响鞭的“噼啪”声，吓得正在一旁忙着低头啃草的小羊们，像受惊的鸟雀，“呼”地一声撒开细腿四散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