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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梁》下、第十六章 红卫奶奶击倒了

作品名称:荷花梁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9-09-06 08:03:55      字数:9570

  梁冉华急得团团转。晚芽恨过气过,听到三奶奶的怒骂声,也觉得对红卫奶奶有点儿过分了。蒋二发和蒋小发打她的官司,不应该把气撒到红卫奶奶头上,她已经够可怜了。我这样任性,一点不给红卫奶奶面子,她平时总是小心翼翼的,我们这样气她,她能搁得下脸吗?想到这里,她拿起梳子把弄乱的头发梳了几下,在水龙头上擦了一下脸。
  梁冉华回房拿了汽车钥匙,说:“晚芽,我们也去吧!”
  “去哪儿?”
  “去追红卫奶奶。”梁冉华手里的钥匙哗啦啦地响。
  “秋草呢?”
  “红卫奶奶叫她拦出租车,还没回来,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横路,她就自己扑了上去。”
  “啊!快去追,她一个人吗?”
  “不是,你阿爸在车子起动之前,也钻进了出租车。”
  晚芽用手拍着胸口,喘着粗气说:“吓死我了。幸亏阿爸动作快。”
  “我来开车吧!”晚芽从梁冉华手里接过钥匙,说,“我猜红卫奶奶回家找蒋二发、蒋小发。”
  “……”梁冉华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
  “这些人的能量真够大的,凭空可以弄出这么大的官司来,文化大革命精神在他们这些贼腔里又发酵了。”晚芽踩着刹车,猛力转动钥匙。
  “放心吧!法院不是吃素的?”梁冉华把黄常衡的大衣滑到腿上,伸手拍了拍晚芽的胳膊。
  三奶奶站在汽车旁边半天没说话了,她接过梁冉华的话说:“对!我们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背后戳一刀。晚芽一定要跟这群强盗论理论理,难道这个法院是他爹开的。”
  “三奶奶,法院凭证据受理,但是,在审理中法院一定要调查这些证据的真实性。他们造的假东西,是经不起推敲的,他们可以把水搅浑,然后撒网……我们一定要冷静,不能上他们的当,不能跟着他们的思路走。”梁冉华从车窗里伸出头说
  “那么,我们晚芽就瞎吃这些祸水。”
  “三太太,民事官司,原被告是平等的,他们搅浑的水,他们泼的祸水,最后都要让他们自己吞进去的。晚芽救助红卫和红卫奶奶,坦坦荡荡,法院一定会弄清楚的。”
  “对!红卫没良心,红卫奶奶肚里一本账……”
  “古格,古格!”晚芽的手机响了。
  这边乱得一团糟,饼干厂那边又来了电话。车间主任说,今天要去订购面粉,刚才法院来把账号封了,一分钱也转不动。晚芽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不由自主地又升了起来。八月半的月饼都订出去了,现在工人都在加班加点地在赶,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来这一套。分明是在有意给我设卡。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恨我呢?我与他们很少有接触,他们的母亲走投无路,求了我,我才把他们接过来的。当时我发自内心一千个不愿意呀!可是,见老人那么的无助,从床上滚下来后都爬不起来,晚芽岂能一走了之。晚芽万般无奈才收下他们。你们说老人有那么多的金银、钱财,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把老人接回家去呢?老人那么有钱,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要分钱。红卫后妈来占据了住房,老人没地方住,你们还不把她接回去。前几日,不是说没地方安排老人。老人有那么多的金银钱财,你们可以砌呀!
  “晚芽!家里的面粉不多了,你快回来。”梁能刚又打电话来。
  晚芽放下电话,一个激灵,脑子迅速转起来:对呀,我怎么也顺着他们的思路呢,他们本来就是无理起闹,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些证据都是假的。还要我去与之论理吗?与这样的无赖是无法说理的。我不应该拾起他们撒下的一地鸡毛。我不理他们,相信法院能查清楚的。
  我不理他们,可是,被他们造得像真的一样。我饼干厂现在没有面粉怎么办?
  “自己跑一次,多年的交情,厂里总归给点面子吧!去赊几吨面粉。”晚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跟梁冉华说。
  “你去吧!我自己去。”梁冉华说。
  这时候秋草坐着出租车回来了。
  梁冉华和秋草坐着出租车赶到红卫奶奶儿子家,红卫奶奶已经跌在地上。她的儿子们见她跌倒在地,这时候都鸦雀无声。梁冉华和秋草来了,这些人见晚芽没来,他们又来劲了,母亲昏倒在地视而不见。倒是从鼻腔里哼出声,明明知道都是假证据,见晚芽没来,就说晚芽害怕了。小媳妇朝着梁冉华得意地讪笑着说:“到底做贼心虚,不敢来面对我们。”她觉得又朝着既定目标前进了一大步,用手指抓着满头的卷发,不无夸张地扭动着腰肢来到蒋二发面前,又说,“听我的没错,事在人为。”
  蒋二发媳妇瞄了一下小媳妇,嘴巴一欠,带出一个哼字,摇着膀子抖着头颅说:“坐在屋里划几行字,也都是从我们弄来的证据里抄的。我见识了,就这么个本事。”
  梁冉华不听她们的斗嘴,焦急地招呼秋草把红卫奶奶弄到车上送医院。黄常衡因为石玉凤的久病,他倒成医了。
  “不能动,有阿司匹林吗?用水灌一片,等救护车来。”黄常衡说,“喂,儿子们,请问你们有阿司匹林吗?”
  “派什么用?”蒋二发问。
  “给你妈吃。”
  “瞎吃药,要死人的。黄校长,你负得起吗?”
  “我负得起,我知道你妈这症状是脑梗……”
  “你在吓我们……”
  “在出租车上,我看到就在前边有个药店,我去买。”秋草说。
  晚芽联系好了赊面粉的事,到红卫奶奶家,大家已经离开。她赶到医院,看到父亲和妈咪焦急地等在急救室门外,蒋家的儿子也坐在急救室门口的椅子上。黄常衡和梁冉华、秋草把红卫奶奶送到医院。蒋二发和蒋小发骑着摩托车过来时,红卫奶奶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
  晚芽轻轻地走到梁冉华身边坐下,贴着妈咪的耳朵问:“怎么回事啊?”
  梁冉华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用眼睛看了一下低头坐在椅子上的蒋二发,拉起晚芽走到医院的院子里。她把听来的复述给晚芽。
  红卫奶奶知道了她的两个儿子,凭空捏造了证据告晚芽。气得手脚都发冷了,出租车直接开到蒋家的院子里。蒋二发和蒋小发见怒气冲冲的母亲回家,他们知道母亲会来找他们的,早已商量好了,坐等母亲来干仗。
  一脸怒气的红卫奶奶,颤巍巍地推着车门,推了几下没推开,黄常衡忙下车帮她开了车门。蒋二发见黄常衡一起来,于是慢条斯理地渡出房门,倒是先与黄常衡招呼道:“黄校长,稀客,屋里坐,屋里坐。”
  红卫奶奶早已憋不住了,大声吼道:“畜生!”
  “妈,我不是畜生,我是您亲生的。”
  “你倒还记得,我是你的亲妈。”
  “妈,你再看不起我,我是你亲生的改不了。”
  “我病得起不了床时,我的亲儿子哪里去了?我住在医院一个月,我的亲儿子们在哪里?我没地方住的时候,我的亲儿子在哪里?”
  “妈,我的亲妈,您怎么会没地方住呢?我记得您要把房子给饼干厂买饼干。”
  “租!”
  “好好,租给饼干厂。妈,我是您的亲儿子,您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擅自把房子抵给人家。妈您真是老糊涂了,人家借钱给您,就是看相您的街面房。您是什么底子,人家是什么底子,人家是商海里翻跟斗的人精,您,我的亲妈,您算得过人家妈?”
  “你,你这个畜生,这钱是,是我,是我……”红卫奶奶脸涨得菲菲红,一时语塞。
  “妈,您说呀,是您要借呢还是人家要借给您呢?”
  “是我。”红卫奶奶深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门说,“是我偷偷拿的。”
  “红卫奶奶……”黄常衡欲阻止。
  “妈,我的亲妈,您有退休工资,我们小兄弟俩用过您一分钱吗?您还给人家做保姆,还嫌钱不够用吗?”
  “孙子孙女的学费,都是我出的。”
  “不错,我不会赖账的。可是,这个钱是房租钱。不是您的……”
  “畜生,我养你们这么大,你们成家立业了……”
  “妈,我们是成家立业了。所以,我们不像大哥那样还要您照顾,我们都是自己当家。”
  “你们小的时候,大哥挣钱养你们,你们难道不记得了吗?”
  蒋小发从他二哥身后转出来说:“这是大哥替你们爷娘心力,养儿育女是爷娘的责任,你们让大哥去挣钱,那是您和大哥之间的账,与我们小兄弟俩无关的,按照您的意思,我们长大了,还要赡养大哥。”
  “你们,你们油嘴滑舌,我今天不跟你们说这些。我要问你们两个畜生,你们为什么要起诉黄晚芽,你不知道是晚芽救了你们的亲娘。”红卫奶奶用颤抖的手指头指着蒋小发,“忘恩负义的畜生。”
  “妈,跟您说过多少遍了,我们不是畜生,我们是您亲生的。”
  “你们就是忘恩无义的畜生,你们今天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起诉晚芽这个大恩人。”
  蒋二发和蒋小发嘿嘿一笑,撇开母亲,对黄常衡说:“黄校长,有本事,叫晚芽来对质,还用得着烦您出面搬出我妈。我妈有两行半字落在你们手里,有你在场,她只能这样跟我们说话。”
  “你们怎么是这样子呢?我是怕老人……”
  “你是怕老人不肯帮晚芽说话,眼看着晚芽的饼干厂的来路要水落石出了。你,黄校长狗急跳墙,说好听的诱骗我妈来,说不好听点,绑架我妈来跟我们闹,梦想挽回败局。”
  黄常衡握着拳头,在自己的胸前上下锤了几下,抖着声音说:“人总归要讲点道德,你们怎么能如此的信口雌黄呢?都像你们这样,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倒退到荒蛮社会。”
  “咿……黄校长,你怎么那样的不懂法,现在是什么时代,是法治社会时代,说话,打官司都是凭证据的。您用校长的道德经压我们文盲,别说我们不吃你这套,法院也不会采信你的道德经的。”
  “我是说,我是说,你们对待母亲……你们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你们的亲妈。”
  “我们侮辱她了吗?哪个地方侮辱了她?我们家里的事,不用你来捣酱糊。好伐。”
  “……”黄常衡气得脸都绿了,抖着嘴唇说:“法院受理,不是你们胜诉。”
  “你在诅咒我们吗?滚,给我滚出去,这里是蒋家,我们不欢迎你。”
  黄常衡真生气了,叹一个没头气,转身就走。红卫奶奶一把拉住黄常衡,从地上捡起一根门闩,朝蒋小发打过去。孙子伸过一条腿,她重重地跌倒在地,抬起头想喊,没喊出了,头一偏就不省人事了。这时候我和秋草的出租车也到了。
  梁冉华复述完毕,说出去买点吃的来。
  晚芽也没有马上回急救室,她心里烦躁着,卫生局来查饼干厂,提出了好几条的整改意见。有的花点钱能整改,有的就是把饼干厂拆了重建也很难办到,前几天梁能刚去送了点钱,有点儿松动。其实她心里明白,提高标准的要求,就是要点儿打点。然而,心里总是有点儿堵。这样的事,就像脖子上被套个绳索,绳索的一头掌握在别人手里,要你活你就活,要你死随便找个理由,一拉绳索饼干厂就顷刻报废。
  现在这帮流氓造假起诉我,阿爸和妈咪都非常乐观,觉得我们都堂堂正正,我们是救了红卫奶奶,这样颠倒黑白的官司,我们是不会输的。与红卫奶奶的关系,谁不知道是她在苦苦哀求,粘着我。可是,流氓的证据再假,再荒唐。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呢?还有那些出证据的人,一定得到了蒋二发等的好处,也许还有很高报酬的承诺。
  我失意痛苦时,别人冷眼旁观。我渐渐好起来了,饼干厂盈利了,发展了,又有多少人恨我、妒忌我。流氓打我官司,99%的人都知道,这是流氓在敲诈我。然而还有那么些人在等着看我好看,巴不得我败诉,饼干厂被流氓分了才开心。虽然对看好看的人毫无好处,甚至有点儿间接伤害,这些阿Q倒认为一点儿小损失能换来一日好心情,总比看着别人挣大钱来得舒服。例如有家人在饼干厂上班,例如饼干厂的副产品拿回家喂猪。阿Q们认为毕竟是毛毛雨,饼干厂倒闭了,晚芽败诉了,那才是大快人心呢。平时看着晚芽汽车进汽车出的,看到她潦倒骑自行车,心里也会幸灾乐祸的开心一阵。
  还有连弟夫妇;还有因为曾经偷过饼干厂的东西;或者偷懒被饼干厂处理过;或者被工厂开除的那些人。还有,因为某一次请客忘记到门上请,还有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对于别人的成功心里不舒服的。还有因为与支持我的某个干部有成见,想通过整倒我而敲打某个干部。虽然我对亲戚平时总归不缺礼,过年过节我都有礼到门,但有某些亲戚,表面上说,晚芽太客气了,我们一直吃你的,也拿不出什么还礼。而心里还是不平衡的,他们口头上说谢谢晚芽年年逢节日都送礼,内心还是嫌少,即使晚芽拿出半个饼干厂分给他们,他们还是不会满足的。他们妒忌,他们宁愿少了节日的礼物,也希望晚芽败诉。
  还有……晚芽抖了一下。那么自己会败诉吗?她抬头看了看慢慢落下去的太阳,对自己说只要他们在法院没有靠山,那倒不至于会败诉。不过一定要认真对待,不能因为自己清白而坐等胜诉。要用心,对他们的起诉状要反复推敲,对于自己的答辩状要斟词酌句。还有那些所谓的证人,拿了蒋家厚礼的可能要坚持,不过假的总归是假的,法官当庭询问时,很有可能要露出破绽。还有一些法盲,出于情面而出的证据,要晓之以理。
  我这方面呢。律师,是自己饼干厂的常年法律顾问,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我的证人,红卫奶奶当然也没有问题。想到红卫奶奶,晚芽又抖了一下。她能好起来吗?医生说刺激性脑梗。脑梗,对于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来说,恢复很难。如果她的脑子到底不能清醒了呢?那么我打胜官司又缺了一枚棋子。晚芽从小坤包里拿出小本子和笔,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她心里乱极了。她要写下来,最近有几个坎,几件要紧的事,大小纠纷一共有多少,怎么去解决。还有应收款,应付款各有多少,要落实人手去解决。八月半的送礼人数,干部方面的,关系户方面,近边的邻居,亲戚,帮助过工厂的人要多送一点,送什么呢?要拿得出手,又要人家喜欢的。工人的福利,那倒好处理,跟财务上说一声即可。
  官司,对呀,还有几个正在审理中的官司。有催款不得的官司,有供货商的质量官司,还有一个最大头的广东那个官司,那是一笔极大的资金。我一定要志在必得,而且官司一审已经胜诉,对方提出上诉。虽然上诉胜诉的几率很小,但毕竟数额巨大,对方一定会拿出浑身本事……最怕他走不正当的关系,那么就复杂了。
  还有连弟,最近那个老头病了。连弟把孩子送回来要梁能刚抚养,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小孩是老头亲生的,而法律意义上是梁能刚的儿子,与盼盼同等地位。虽然当时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还写好纸笔,每月给生活费。现在老头病了,麻烦来了,不想看她好看,当然要管她,管她的孩子,管她的老头,这是个很大的包袱,可是,能不背吗?梁能刚对我有点内疚,我当然不会去为难他的。唉……管得好,等孩子大了就能自理了,万一又遇到红卫奶奶的儿子们那个种。
  晚芽握着左手轻轻敲着石头,呆呆地盯着脚尖。
  “晚芽,你也吃一个。”梁冉华把一块面包放在石头上,又从马夹袋里拿一瓶水放下说:“这种诬告,不会胜诉的,放心吧!”
  “嗯,谢谢妈咪!”晚芽把纸笔放进小坤包里,拿起面包,小心地把包在面包上的油纸撕下大一半。右手捏着剩下的油纸,头转向右边咬一口,朝梁冉华笑着说,“谢谢妈咪,真饿了。我在统计八月半送礼的户数,觉得一年比一年多。妈咪,时间过得真快,晚芽走投无路办饼干厂,一转眼,盼盼都10岁了。办酒厂、饼干厂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要是早知道有那么多坎坎坷坷,我也不敢去办厂的。真是一步一个坎,防不胜防的陷阱。明明自己真心待人,别人却还要想方设法来害我。明明我帮助了他人,他人为什么还要那么的恨我,我怎么做了,才能让他人接受我呢?妈咪,你说大舅舅家,一次又一次的困难,我们都是不计前嫌,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他们总是好一阵子后,稍稍有点活力,又来倒打一耙。大虎媳妇病得快要死了,阿爸和妈咪救了他们。大舅舅与我们好了一阵子,我心里可开心了,觉得人心是肉长的,大舅舅到底转弯了。可惜呀!前几日我们拆老房子时,又来闹了。”
  “哎,别想那么多。我们能帮助别人,说明我们比他们过得好,也是我们做人的原则。别人领不领情,是别人的事,你帮助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别人回报。”梁冉华说。
  晚芽摇摇头说:“没有。”
  “那么得了,开心点。”
  “晚芽多么希望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现实,总是开心的日子太少了。”晚芽笑笑又说,“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进去看看红卫奶奶出来了没有。”
  红卫奶奶回到病房时,神智还是不清,嘴角留着口水。梁冉华用餐巾纸帮她擦着口水,见她嘴里哼哼唧唧的,梁冉华用手摸摸她的额头说:“老太太一定能很难受,紧锁着眉头。”
  医生说:“你们不能再刺激她了,这个老人是受到刺激突发脑梗。”
  “医生,不要紧吧?”梁冉华抬起头问道,“能恢复吗?”
  “命是保住了。先住院治疗,把梗塞排除了。回家好好养护,有可能要影响以后行动。回家买一张轮椅,尽量都晒晒太阳,多接触人。你们有空多与她交流交流,尽量不要再刺激她。”
  梁冉华点着头说:“好,好!一定不让她再受刺激。”
  护士盯着病床旁边几个扑闪着的仪器看了看,又把按钮转了转。从白大褂的袋口拔出一支笔,在纸上扭了几扭,把笔别回袋口。从腰间一串小圈圈上,撕下一条胶布,贴在输液针头后的皮管上。转身走到门口,蒋二发拦着护士说:“我妈还能开口说话吗?”
  “难说,回去加强护理。”护士说。
  蒋二发对蒋小发说:“看样子,开不了口了。”一股讪笑快速在哥俩脸上滑过。当他们抬起头的那一刻,发现晚芽在盯着他们,先是低下头,然后哥俩相视一笑,又同时朝晚芽挑逗地一笑。
  晚芽没有避开他们的目光,不愠不怒淡淡地看着他们身后的那堵墙。她胸有成竹地想,即使红卫奶奶能开口,我也绝不会让她出来作证的。这是她的悲,她内心最深最痛的一块心病。晚芽岂能再去揭她的伤疤。
  秋草在医院陪着红卫奶奶,她的两个儿子起先晚上下了班,来病房坐一会儿。后来星期天来,他们说请不出假。晚芽隔天送点东西,跟医生见见面。梁冉华和黄常衡每天都来送菜送饭,红卫奶奶渐渐能在别人帮助下翻个身,虽然说话非常费劲。但是她认识晚芽,晚芽一去她就笑了。后来左手能动了,晚芽一进病房,她就拉着晚芽的手,哄哄地要说话。秋草说,有一天早晨清楚地听见她喊了一声晚芽。
  梁冉华知道她还在惦记那场官司,眼看着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虽然现在大家对于官司避而不谈。她想问,又讲不出来,蒋家弟兄,来得越来越稀疏,来了也坐一会儿就急着走了。梁冉华家里正盖房子,叮嘱秋草,蒋家的人来了不要走开,尽量与他们说一些红卫奶奶的病情,医药费等等,不要让他们提官司的事。而蒋家兄弟也没有兴趣跟秋草谈官司上的事,又怕医院催他交钱,所以星期天来坐一会儿,就像火烫屁股一样走了。
  快要出院的时候,她的脑子基本清醒了,唧唧喔喔的说话,秋草、晚芽、梁冉华都听得懂她的意思了。医院通知可以出院,晚芽又纠结了,直接接回黄家,虽然,朝南屋拆了,但是还有原来两间的朝东屋,后来又盖了一间,新盖的这间黄常衡和梁冉华住,原来两间一间厨房,南头大的一间,仍然秋草母女一间,三奶奶和红卫奶奶一间。晚芽叹一口气,梁冉华说:“考虑到秋草要照顾红卫奶奶,那么可以让春花与三奶奶住。”
  晚芽说:“要不让医院通知蒋家去结账,把老人接回家。”
  “不行,”梁冉华脸都急红了,“红卫奶奶身体非常虚弱,如果再刺激一下,那么全功尽去,就是他们能好好的看护她,那么谁能保得证他们不在老人面前提官司的事。晚芽我们不差这几个钱。”
  晚芽低着头,默默地踢着地上的树叶。梁冉华看着这个继女,心里想晚芽平时花钱很大方的,为什么为几个医药费就这样纠结。再说前头已经为红卫奶奶付了大部分,后边用药逐渐减少,应该没有多少余款,如果晚芽有难处,就自己拿好了。
  梁冉华清一清嗓子说:“晚芽,你心里难过,我知道。我也非常气愤的,不过我们不能为难老人家。如果你有心结,明天我去结账。”
  “妈咪!”晚芽抬起头,梁冉华看到晚芽泪光闪闪,心扑腾一下。心想哪句话刺痛了晚芽,迅速转动脑子,把刚才的话翻腾一边。她正找不到向晚芽道歉的话。
  晚芽又说:“妈咪,您是了解晚芽的。晚芽实在怕蒋家弟兄再来倒打一耙。说我把红卫奶奶抢回家,威胁老人帮我作证。他们要是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自己儿子没接母亲回家,倒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又出钱又出力,为什么?如果真让他们接回家,我也知道很不合适,红卫奶奶身体还算能自理时,他们都要推出来。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坐起来。这种病花钱倒不一定很多,可是很累人的,得有个人全方位伺候。不知道秋草能坚持多久?从嘴巴头伺候到屁股头。一天24小时的服务,天天如此。不辛苦也心烦。还要夜夜与一个瘫痪老人住一个房间。秋草付出了辛苦,我们付出了金钱和精力,蒋家弟兄一句话就一笔勾销。虽然,我们没有想过要蒋家什么回报。可是,付出了辛苦和金钱,还要被他们说成为了威胁老人。万一红卫奶奶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还可以说我们,说得轻的话我们没有照顾好,说得重也可以说我们虐待致死。”
  晚芽自知有些失态,稍微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这种人的思维与常人不同,他们的所思所为,我们是不能理解的。他们的行事我们是无法想象,根本想不到的。有的事我们认为非常丢人,别说去做,就是想一想也觉得脸红,他们做起来行若无事。有时候被他们击得有点儿晕头转向,在他们一堆证据面前,有时候无法冷静,往往要被愤怒气昏头脑。妈咪,晚芽如果直接在他们的造假上,跟他们纠缠,那么晚芽也许真要输了。”
  “晚芽,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我更知道你为红卫和红卫奶奶,吃了不少的苦。对于这样的人家理应该远离,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妈咪!”晚芽扬起脖子,泪水哗哗地淌,紧一紧大衣领子,低下头说,“红卫奶奶一定要接到黄家住。不过要有个过程,晚芽与他们的交道多了,不得不防一手。”
  梁冉华拍了拍晚芽的肩膀,重重地吐了口气。
  
  居委会主任和陈大妈,穿过马路来到一条小弄堂里,弄堂真的是小,两辆自行车对面穿过,胆小的要下车。地上铺着青砖,有点儿湿滑,靠着墙脚的地方长满了青苔。墙壁的下边也长着青苔,有的地方往上长到十几公分高,有的少一点,也有背阳的地方,青苔都到了凳那么高。弄堂两边的木门像老态龙钟的老人脸,皱纹都有点儿刺手,一窗一门后面是一条通往内院的通道。两人轻轻推开木门,通道的一边堆着一些旧木板之类的东西,两人改并排为前后,穿过昏暗的过道。里面一个小院子,原来铺的青砖七翘八裂,东一个坑,西一个洼,前天下了点雨,坑、洼里积着水。两人低着头,挑着地方落脚,有点像练梅花桩。
  “主任、陈大妈来了!屋里坐。”小院是朝东的,朝南厢房前的井旁边,一个正在洗衣服的女人招呼道。
  “不了,我们来找蒋二发?”说着熟门熟路地往朝东正屋走去。
  “蒋二发去了蒋小发那里,夫妻两人一道出去的。”女人说。
  “哦,那我们去蒋小发家去。”居委会主任说。
  朝东正屋有五小间,一床长一间,是红卫奶奶丈夫在世时买的,五间房,加起来50多平米,原来蒋家一家人住的,街面上的两间是红卫奶奶与女儿的裁缝店。大儿子结婚,单位分了房。这五小间就给二儿子和小儿子,后来小儿子弄到了公寓房套间,搬了出去,蒋二发把弟弟这份买了下来。那天红卫奶奶就是来这里找她的儿子们。
  蒋二发夫妇真是去了蒋小发家,这时候正坐在蒋小发的客厅里,一人捧着一只茶杯。见主任和陈大妈来,蒋小发让出三人沙发,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自己端一把椅子坐在三人沙发对面,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主任喝茶!”把一只茶杯向主任方向推了推。把另一只茶杯朝陈大妈推了推说,“陈大妈喝茶!”
  蒋二发放下手里的杯子,咳了一下说:“主任和陈大妈来了。我们夫妻俩过来,就是商量接我妈的事。”
  居委会主任接着说:“那好,上午医院打来电话说你妈可以出院了。叫你们弟兄两个去医院结账。”
  “啊!老太婆自己有钱不用,要我们去结账?不去!二发先把经济账搞清楚了。”蒋二媳妇说着绿了脸。
  “总归先把老人接回家,然后有账算账”
  “做啥不叫黄晚芽接,她是大房里的,我们小的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蒋嫂,你这话不能这样说。晚芽现在与蒋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大房里不是有媳妇吗?要不你们三家商量商量。”
  “哼!这个骚货,我烂脱舌头根也不与她说话。”
  陈大妈说:“蒋嫂,你不与她说话,可是她是蒋家法定的大儿媳。”
  “还法定,都把野男人带到蒋家来抢占房子。”
  “陈大妈,我们还是与蒋二发和小发商量商量吧!赡养父母是儿女的责任。”居委会主任把话题收了回来。
  蒋小发说:“不过总得与家里人协商一下,眼下我老婆去开家长会议去了。”
  “那好,我们等你们的消息。”居委会主任拉开了门,一脚跨到门外,又回头说,“尽快!”
  陈大妈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茶杯,她看看兄弟俩,又看看房门口的主任。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慢站起来,张了张嘴再次回头看看蒋二发,轻轻叹口气,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陈大妈,您老走好!”蒋二发伸手做了个请走的动作。
  陈大妈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父母亲见一天少一天,现在不在乎将来后悔来不及的。
  出了门,陈大妈紧走两步,追上主任说:“现在去哪里?”
  “回家。”
  “去做做晚芽的工作吧!”
  “晚芽也难呀!”等了等又说,“也不是晚芽不愿意接。要不,我们去敬老院看看。”
  “敬老院只收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况且……”陈大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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