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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名称:道澧沅      作者:五一      发布时间:2019-09-04 10:10:18      字数:6012

  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党部书记长胡开材阴沉着脸坐在办公室里,前方每天都有坏消息传来,心情实在好不了。办事员小林小心翼翼地来报告,有客来访,是一位军人。
  身着笔挺军装的吴铁铮健步走进了胡开材的办公室,朗声唤道:“开材兄!”
  胡开材惊喜过望:“哎呀,铁铮,怎么会是你呀?”紧紧地握住了吴铁铮的手;待下属出去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你那事了结了吗?”
  吴铁铮安乡人,年少时和胡开材在常德同过学,后来从了军,常年转战各地,多年未见面;前些年听说入狱了,心里一直牵挂着呢。
  “罗历戎军长保释,才放了我,现在在第36军司令部当军务处长。”吴铁铮道,“马上要赴前线了,先回老家看望了一下家人,顺道来拜会一下你这老友。”
  “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胡开材高兴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走,到我家小酌两杯,叙叙旧。”
  
  家就在附近一条幽静小巷里,是党部的公房宿舍。根叔买来酒菜,胡开材打开酒,替吴铁铮满上,自己不擅饮酒,却也倒了一杯作陪。
  “我那事其实很简单,是一个共党分子和我同名同姓,把我误抓了,稍微做一些调查就很清楚了。”吴铁铮呷了一口酒,“他娘的一查就查了四年,整整关了我四年,四年哪!”他伸出四根手指重复道,“要不是罗军长保释,还不知道会关到哪一天……”
  “怎会有这等荒唐事?”胡开材替老友叫屈。
  “还不是因为当年在中央军校当训练主任时,学校里一个胡宗南的亲戚贪污,被青年学生举报了,我公开支持青年学生,得罪了他,报复。”
  “铁铮兄,你为人太耿直,容易吃亏。”
  “天生的性格,没办法。”铁铮把杯中酒仰头干掉,“不就是关了我几年吗?我问心无愧,不丢人。我又不是头一次被关,清共那些年也抓了我审查,是黄埔同学集体保我出来的。呃,你那阵子不也被关押过?”
  
  一直安安静静呆在旁边听他们聊天的达垣惊讶地问:“爹爹也被关押过?”
  “哈哈哈,小家伙不知道吧?听说还是你爷爷揣着银票去把人给捞出来的。”
  “跟娃儿提这些干什么?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胡开材尴尬地笑笑,“早些年孙先生联共,农协主席肖干卿原本就是在一起共事的同僚,上头突然就清共了,要抓要杀了,哪下得了手哦?当时和周淘漉一起被派到临澧清理党务,明里暗里地帮了他们,最后落了个袒暴容共罪。”
  
  “唉,就是因为我们太善良太正直,才会吃这么些亏。”吴铁铮感叹道,“还记得陈采夫老弟吗?当年也是要查谁的贪污问题,结果也吃了亏。”
  “当然记得,我临澧老乡嘛,赵家乡的,哦,现在改叫修梅乡了。”开材轻抿一口,“当年他要清查临澧县劝学所所长郭养吾的贪污问题,反被诬告,开除了学籍。”
  “开除了学籍又怎么样,第二年就考了黄埔,和我是黄埔三期的同学。”
  
  酒至酣处,吴铁铮动容起来:“所以我说呀,正是因为我们都是正直之人,才会成为至交。想当初我们去北平求学,风华正茂啊!示威游行喊口号、追崇德先生赛先生……”
  铁铮向挚友举起酒杯,胡开材也举杯回敬,一起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民国八年(1919年),一帮湖南学子去北平求学,胡开材考取了燕京大学法律系,接触了三民主义,在北洋政府控制下的北平加入了国民党;毕业后到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工作,后被派回湖南从事地方党务工作。
  吴铁铮在北平留法勤工俭学预备班学习,因家道中落,无钱留法,返回湖南,在长沙参加毛泽东领导的驱逐湖南督军张敬尧运动。后考入黄埔军校,先后加入共产党、国民党,参加北伐,一直在军队里。
  两人虽一文一武,却意气相投。
  “当初我们是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救国图强,可现如今,倭寇肆虐,小人当道,民族危亡……”铁铮心中的憋屈平日里也没人说道,今日见了故友,借着酒劲,一吐为快。
  
  酒意阑珊之时,小林急匆匆跑到胡开材住处,向书记长汇报,西路日军打到大观山了,马上就会打进县城,齐县长已经率政府机关人员撤退,嘱咐党部机关也马上撤退。
  “我也要走了。”吴铁铮连忙起身,整理衣装。
  “你一身军装,可得当心哪!”胡开材替老友担忧着。
  “放心吧,怎么走我都安排好了。再说我是军人,为国家为民众赴死,在所不辞。”铁铮郑重地行了个军礼,“就此别过,珍重!”
  胡开材也郑重地抱拳回道:“珍重!”
  
  吴铁铮离去后,胡开材迅速集结党部机关人员,大家都早已做好撤离准备,随时待命着,接到命令,连夜开拔。
  这一天是1943年11月18日,临澧县城沦陷。
  
  一行人在夜色中紧赶慢赶,次日凌晨到达县城西南的太浮山脚下歇息。太浮山因汉代浮邱子在此修行得道而名,老爷以前曾携家人游历于此,但现在已无心看风景。
  根叔卸下担子,担子一头的箩筐里装着路上所需用品,另一头箩筐里蜷睡着少爷达垣。
  一直有节奏地发出吱呀吱呀声响的担子不再颤悠,达垣也就从这催眠曲中醒来了,他从箩筐边沿露出一双惺忪的眼:“这是到哪里呀?”说罢就势一翻,从箩筐里滚出来,跌落地上,坐在地上发呆。
  
  前方县政府的联络员来报,政府机关人员往桃源县方向去了。
  “不是约定去常德吗?”胡书记长问。
  “齐县长说常德城正是日军要攻打的目标,去不得。”来人道,“齐县长还说了,胡书记长您曾在桃源县当县长和党部书记多年,熟人多,方便。”
  胡开材意欲先到常德城打探一下消息,更多地了解一下战争局势,既然政府机关直接去了桃源,也只好作罢。
  
  正欲动身时,道路上又涌来一大群人,嘈杂中只听得“日本兵来了、日本兵来了”。根叔急得一把抱起达垣放进箩筐,老爷呵道:“自己走!”
  还沉浸在睡意中的达垣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老爷拽着手,跌跌撞撞地拖着走。根叔将箩筐里的物品平分,挑起担子几步赶了上来,一行人汇入到潮水一般的逃难大军中疾步向南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程,达垣跟着大人们不停地走;有时候是平坦的大路,有时候是崎岖不平的田埂,有时候穿梭在茂密的茅草丛里,有时候趟过冰凉的小溪。期间,根叔也用担子挑他,或者同行的公务人员轮流背他,但爹爹严厉,多半还是自己走。偶尔歇息一下,又总是被人群中不时传来的“日本兵来了”的声音驱赶着继续往前走,好像日本兵就在屁股后面追赶他们似的。最后他走得麻木了,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只知道机械地迈着步子,恍惚中他想,自己一生是否都将会这样走下去……
  
  天黑后一行人到达桃源县的浯溪乡,终于停顿下来。乡长是胡书记长从前的下属,已备好酒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先行抵达的齐县长早已在酒宴上候着了。
  席间,大家互相问候各自的行程,互相交换掌握的信息:
  临澧县城完全沦陷;
  日军在鸡公岩搜杀无辜群众,一次集体屠杀40多人,奸淫妇女多人;
  日军一个排对熊家峪进行报复,纵火烧毁熊家峪40户人家100多间房屋;
  县警察局保警大队在马鬃岭乡与日本骑兵激战,1名警员牺牲,2名警员被俘后遭杀害……
  众人扼腕叹息,悲愤不已。
  
  侧桌上,达垣对着满桌的大鱼大肉毫无胃口,甚至有点想吐。浯溪乡一带居住着很多回族、维吾尔族,当地的牛羊肉做得非常好吃,主人往往以特色“全牛席”招待贵宾;除了最常见的牛肉外,还有牛蹄、牛尾巴、牛肚、牛百叶等等。
  达垣整整一天都只啃了一个饼,现在却仍然没有一点儿食欲,只是一个劲儿喝水,脸色苍白。老爷批评儿子平日里缺乏锻炼,根叔分辩道:“造孽哦,娃儿这么小,几时吃过这个苦?”遂领着达垣回房歇息。
  根叔给达垣打了一盆热水洗脚,发现达垣脚底打满了水泡,心疼得不得了。用针小心地刺破,拿干净毛巾吸干水,叮嘱他千万不要把皮撕掉,要不然明天会疼得没法走路。达垣根本就没听见根叔在讲些什么,已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又匆匆上路,实际上桃源县这些天也一直告急,上上下下都忙碌着,一路上也碰到不少中央军的部队来来往往,有吃了败仗退下来的,有赶往前线增援的。
  老爷望着这混乱的场面,不禁感叹:“唉,昔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如今也是一片战乱景象,我们不知要到哪里寻一处能避战乱的山洞,做一个怡然自乐的秦人?”
  达垣听不懂爹爹在说些什么,他被脚疼折磨着,头前的水泡还没好,新的水泡又长出来了;最后这些水泡连为一体,脚底整张皮都脱开,里面尽是水,走起路来一挤一挤,怪难受的。
  根叔见少爷走路一瘸一拐,关切地询问少爷脚怎么样,达垣说:“娘做的鞋有点小,夹脚。”
  根叔笑道:“才做的新鞋怎么会小?是你的脚走得发热发胀了。”
  老爷在一旁也笑了,儿子的精神状态比前几日好多了,也坚强了许多。
  
  就这样风餐露宿、日夜兼行,一直走进了安化县境内的大山深处。
  在一处山林空地,有不少逃难的人三五成群的在那里歇脚,党部一行人也停下来修整。
  根叔从箩筐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少爷,馒头已搁了几天,又干又硬,达垣皱着眉头嘟哝着“又是馒头”,老爷呵斥道:“有吃的就不错了!这山林里头,到哪里买吃食去?”
  达垣不敢作声了,抱着干馒头啃了起来。老爷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点燃一支烟。
  突然一个痩高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奔向老爷,“扑通”一声跪下来,嘴里含混不清:“爷,赏一根吧,赏一根吧……”
  老爷先是一愣,随即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那男人,男人把烟叼在嘴里,双手在身上摸索着,老爷又给他点上。
  随行人员忙过来驱赶。老爷把剩下的半包烟扔给了他。痩高男人闭着眼使劲吸了一口,捡起半包烟蹒跚离去。
  
  达垣小声问根叔:“那人干什么哟?”
  “抽大烟的……”根叔轻蔑地一哼,“逃难路上断了货,熬不住了……”
  达垣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他想起了临澧老家的大宅院,想起了宅院里的娘、姐姐们,还有弟弟小毛,蓄积了多日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哟,一个抽大烟的有什么好哭的?”根叔真是不解人意。
  老爷摸着达垣的头:“莫哭,快到了。”他环望一眼周围的崇山峻岭,“这大山是天然屏障,安化县城就在山旮旯里,比较安全。先行的人已经在县城里租了一个院屋做临时办公地,我们不用继续走了。”
  
  书记长带着大家终于到安化县城安顿下来。
  走进租住的夏家堂屋,达垣一眼就看见神龛上一个木雕像,头朝下,手撑地,脚朝天,屁股对着外面。达垣好奇地上去戳戳他的屁股,老爷忙制止:“不得无礼!这可是神像。”
  “这是什么神啊?像个小娃儿。”达垣以前看到过的神像都是很严肃的,甚至凶神恶煞的,这个却显得那么诙谐。
  “这可不是小娃儿,他是翻坛倒峒张五郎,当地梅山教供奉的神。”老爷解释道,“倒立着的神,第一次见吧?好不好玩?”
  “好玩。”达垣望着这个叫张五郎的神,乐了。
  乐不过三秒,又拉下脸撇着嘴对老爷说:“爹,我想娘了。”
  老爷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想哦?我们是暂时安顿下来了,也不晓得你娘、你姐姐她们怎么样了……”
  
  此时的太太正悠闲地坐在陈家大院里晒太阳、纳鞋底,小毛蹲在旁边玩泥巴,对面屋里时不时传来陈隽少爷和雲璎小姐的谈笑声。
  陈家太太忙完家务活,也走过来陪着胡太太纳鞋底。
  “胡太太,我跟你说个事儿,”陈家太太挪了挪凳子,神秘地凑拢来,“我想跟你们胡家攀个亲,就是不晓得县太爷家我们高攀得起不?”说罢又朝对面屋努努嘴,“你看,他们自己也好着呢!”
  “讲什么高攀呀?我们家就是个空架子,你们陈家才是真正的大财主。”胡太太谦虚道,“只是雲璎这丫头还在读书呢。”
  “我晓得,不急,我们等她念完书。”
  “念完中学兴许还要念大学。”
  “哎呦,女娃儿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识得些字、明事理就够了。”
  陈家的殷实,胡太太是亲见了。雲璎不爱念书,太太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她也正有此意,便道:“那就等雲璎丫头念完初中再说吧。”
  “我大姐是要嫁人了么?”霓璎突然冒出来,把两位太太吓了一跳。
  “死丫头,搞什么鬼呢?”
  “刚到后山上捉了只雀儿。”霓璎炫耀地举起手里的雀,小毛见了连忙扑过来抢。
  霓璎把系着雀儿的绳套在小毛手上,又问一句:“我大姐是要嫁给陈隽哥了吗?”
  对面屋里的两人听见了外面妹妹叫喳喳的声,陈隽道:“许是我娘给你娘提我们的事了吧?”雲璎羞红了脸。
  
  
  前线战事风云变化。
  常德城的外围临澧、桃源、陬市、汉寿等地相继沦陷。
  常德城被完全包围。
  驻守常德的57师师长余程万誓与常城共存亡,血战数日后,57师大部弹尽人亡,城破。余程万率残部从沅水南岸的德山突围出去。
  12月初,国军反攻常德,日军只在常德留了一个中队,轻松收复常德。
  国军立即展开追击,又收复了桃源、临澧等外围地区。
  日军退至澧县澧水以北,双方在澧水一线形成对峙。
  
  临澧县光复,在外流浪了一个多月的县政府与县党部机关又重新回到临澧。
  据县寇灾救济委员会统计:全县伤亡民众6959人,其中被杀害915人,受辱妇女577人;被焚烧房屋10490间,毁坏房屋7211栋,损失耕牛3916头,荒芜田地85240亩。
  全县经济损失共约77亿元,其中,政府及所属机关损失2亿元,学校损失2.2亿元,电讯损失190万元,工业损失880万元,商业损失2亿元,各人民团体及合作社损失3.3亿元,公务员及居民财产损失61亿元。
  胡开材喝了一口从安化带回来的黑茶,眉头紧锁。面对案头一大堆数据,想起一路上的满目疮痍,他心情沉重,战后重建的工作任务繁重啊。
  小林悄悄向书记长汇报:“参议会检举,县粮管局处长浮报田赋损失1215石,他自己侵吞了两百多石,给其他官员分了一些。”又吞吞吐吐补充了一句,“齐县长也分了三百石。”
  胡开材气愤道:“这不是发国难财吗?”
  
  太太来到公署找老爷,让老爷吃了一惊。
  “你怎么进城来了?”
  太太气呼呼地说:“那包太太真不是个东西!我去她家接三丫头,她不放人,还哄我说娃儿出去了,我听见她悄悄吩咐家人带着娃儿躲。我从这屋赶到那屋,也没寻着。”太太喘了口气,“跟我玩躲家末儿(捉迷藏)呢,我又不熟悉她屋……”
  老爷笑了:“我当好大回事呢,还老远的跑进城来。她那是想娃儿想疯了。”
  “那是我的娃,我又没说把娃儿送给她。”
  “好了好了,等我忙完这阵,回去亲自接娃,还怕她不给啊?”
  太太的气稍微顺了点,这才想起正事来。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绸缎帕子包裹放桌上,打开来全是珠宝首饰,“县城里不是在搞灾后重建的募捐吗?我把这些首饰都捐出去。”
  老爷惊讶道:“你不是最喜欢你的这些首饰吗?上次的抗日募捐你都舍不得拿出来。”
  “上次我们家捐了一千石稻,我可没打囵顿(意为没一丝犹豫)。”太太白了老爷一眼。
  “其实我也不舍得!”太太轻抚一遍自己心爱的首饰,“经历这次战乱离别,我也算明白了,不把日本鬼子赶出去,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首饰嘛,我再慢慢积攒。”
  
  三丫头霈璎那里,不等老爷亲自去接,不多日包太太自己就乐滋滋地把她干女儿送回了胡家。“你们霈璎真是福星啊,是观音娘娘现世,给我们家送娃来的。”包太太眉飞色舞又略带羞涩地告诉胡太太,“我怀孕了。”
  胡太太听了由衷地替她高兴,争夺娃儿的不快烟消云散。
  
  达垣从安化一回到家,就听说了曾老先生去世的噩耗。
  一小队日本兵在宋玉庙驻扎了一宿,把学堂弄得乌烟瘴气,临走还对着宋玉大人的塑像撒尿。老先生上前制止,被日本兵拳脚相加,还挨了两枪托子。老先生哪受过这等屈辱啊!被家人抬回去后就卧床不起,一口痰上不来,不久就去世了。
  达垣疯了似的跑进学堂,仰视着宋玉大人像,耳畔响起老先生的叮咛:“无论时局如何,一定要好好读书啊!”
  达垣冲着空空的庙宇大喊一声:“先生,我记住了!”
  
  次年,齐县长解职,胡开材接任临澧县县长,大刀阔斧地进行战后重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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