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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作品名称:于家梦痕      作者:文化老狗      发布时间:2019-09-03 01:25:46      字数:4293

  如果说,高考制度的恢复改变了在校学生的生存状态和生存方式的话,那么,农村的经济变革,更是直接改变了农人们的作息时间和一年四季的收成。
  当大队支书、总账会计和生产队长等人,正式向农人们转达包产到户承包责任决定的时候,农人们心中激起了大大的波浪。有人受到了鼓舞,激起了信心和斗志,决心撸起袖子大干,让自己的肚子饱起来,把自家的粮囤垒起来,让自家的猪羊鸡鸭增添更多伙伴。也有人由此担心了几天几夜:原来都是集体的田,队长吹哨子俺上工,队长再吹哨子俺放工,一年做到头,稀饭干饭夹杂着也能混饱肚子,只要动身子,不要动脑子。现在把田分给各人,什么都得由自己操心,这,这不跟解放前一个样?这不太麻烦太让人忧心了?难怪有顺口溜这么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虽然心态各不相同,对分田到户褒贬不一,但分田到户的行动却按照季节准时推进、落实到了户头人头。原先关注集体所有农田的,现在多半收缩了眼光,重点关注自家的田地了;原先不关注集体农田只顾着埋头干活儿的,而今更是重点关注自家的农田了。于广于明的父亲,虽然每天咳嗽不止,但他拖着孱弱的身体每天到自家田里察看的次数,却并不少于其他人。文花有时候细细地察看别人家的土地,那是带着一种预防不测或羡慕或嫉妒心理的:她担心自家田里会少被放水或多被放水,看到别人田里的庄稼长势好于自家,就心怀羡慕和嫉妒,看到别人家长势较为糟糕的庄稼,就会心怀惋惜或不屑。在攀比心羡慕心嫉妒心鄙夷之心和仇恨之心等等的交织数月之后,第一熟麦子收获了。平素的半劳作半休息,优哉游哉一般度过了几个月,但到了收获时日却忙得披星戴月废寝忘食。多亏苍天有眼,阳光充足,包产到户的第一熟麦子很快晒干进入自家粮库,除去缴出的公粮之外,余粮竟然是往年的两倍还多。于广于明的父母真有些想不通:“怎么弄的?田还是这么多田,种田人还是原班人马,怎么竟多出这么多粮来呢?”有人对这样的疑问感到很不屑:“长在田里没数啊?长势没看出来啊?到这时还想不通啊?是从来没种过田的城里人啊?”
  于广于明天天喝起了稠实的粥,吃干饭的频率也明显繁密起来,有时候还一边啃着大饼一边走在上学的路上。防止上午第三节第四节课饿肚子,他们往往在上午第二和第三节课之间吞噬掉一个大糁子饼。因为需要赶时间增速度,有时咽一下竟嗓子挺直一下。
  但烦恼常常会变更而不会完全消失。于广于明逐渐紧张的学业已经不能使他们中午回家正常就餐了。像旧社会的长工短工似的,披着星星出发,戴着月亮回家,或者在黑夜里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夏忙假秋忙假被当作敌人像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扫除掉了,寒假暑假也大大的被缩水或用各科作业填补得几乎没了缝隙。但别看于广于明们年龄不大,他们却早已学会了建立“作业互助组”。于广完成一部分,其余的三名同学各完成一部分,而后相互快速一抄,即大功告成。于明的方法也类似,不过,他通常要比其他同学完成得多一些。在读书做作业方面,弟弟比哥哥显得稍有恒心和耐力一些。
  这是暑假里的一个午后,在父母亲的责骂之下,于广于明弟兄俩写了一会儿作业。天气实在是热得无法阻挡。父母亲似乎也产生过想买一台电风扇的打算的,但终因资金实在无法着落而让梦想夭折了。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但梦想总是那么害羞,从产生到实现,迟迟不肯露面,于家人想买电风扇,便是如此。——外面好像个大蒸笼,只是像干烘似的而没有水蒸汽。一切植物都好像蔫蔫的,病恹恹的,聪明的小狗儿拉出红红的长舌头,——真可喜可贺,现在已经有余粮养小猫小狗了。——趴在屋内的地面上,好让自己的身体更大面积地紧贴地面。于广于明的思想和精神本来就不全部在功课内,他们的思想也没有被草房子关闭住,蓝蓝的天下青青草地边的蓝蓝的河水,成了他们的向往之地。于广对于明说:“不如下河洗澡吧,实在热得吃不消。”一句话,让于明觉得非迅速行动不可,如果再呆在原地不动,似乎就要热倒到地上了。他们从似乎能灼焦人的太阳下一溜烟而过,很快来到了家园北边的河边,脱去了身上仅有的一条短裤,“噗通”一声就进入了河水,蹲下身子,让河水淹没到颈项。多么的凉快惬意。他们想凉快即得到了凉快,就等于人生想获取什么就获取了什么,乃幸事也。在此之前的若干天,于广已经先于弟弟学会游泳了。在身体运动方面,于广好像比于明更灵巧些,这,也许会被有的专业人士认为于广的小脑比于明的小脑发达些。也许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一进入水中,加上温度的适宜,整个身子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发生了变化,一如被美妙的音乐所陶醉,整个身心都较先前兴奋起来。于广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激起了表现欲。他把头朝水里一闷,两腿儿使劲儿一踢蹬,同时双手划动,就这样不断地蹬腿,双手划动,他终于到达胜利的对岸了。他到达河面的另一边之后,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向于明展示出胜利的笑容。他向于明招手道:“过来,过来啊!你原来不是有点会游了吗?”于明有些担忧地说:“我只能游一点点,恐怕到不了那边的。”于广说:“没事,我在这头接你。预备——,开始!”于明一受到鼓舞,猛吸足了一口气,然后头朝水里一闷,双腿儿一蹬。而后不断地踢蹬,双手划动。可是,于广在那头眼睁睁地看着他方向偏了,他斜斜的朝西边歪去了。于广着急得不得了,使劲儿喊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向旁边游!你要向我这边游!”可是脸朝着水下的于明任凭于广怎么叫喊也听不清楚,只是使尽浑身解数拼命朝前划动。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气了,头一抬,身子向下一沉,呛了一口水,又一抬头,身子又一沉,又呛了一口水。每当抬一次头时,他就叫一声“喔!”,可是救命两个字喊不全。那边的于广也完全慌了神,他尽量向于明靠近,企图拉住他的手,可是身子一浮动,脚下一歪,也掉入深水处了。不过,他毕竟拉住了兄弟的手,他试图叫兄弟不要瞎动,让他向边上游动。但一张口想要说话,河水就呛进他的肺子里了。两人头昏得要命,肺部简直就要吸足水了。忽然于明感到自己的一只胳臂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拉住他在向某个方向移动。当他们两个人被拉到浅水区的时候,虽然神智还大致清楚,但却咳嗽不已,头胀痛得简直要裂开来,胸部也严重疼痛。他们看清:原来拉他们进入浅水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四叔德根。德根骂道:“你们病痴了!没有大人怎么到河里来洗澡了?全不要细命了!简直病痴了!”
  是一种什么力量召唤德根在于广于明临近淹死的前两三分钟到达河边的呢?其他人不知道,德根本人也不知道。德根并没有听见于广“你不能向旁边游!你要向我这边游”的喊声,德根更没有听到于明在水中挣扎头露水面的“喔”的声音。德根只是感到天气太火热了,不到河里泡泡是过不得的了。于是他不紧不慢地朝河边走。走到河边,看见了两个不时露出水面的小脑袋。他急了,没脱衣服就冲进水里,划动了几下,用手抓住了孩子的一只胳膊,救出了两个侄子的性命。如果他迟到三五分钟,两个侄子就沉入水底了。等到大家多方寻找七手八脚把两个侄子捞上来,或让他们自己浮出水面来,那两个侄子就成了两个不会呼吸的尸体了,那于家的命运由此就改写。不过,整个农村的气象或命途并不会有什么大变化,至多在某块地里隆起一座新坟墓而已。
  大大小小的各种动物植物,只要不死,就得活下去。于广于明休息了大半天之后,身体基本恢复了正常。在那第二天,他俩由父母亲指引着向祖宗牌位磕了头,深深地虔诚地感谢祖先的保佑。——祖宗牌子是经济改革之后用木板新做的,原先的祖宗牌在十几年前“破四旧”的时候早已砸成了碎片,而今自然连碎片的影子也找不着了。
  春夏秋冬,又转动了两三个循环,于广已经成了一名初三的学生,于明也跨进入了初级中学的大门。由原先的小学而来到直盐镇初级中学,对于广于明弟兄两个来说,不仅仅是年级的升高,而且是校园天地的开阔,树木花草的繁密和有序,房舍的高大簇新,用一句比较髦得合时的话来说,简直称得上是美轮美奂。在就读小学时,在高考制度恢复之前,于广于明及他的同校生们,除了见过一些回乒乓球桌子之外,其它的诸如篮球、排球、网球等等,一概从未谋面。而今,高大的教学楼之外,一大片开阔的操场,篮球场排球场及室外的乒乓球台子,随时恭候着师生们。只是,没有运动场地运动器材时,同学们拥有的是时间;如今拥有了一定的运动场地和运动器材,同学们运动的时间又被挤压得几乎没有了。生活总有一处有一个难以弥补的缺口,补了那里,缺了这里。在每月每学期的分数竞争之后,于广经历了不知多少回的作战和失败,失败和作战,已经让他完全的无可奈何而以混时间为生活的目的和方式。他对各门功课都毫无兴趣,老师对他也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教育方法了。有一天,老师忽而想起了“激将”一法,也许能使于广在学业方面变得“刚烈”起来,从而改变他分数低位徘徊的局面。老师将于广叫到办公室,面对着于广练习卷上众多的红叉子,再抬头看看于广的脸,道:“于广,我看你这个懒懒的烂样子,我就替你着急!你学习死不用功,其它方面的歪心思可能不少!我虽然不能说你早恋了,但你将来离开了学校总是要恋爱结婚的呀!像你这样读书作业不认真,其它事情也可能烂得一塌糊涂!谁还愿意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啊!谁还愿意跟你喝一辈子的西北风啊!我告诉你呀于广,你如果还是个男孩儿,你如果还有那么一点血性,就给我拿出一点男人样来,从此认真预习,上课钻心听讲,别思想开小差,课后努力完成作业,争取在下次考试时进步十到十五个名次,让老师眼睛一亮!而我想你是没种的!你是做不到的!你有种,你就给我憋一两个月,你就做给所有的老师看吧!”
  于广嘴唇动了动,但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老师也没有叫他表态,因为老师知道表态了也没什么用。于广低着头默默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到教室座位上时,他的同位用胳膊肘顶他,问他老师对他说了些什么,而他也懒得回答,仍然默不作声。他的同位扭头看他,看见他情绪低落的样子,马上道:“被训斥了?在乎个屁啊!这些狗屁的,你还没能看清不?你考得好,他就满心欢喜,他就认为是他教得好,他就能吹牛皮;你考得不好,他就凶巴巴的,就认为是坏了他的名声,他就恨你骂你瞧不起你。……我现在是看透了,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我爸爸妈妈在内,只给我一样东西,也只向我索要一样东西。他们只给我零花钱,要求我要考出好成绩。他们用钱换我的成绩,全不顾我们的感受,不顾我们的喜怒哀乐。有时候,我嫌他们太啰嗦,我索性来个反的,他们越啰嗦我越不好好做卷子,越是考个烂分数气气他们!等到最后一次正式考试时,我才准备尽我最大努力,考出我真实的成绩来……”听到这里,于广似乎忽然来了一点兴致,道:“你是说,平时我们考得越差,老师越气吗?”他的同位说:“你这么机灵聪明,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于广听后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吐出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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