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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寂寞在唱歌

作品名称:长漂泊      作者:墨黎      发布时间:2019-09-03 14:32:58      字数:4932

  “那儿,就是那儿,以前我和显维常常经过的地方。”吴鹏在货车上指着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送来了树叶的清香,“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是显维归去的地方。显维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我发誓不再娶,十多年过去了,看着素素出嫁,小辉也有了自己的公司,我觉得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吴鹏眼里有泪,但颇为欣慰地说。
  下了车,吴鹏和杨巧慧散步到山上,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看着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一扇古老的生锈的镶花大铁门。“巧慧,你知道吗?以前我就想啊,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我就带着老伴用我这么多年挣下的钱四处走走看看,但是,显维很年轻时就离去了。那时我每个星期都要来,总是一直坐到黄昏,坐到管门的老头拿着大铜环和一串钥匙来催我,我才默默地跟着他穿过这片墓园,看他锁上这扇分隔生死的铁门。我那时候心里苦,小辉反叛得很,不肯听我话;素素这人也单纯,谈恋爱被人骗了,一直想不开,我花了好大劲才使她坦然面对那些事。好歹,我对得起他们妈妈,现在他们都有了好的归宿。现在,我想带着你去和显维说一声,然后,去享受一下我们剩下的人生。”吴鹏说完,将头转向杨巧慧,满脸的期许。
  杨巧慧一言不发,但笑容已经在她脸上绽放开了。她很久很久没有觉得这么安心,心里高兴着,人早已不自觉靠在她的主心骨的肩膀上。
  “你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吃火锅吧?”吴鹏和杨巧慧从车上下来,边走边讨论。在墓区逛了一天,两个人早已经饥肠辘辘。
  半小时后,两个人在火锅店落座,并且用火辣的菜蔬填塞着嘴巴。两人边吃边聊。“拉建筑材料还不急,这里离武隆很近,正好有个旅游区,我们可以去玩两天。等玩舒服了,我们再到金佛山去玩两天。然后才去美每家拉货,回去之后好好把房子建起来,以后孩子们回家也有住处。”
  “你太爱玩了。”杨巧慧有些无奈地笑笑。“其实有钱拿来弄那些干吗呢?还不如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这是你一辈子待在农村的缘故。我虽然也是农民出身,但是我后来做工地赚了钱,我就觉得,我不能一辈子都钻钱眼里去,我得享受,得让钱装点我的生活。”
  杨巧慧似懂非懂地看着面前这个和罗远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她算是明白了,吴鹏要带着她一起玩。
  接下来的四五天,两个人在路上边玩边吃,所幸天气甚好,秋高气爽,虽然秋天已经深入,总不算太冷。“你知道吗?我想到了一句话,叫‘老小孩’,觉得就是说我俩。”当二人再次踏上去美每家的高速公路时,杨巧慧回味着这几天快乐的记忆,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笑容。
  “我们并不老,玩也不是年轻人的事。巧慧,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材料拉回去了我们就要忙了,以后一年之内都不大可能带你出来,工人要吃饭,这件事情就拜托你。”吴鹏向驾驶座上的杨巧慧轻轻一笑,神色温柔。
  “这还用你说,这些我肯定要做。”杨巧慧心里补充道,“谁叫我现在是你的……”
  到了美每家,两人晚上同店主吃饭应酬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他们认为价格合理的建筑材料早已被工人们连夜装上车。“后续的材料还来你家,今天就先走了。”吴鹏与店主寒暄了一下,便跳上了车,顺便伸手拉杨巧慧上去。“你们路上小心。看样子待会儿有一场雨,得千万注意。”店主看看黑云压阵的天色,不由得对吴鹏叮嘱。吴鹏也抬眼向天边望去,向店主会心一笑,将车开了出去。昨晚喝了许多酒,到现在他的头还有些微痛。
  杨巧慧则是有些犯困,这时终于放下所有的愉悦,决定在车上睡一觉。不过她觉得腮帮子有些发酸,“不会是笑疼的吧?”杨巧慧心虚地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吴鹏,旋即又笑了一下,脸上一阵酸痛,果然,全是笑疼的。杨巧慧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便全身心地放松,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个颠簸,杨巧慧睁开了双眼。“下高速了?”杨巧慧难以置信地问。“看你睡得好,不忍心吵你,没想到才一下你就醒了。”吴鹏对身边的人颇戏谑地说。杨巧慧这时才注意到,不仅已经下了高速,看样子雨也下了很久,车刷努力用劲地刷着车窗,还是抵不住大雨滂沱。“你开慢点。这路比不得高速。”一颗心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
  两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车子再次转弯时,转得太快,不由自主要冲出去。“吴鹏——”惊恐在杨巧慧脸上满眼开来。
  吴鹏拼命打着方向盘,踩住刹车,车子还是身不由已地向弯道的外侧抛去。眼看没有希望了,吴鹏赶紧握住了杨巧慧的手,随即车子翻滚,向山脚横冲直撞。“哐当——”一声巨响,货车撞在下面的公路上,车身倒立。杨巧慧当场昏迷不醒,鲜血从不同的角度流出来,吴鹏的一只手还拉着杨巧慧,正好被卡着。吴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拿到了被抛出来的手机,用一只血污的手拨通了素素的电话。
  “喂,爸,我在忙呢,你有啥事就说吧,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素素温柔的声音。“喂,爸?你在听吗?爸?”素素似乎从公司里走出来,有些不被回应的烦躁。“爸?爸?你还好吗?”
  吴鹏费了很大劲,才吐出几个字:“救我……包茂高速……窝函……”
  “爸?什么救你?你怎么了?爸?是在哪里?”素素心里一紧,电话却传来雨点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便通话中断。
  “喂,罗学英?”素素声音颤抖地拨通了学英的电话。
  “我是。是素素姐吗?”学英心里不明所以,但很快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两边都沉默着。学英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妈妈,正在医院抢救,目前生死未卜,你姐姐已经在来的路上,你赶紧过来,重庆市第一人民医院。”素素开了口,索性一鼓作气,说完就挂了电话。
  “喂?喂?喂?”学英无力地放下手机,跌坐在凳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啦?”室友忍不住问。
  “我妈……”学英未语先咽,不由自主失声痛哭了起来。
  “磨叽啥,哪儿?赶紧买票去啊!”室友怒道。“对,哪儿?”另一室友附和。
  “重庆。”
  学英不由自主地开始收拾行李,没错,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要见妈,她要见妈!
  花近三百打了车到上海南。没想到到火车站却是买到了火车票,只是这时间异常促狭,竟是离开车还不到十五分钟。学英一看就开始夺命狂奔,偏那火车站这时就跟迷宫似的,寻找相应候车室就花了好多时间,穿过候车室,工作人员一边检票一边催“快点快点”,学英上天桥下地道的,紧赶慢赶,终于在火车门关闭之前冲进一个车厢。
  学英气喘吁吁站在门廊,靠着车壁双手撑着大腿,喘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列车员“咣咣”地收步梯关门,然后冲她友善地说一句“你运气好”,学英只抬了一下头,没气儿说话,列车员看得笑嘻嘻地走了。这时火车惊天动地一摇,慢吞吞地开出站去。学英见外面灯光变幻,忍不住想说“开了”,可是才说一个“开”字,后面的气就接不上来,好大一个喘气,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几个抽烟的男子慢慢开始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学英,眼神变化莫测。“小妹妹,你这是……”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过来低头俯身问。学英抬头看到几双一探究竟的眼神,“没事。”学英朝车厢里面走去,边走边擦干泪水,控制情绪。
  对于学英来说,这是她坐的最漫长的一次火车,她心里难受极了,偏偏又买了坐票,她只有在车灯灭了之后,才无所顾忌地无声地流泪。
  第二天中午一点,火车停靠在了重庆北站。吴辉早就在外面等着。“罗学英!”吴辉看到学英走出来,快步过去拿过了行李箱。“我们先不去酒店,行李箱扔我车上,去医院送阿姨最后一程。”吴辉将车从车站开出来,便以一个领导者的身份指挥若定地安排一切。学英听到最后几个字,“唰”地抬起头来,“你是说,最后一程?”学英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尽力了。现在阿姨就等着见你最后一面。你尽量不要哭,让阿姨好好地走。”吴辉说完,腾出手拍了拍学英的肩膀,与此同时,吴辉的眼睛也润湿了。是啊,学英从此失去了妈妈,他从此失去了爸爸。
  到了医院,里面早已站了情英、祖豪,学英慢慢地走过去,心里也慢慢开始崩溃。空气异样的宁静,宁静得有点悲哀。
  “叫她。她还能听到。”吴辉在旁边声音哽咽地说。
  “妈,我是学英。妈,我是学英。”学英的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学英伸手去握住杨巧慧被缠得只露无名指的手。“妈,我是学英,我来看你了。”
  一滴泪,从杨巧慧紧闭的眼角滑落下来。
  一切归于平静。
  “妈——”情英、祖豪这时全扑过去,哭声刺心一般痛,哭声方锥一般落进每个人的胸膛。一阵强烈的悲酸掠过低垂的人头。外面的大树被风吹着像要埋葬这傍山的医院似的。大树号叫,悲伤向几个孩子遮蒙下来。这时候隔壁透出来的声音,更哀楚。
  第三天清晨,在彭水殡仪馆的灵堂里,情英、学英和祖豪静静地站在母亲灵柩前,透过半截玻璃棺盖,可以望见杨巧慧安详的容颜,紧闭的双眼,浓黑的眉毛,她好像在安睡,四周都是用鲜花扎的花圈和花篮,没有一点干扰,她睡在香花丛中。情英们的眼睛模糊了,学英多么希望母亲活起来啊!
  另一边并排着的,是吴鹏的灵柩。吴辉和吴素素以及他们的家属站在灵柩前,望向半掩的棺盖。悲伤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压着。
  似乎等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吴鹏和杨巧慧的遗体才变成一小罐骨灰。“不,我不要和妈妈告别!”祖豪推开众人跑了出去。“毛仔!毛仔!”情英和学英几乎是同时喊,刚接过母亲骨灰盒的学英马上转给情英,“姐姐,你先拿着。回头我们找你。”学英着急地跑了出去。
  “情英,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吴辉捧着吴鹏的骨灰盒,压抑着伤心问。情英低着头摩挲着杨巧慧的骨灰盒,冷淡地说:“不去了,谢谢你们。我们到时候随便住一晚,该带着妈妈回去了。”
  “那,”吴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吴素素便在旁边插了一句:“以后需要的地方,找我们。”
  “不,谢谢。”情英退后了一步,尽量压着她想发泄的愤怒,毕竟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事件的最终受害者,“这是个伤心的地方。”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吴辉、吴素素叹着气驾车离开了。
  情英们选择转道贵阳回去,坐火车的时候,他们发现遇见的人都对他们避而远之。骂了几句,碍于捧着骨灰盒实在不方便,最终将骨灰盒装进书包里,由学英抱着。几姊妹的心情都很低落。
  在罗华的主持下,给杨巧慧办了一个不太寒酸的葬礼。任萍嘟嘟嘴,满脸轻蔑:“嫁人的时候不想想,死了还不得回来?”“你给我闭嘴!”面对任萍的尖酸刻薄,罗华忍无可忍。他知道,这样想大嫂的人不占少数,虽然大家参与了这次葬礼,但不知道背后骂了多少遍。而罗华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亲人也如此诋毁大嫂。
  学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罗华提出让祖豪跟着他们,入他家的户口时,学英说服了姐姐情英,决定由她们供养祖豪。
  办完一切,祖豪跟着情英去了贵阳,学英则回到学校。他们的心中,都有无家可归的失落感。
  学英第一次体会到,心碎,也会重蹈覆辙。
  春节再次向人们招手时,学英拒绝了去姐姐的租房里过年。“姐姐,我想考研,我要开始准备了,我没有时间。”学英这样推掉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后的第一个春节。回头便捧着考研的资料没日没夜地扎进图书馆。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她甚至不愿意去想。
  大年三十晚,图书馆也不对学生开放,学英在好不容易找到的饭店没滋没味地吃了年夜饭,吃完一个人跑去渔人码头,寻块地坐了很久。夜深人静回来,一个人走过无人的公路,从黑暗走向另一处黑暗,似乎总也走不出浓浓黑暗的包围,学英忽然感觉非常寂寞,非常孤独。周围静得像真空,她迫切需要声音填补真空。拿出手机,点进酷我音乐随机播放今天的推荐歌单,学英听得没情没绪。
  突然,一首熟悉的旋律闯进学英的耳洞:“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好像快乐由得人选择。找不到的那个人来不来呢?我会是谁的,谁是我的……”声声问,问得学英越发孤独,一个人蹲在路边垂泪。远近黑暗中虽有喜庆灯火,可那些都是冷的,冷得跟这一年的上海路边的雪一样,与她无关。
  回到一个人住的寝室,打开手机,发现有绿灯闪烁,却是老同学的短信。“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我要给你打电话,给你一个惊喜。”当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学英的手机果然也响个不停,“喂喂喂,你咋现在才接,快来不及了。我说了啊!”老同学在电话那边迫不及待又郑重其事地道:“学英,新年快乐!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来,是以朋友的身份给你承诺,以后不管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你要记得,我这个老朋友,会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我希望新的一年,你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学英沉默着,老同学跟着默了一小会儿,又道,“去微信吧。收个新年红包。太晚了,我不守岁了,睡了啊。”
  挂了电话,学英握着脸流着泪,喃喃重复:“又如何忘却?”她这才明白,她的这个春节,为什么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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