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向信义 02

　　我和伯会是2005年农历的五月初五再次抵达路东的，第二天她就又去老徐饮食店上班了，工作依旧是炒菜。我呢，先暂时休息，等待找工。
　　我们的租房还是选择曾镇安的房子，本想还住104那间房，因为价钱便宜，而且也习惯了，多少都还有些感情。可是那个四川阿姨（就是帮曾老板照顾他老妈）哈哈一笑说：“老乡，我们又见面了哈。你们难得回去一趟，咋没多耍两天？哦，你说的前边那栋楼的104房啊，现在有人住了斗嘛。那边的房子都没空，只有我们这边这栋新盖不久的倒还有空房出租，只是价钱要贵些。你们看嘛。要得的话我就给曾老板说。”
　　见她一个人在，我便好奇地问。
　　“吔，你不是帮老板照管他的老母亲吗？那个老的安？”
　　“老太婆前段时间死了。我本来该走了的，曾老板说我替他照管老母辛苦，反正我这房子也需要打扫卫生的，不如你还是留下来，不会少你一分钱的。”
　　“哦，是弄个的嗦？我是说嘛，老太婆走不得路就老伙（四川方言，就是困难的意思），幸好她的胃口还好，要不然应该活不了弄久(四川方言，就是长寿的意思)。”
　　女老乡呵呵一笑：“对头，下细（四川方言，就是仔细的意思）一想，这人真的没啥子意思，几十年的光阴一眨眼就过去了，还有好多事都没做完，阎王爷就要来请了。”
　　“所以说嘛。人还是要对自己好点，对子女再好，终归是要长大离开的。再说了，他们成家以后都在各忙各的，哪点还有多余的时间来过问你？我觉得人这身体好才是最好的，至于吃好吃歹也不必过于计较。弄个，你说的那个房间先帮我们留斗一哈，等高伯会下班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再回复你，麻烦你了。”
　　“你这个老乡太客气了，我们又不是认得才一天两天的，小事情，要得，我晓得了。”
　　“谢谢你了哦。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来路东，本想回去就不出来了，看来还是不得行，老家太老伙了，做啥子都难。”
　　“哦，我们四川那面发展得慢，场过（四川方言，就是怎么的意思）都干不赢广东三，人家这边是沿海，开放得早，有钱人就多了三。”女老乡一说完，就开朗地笑了起来。
　　伯会下班回来，我和她商量一下，她就说：“要得，就租新楼，贵就贵点了，没办法三，其它地方估计都差不多，而且也没这边方便和熟悉。”
　　问她店里生意咋样。她淡淡地笑了笑：“都是袁娟干的好事，频繁地换厨师，口味整得乱七八糟，客人些好多都流失了。一个上午才卖两三百块钱。反正我还是像以前啷个干，估计流失的客人都很难再回来了。我估计老徐饮食店自我走后一直都在亏本，但袁娟又舍不得转让，所以只好硬撑。呵呵，不过这样也好，看以后有机会没得，等她一转让我们就接过手来自己做。”
　　“要得，我完全支持你。那样的话，你就摇身一变从打工的成为女老板。不过，现在，你还是要尽心尽力地去做，不要让袁娟察觉异样出来。”
　　“我晓得了，你放心嘛，你老婆在那点吃不了亏。对付她，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这次来，她的态度和脾气都有些好转，就说阿会你放心地做，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大家尽力就好。我想她这样安抚我，主要是因为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第二是想通过我炒的菜来吸引客人，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至于我找工的事，伯会也向袁娟讲了，袁说：“这个好办啊，我给乔工成型部的张小闻打个电话，就搞定了。”伯会笑着对她说谢谢。
　　袁娟回笑道：“阿会，这都是小事，你放心，你老公上班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好好在这里做，我亏待不了你。”
　　伯会点点头，笑着说：“真的太感谢你了，我老公能上班我就放心了。”
　　袁娟：“我那个老乡我还是相信的，他答应了就一定行。你就放心好了。”
　　结果是第二天将近十点半的样子，伯会来电要我去乔工直接找张小闻。看来袁娟还是言而有信的，没有糊弄我们。
　　到了乔工东门，运气不是很好，偏偏碰到保安队长包家海。没办法，我还是硬着头皮打打招呼，他挤出一丝笑容问我。
　　“怎么有空过来看看，现在在哪上班啊？”
　　我勉强笑笑：“还没上班呢，听说乔工招工，就过来看看，麻烦队长帮个忙。”
　　包家海敷衍着笑了笑：“你要进来我不反对，但你不可以再做保安，只能去车间。如果不是看在老乡份上，我是断然不会再要你进来的。”
　　“哦，好的，我晓得了，做不了保安就不做吧，只要能上班就行。那谢谢你了，包队长。”
　　“你想好嘛，要得的话，这边招工你就填表，不行就算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正说着话，对讲机里有保安兄弟在呼叫队长，他急急忙忙地过去处理，临走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包队长走后，以前的舍监邢琼还在东门，笑问：“你离开乔工以后去哪上班了啊？怎么没见到你？”
　　我朝她笑笑：“去了弘隆五金厂，这还不是在去年12月份辞工回老家，本想回到老家就不再出来了，没想到老家那面也没法再呆，所以就又出来了。”
　　她呵呵一乐，红唇中都包不住那口白牙了，平静地问我：“又想来乔工了？”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的，没办法啊，不上班光花钱是不行的。”
　　“那你想进哪个部门做啥职位呢？”这个湖北小美女邢琼抓着一支笔在纸上随心所欲地涂描着，不时抬头来问我。
　　“包队长刚才说了我可以去车间。哦，可以告诉你，我来之前已经和成型部的张小闻取得了联系，打算去他那个部门做仓管，可又不会电脑。唉……”
　　“哈哈哈哈，那没事啊，只要你能进来，我都可以教你电脑。”
　　“那样就最好啦，谢谢美女了。”
　　“希望在乔工再见了。”说完后她临时有事也将离开，我都有点激动，只差没给她握个手了。
　　门卫还是两个帅哥，他们当然不认识我是谁来。这就好办些，我说明来意，其中坐在值班室里的那位就朝我笑笑说：“你先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然后你再进去。”
　　我朝他们点头微笑了一下：“谢谢你们了。”
　　约摸过去几分钟，打电话的保安放下电话，示意外边站着的那位给我打开小铁门放我进来，并让他陪着我去找张小闻。
　　我的运气还不坏，张小闻就在办公室看似不很忙。同行的保安兄弟把我的来意给他说了，张小闻对他说声谢谢，保安就走了。我也是求职心切，就大方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还把袁娟介绍我过去的事给他说了。
　　张小闻进来乔工的时候我早都做保安了，我当然是认识他的，可是他对于我却并不熟悉，但我报了袁娟的名字后，一下子就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握：“欢迎你，兄弟，袁娟和我是老乡，之前还是这里的管理部课长，她老公是乔工赫赫有名的徐经理。”
　　“对对对，您的记性真的很好，这次要给你添麻烦了。”
　　张小闻：“没事的，客气了。袁课长吩咐的，肯定要办到了。对了，你之前都做过什么职位？”
　　我：“我只做过保安，其它的职位都没尝试过。”
　　“哦，这样啊，好的，我知道了。这样，你在我这做仓库保管员，行不？如果干得好可以调你到我办公室来。”张小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
　　“好的好的，谢谢了，我会好好干的。放心吧。”
　　“好的，那先就这样了，我给管理部打个电话，你直接去写字楼找他们开张介绍信去路东医院还是先体检一下，没啥的话然后就可以明天过来上班了。”
　　乔工写字楼管理部，就在进到玻璃门靠左手一侧。还没进门，我就事先“侦察”了一下，没有看到金虹霞。我倒不是怕她什么，就是不想见到她而已。窗口那个女文员偏着头问有啥事？
　　我说：“过来见工的，刚才给你们打了电话的，是成型部张小闻打来的。”
　　“哦，好的我知道了。你是来见仓管的吧？”那个女文员好单薄，单眼皮，个子不高，人瘦瘦的。
　　“是的，美女。”
　　“你先等等啊，我马上给你开体检证明。”
　　她找到了一支铅笔，很快填完证明，轻快地“嘶”了一声，就把体检表递到了我的面前。我不好多逗留，赶紧说声谢谢便离开了写字楼。
　　拿到了“东莞虎门路东乔工旅行箱厂员工入职体检证明单”，还需要去路东医院花几十块钱体检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在乔工上班那就是板上钉钉那样牢靠了。对于我的身体，我还是满有把握的，大小三阳我都没有，充其量就是偏瘦一点而已。
　　拿到了体检表，我的心里还是高兴，工作问题很快就会落实了。直接去老徐饮食店，伯会不很忙，笑问：“你在乔工工作的事如何了？”
　　我笑说：“搞定，体检表都得到了。见到了张小闻，对我多客气的。还见到了包家海保安队长。”
　　“要得，弄个就好了三，要不然，你在外边飘起我还不放心呢。包家海没问你啊？”
　　“问了，我说想进乔工，他就很直接地说除了保安之外的车间其他职位都可以。”
　　“哼哼哼，这还不是你之前干的好事三。”伯会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说。
　　“是是是。我在路上又想了很久，其实信义玻璃都在招工，我有点想去信义，不去乔工，想问问你的意见。毕竟，那是一家新厂，估计要比乔工好得多。”
　　“弄个说你不想克体检了？”
　　“要不这样，我赶去信义面试一下，如果那边得行，就不去乔工了，不得行的话又去乔工，双保险。”说完，我狡黠地笑笑。
　　“嗯，弄个也要得，我赞成。你还是先别去体检了，就照你说的办。”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直奔信义玻璃大门口，这面主要是员工上下班通道，也负责招工，保安室外边玻璃墙上十分醒目地张贴着招聘的信息。我走进一看，确实是要招普工，我还符合条件，就对值班保安说过来应聘的。他音调不高地告诉我：“先等一下，好了之后我叫你们，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你们先忙。”我赶紧陪着笑脸说。
　　很快地，先前给我说话的保安就从保安室里探出头来叫我还有好几位等候见工的：“你们现在可以进来了，招工的人马上就到，你们去前边的楼下稍等就行。”言毕就按动电动开关，闸门就哗啦一下打开了，我们鱼贯而入，走到指定地点集合。
　　果真，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就见一个眼镜帅哥从前方走来，人还没到，就听到声音传来：“你们都是来见工的吗？来这里集合了，把你们的身份证毕业证都给我看看。我叫一个是本人的就答应一下，谢谢。”
　　轮到叫我的名字时，我也不是故意把声音的音量提高答了一声“到”。我看见眼镜帅哥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心想这是谁呀，嗓门那么大？只见他的面部表情也很平静，就是那么很随意地望我。透过透明的镜片后面的眼睛，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该不会完了吧？你嗓门搞那么大干啥啊？这又不是在部队。莫非你想引人注目而别出心裁吗？不过也没事，万一都不行的话，这只能说明我与信义玻璃还真是无缘，那么我就可以考虑去乔工张小闻处做他的手下了。见工嘛，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要得就做，要不得就走人，好简单的呢。
　　眼镜帅哥从我的身上把视线挪开时，就没有再关注我了。他似乎也没发现所有见工者的身份证和毕业证不符的，就说：“这样子，你们还要去路东医院体检一下，如果身体没问题，还要进行入厂的笔试，合格了的再通过培训之后才能上岗。我祝愿你们都好运吧，信义玻璃欢迎你们的到来！”
　　我的天！刚才我竟然虚惊了一场，看来还是我多虑了。眼下的心情就跟在乔工拿到体检单时一样，我再去老徐饮食店告诉了伯会，她也很高兴，说：“要得，你克体检一下嘛，就当是检查身体了。我也觉得你克信义玻璃比在乔工要好，克新厂锻炼一下也好。”
　　路东医院我早已熟悉，因为之前在乔工做保安时常带见工者过来体检，也认识了该院的院长麦海光先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谢顶了，长脸，脸庞饱满，天庭方圆。据悉，麦院长还是书法家协会会员呢，我就看到过他办公室墙壁上那副由他自己写得书法行书作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那种一挥而就，酣畅淋漓的快感可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得到的。麦院长的书法错落有致，中锋运笔，大小、浓淡、粗细、布白、虚实和提按均有来路，章法也和谐有度。“懂行的人看门道，外行的人看热闹。”说得也就是这个道理吧。我还曾经想过等有机会了向他求副字来做纪念的呢，后来也没见过他，所以就留下了遗憾。
　　说起来在路东医院体检，不过就是乙肝两对半的体检和色盲辨别。我都没有问题，下午就拿到了体检结果。再次来到信义大门口，告知保安来由，他们就开门放我们进去说小超市附近就是医务室，你们把体检单直接交给海医生就可以了。
　　海医生是位女性，时年五十多岁，烫着卷发，微胖，招呼她的时候会见到笑容，她接过我交给她的体检单，似乎只瞟了一眼就说可以了。呵呵，这下我就放心了。信义，我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走向你！我会用我的青春，智慧和热汗来与你共同成长，谢谢你就这样接纳了我。而接下来的入厂考试和两天培训都很顺利，我不会忘记自己过来见工的那一天是2005年6月17日，那一天是我走进信义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