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半个小时后，土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可很快就被狂风暴雨般的强大火力打退，战斗陷入了僵持状态。土匪们无法接近山顶，连浩指挥警卫连在距山顶处150米范围内建立了一道由轻重机枪和迫击炮手榴弹组成的远、中、近火力封锁区，土匪到达距主阵地150米处迫击炮立即开炮，重点打击敌轻重轻机枪阵地。土匪进入距主阵地100米处轻重机枪立即开火，重点打击敌步兵，使其无法精准射击。土匪进入距主阵地50米处，冲锋枪、步枪夹杂着手榴弹一起朝土匪招呼，土匪们在山坡上根本站不住脚。
　　警卫连指导员王有银趁着战斗间隙开始向土匪展开政治攻势，他用牛皮纸做了一个简易的话筒，向山匪们喊话：“山下的兄弟们，你们听着！你们当初都是被国民党官僚逼上梁山的，现在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才用几套将军服和委任状骗你们为他们卖命！不要助纣为虐了！只要你们放下枪，人民政府可以对你们的过去既往不咎，给你们分地、分牛、咱们过踏实日子！命只有一条，一个枪子打肉里就什么都没了！想想你们的爹娘！想想你们的妻儿！他们在等着你回家，等着你回家吃团员饭！”王有银话音刚落，山下的一处重机枪阵地就朝山上喊话的方向“哒、哒、哒、”地一阵扫射，王有银看着山下由远到近的一串光点，赶紧卧倒。
　　连浩冲着王有银笑了笑：“王指导员，你刚才的一番话可比几十发炮弹还厉害，本身下面的土匪就是乌合之众，加上军心一乱，搞不好，一会儿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
　　王有银逮住便宜卖乖正色说道：“在思想上压倒敌人，在精神瓦解敌人。这是我军政治工作的首要原则和目标。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说的就是个道理。”
　　连浩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山下的土匪也喊上话了：“共军兄弟们！我们愿意接受你们的条件，决定战场起义，请你们派出代表山下洽谈。”
　　连浩打了个哈欠说道：“看见没有，人家把咱们当三岁小孩哄呢！”
　　指导员王有银却拿起喊话筒冲着山下喊道：“好！欢迎你们加入解放军，回到人民的怀抱，但是，起义这个事情需要我们开会研究才能决定！半个小时后，我们派代表下山洽谈！”
　　连浩一愣，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不过想想也对，打嘴炮也是一种拖延，能拖半个小时就拖半个小时，等一会儿增援部队一到就能就地歼灭他们！
　　山下的土匪也不是傻子，他们已经猜到了这是缓兵之计，继续喊道：“我们诚心起义，你们却如此拖延，分明是在骗我们。赶紧投降，不然我们就放火烧山了！”
　　连浩一听放火烧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不住了，这里的山和北方的山不一样，这里的植被茂密又正值秋季，天干物燥，一旦烧着大火就会像火烧连营那样连绵不绝，几百号人都得报销在这里。
　　连浩当即找来徐福田和王有银，三人蹲在岩石后面简短地开了一个小会，连浩对二人说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一旦土匪们放火烧山我们谁也跑不出去，但是我想他们不会轻易烧山，因为一旦烧山，那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他们就无法和台湾主子邀功了！我带两个身手好的战士下山去和他们谈判，希望能拖延些时间。”
　　王有银看了一眼身边的徐福田说：“连营长，你是军事主官，这种事儿应该我这个政工干部去，百无一用是书生，就算我死了，你们还能带着部队和他们继续战斗。”
　　徐福田也急忙说道：“连营长，保护先遣队的安全本来就是我们连的任务，我去！你们谁也别和我争！”
　　连浩笑了笑问徐福田：“徐连长，你当兵之前在家是干什么的？”
　　徐福田猛然一愣回答：“给地主家种地的。”
　　连浩又问王有银：“王指导员你呢？”
　　王有银：“在开封河南大学念书。”
　　连浩笑了笑：“一个种地的，一个学生娃，你们知道我当兵之前是干什么的吗？和山下的人一样，做土匪的！我比你们更了解他们，所以我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下山之后，你们就要将在山洞里的先遣队员们全都武装起来，有枪的拿枪，没有枪的就发上枚手榴弹，一旦发现土匪准备烧山，直接开始向后方县城突围，估计能在半路上遇见增援部队。”连浩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子弹袋和手榴弹往身下卸。
　　徐福田说道：“连营长，我让三排长和二班长跟你一起下山，他们两个功夫都不错。”
　　连浩把装备卸完后，从腰间抽出了两把飞镖，把镖上的红缨去掉后，在千层底的布鞋跟上划了一个小口子把飞镖塞了进去后，便拿起地上的牛皮纸喇叭冲山下喊道：“山下的兄弟们不要冲动，不要烧山，大家都是混碗饭吃！我们投降！我是这里的军事主官，我现在就下山和你们谈谈！”
　　不一会山下便回应道：“可以！不要携带武器！欢迎你们反正！”
　　连浩带着三排长和二班长开始往山下走，渐渐地他们消失在了黑夜当中。刚一下山，五、六个土匪的哨兵便把他们围了起来，浑身上下搜了个便，连浩倒是比较镇定，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扔给其中一名土匪：“都忙活一宿了，兄弟们先抽根烟，缓缓神儿！”
　　土匪接过烟，带着他们朝着土匪的临时指挥部走去，大约在林子里穿行了五六百米，便见到前方出现了一顶军用帐篷，连浩观察着帐篷周围的土匪，这些土匪成分十分复杂，不像是纯粹的土匪，其中有穿着国民党军装的，有破衣烂衫的，还有穿着整齐的地主，他们手里拿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有制式武器，有鸟枪、抬枪，更有的手里拿着自制的弓弩。
　　当连浩进到帐篷内着实被吓了一惊，只见帐篷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回龙坝的杨老太太，此时的杨老太太眼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慈祥，她目露凶光地看着连浩指着桌上的饭菜用一口地道的东北话说道：“连队长，真是无巧不成书，咱们娘俩真是有缘分！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故人，快折腾一夜了，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有什么话，先吃饱了再说，黄泉路上无客栈，死也不能当饿死鬼。”
　　连浩见到杨老太太，一切都明白了，他看了一眼杨老太太面前桌上放着的两把已经顶上火的盒子炮，双手抱拳：“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原来您老才是“侯占彪”，如此心计手段晚辈着实佩服。”说罢，便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连浩放下酒碗，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好浆子！”
　　杨老太太饶有兴趣地看着连浩，笑了笑：“连队长，你当共军之前也是靠山吃饭的吧？在哪个山头？”
　　连浩坐下后答：“太行山，红砂岭。”
　　“哈哈，太行山我去过，那里不错！老话说的好，要想当官，杀人放火被招安。你是被共产党收编了，而我们一家子人拿起枪，一不为财，二不为官。”杨老太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端起酒坛子给连浩面前的碗里倒酒。
　　连浩见状赶紧双手捧着碗问：“不为官，不为财，一定是有苦衷才被逼上梁山的吧？”
　　杨老太太没有立马答话，她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后说：“你说的没错，我们一家子是让日本人逼上了梁山！”
　　“日本人？”连浩有些不解。
　　“没错，就是那帮日本畜生！我生在东北，长在东北，我记得是光绪二十一年，我十四岁，那年大清水师和日本人打了一仗，那一仗我们输了，日本人进了东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后来张作霖主政东北，直到民国二十一年，也不知道他娘的怎么了，东北军一枪未放，日本人占了整个东北。国破山河在，我与我儿不愿为亡国之民，变卖家产，组织东北铁血军与日本人拼命，志在收复东北，振兴中国，连年大小战役一百余次，杀敌四千人，俘日伪军警二千人……”
　　连浩一拍脑门打断了杨老太太的话：“我想起来了，原来您就是……”
　　杨老太太话锋一转：“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经在我的包围之中，一旦放火烧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废话少说，赶紧投降！”
　　连浩再次抱拳：“老太太，我敬您是个英雄，才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国民党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您本身就无党无派，没必要跟着他们陪葬。您知道山上这些人是去干什么的吗？”
　　杨老太太厉声说道：“干什么管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连浩诚恳地看着杨老太太，说道：“美国人现在打到鸭绿江边上了，这些人是去和美国人打仗保东北的，唇亡齿寒，这么些年了，东北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杨老太太听到连浩的话坐在椅子上犹豫了起来，这时从帐篷外进来了一位穿着国民党少将军服的人，他对杨老太太和连浩说道：“美国人是我们的盟友，国军将从东北光复大陆，杨司令千万不要被共军给骗了！”
　　杨老太太蔑视地看了少将一眼，说道：“抗战胜利那年，我在北平见过美国人，他们比日本人好不到哪里去！中国姓国还是姓共，这是我们中国人关起门自己的事儿，我看没必要让美国人插手！”
　　少将被杨老太太这番话噎住了，他脸色由于恼怒略显发白，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缓和口气说道：“他共产党不也是靠苏联人，不要听共党妖言惑众，咱们赶紧放火，在他们援兵赶来之前，把这伙共匪都烧死！这可是大功一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少将见杨老太太还在犹豫，便从腰间拔出手枪，准备击杀连浩，放火烧山，连浩见少将的手往腰间摸去，便知道他要对自己下手，当即一个侧滚进顺势将布鞋里藏的两把飞镖捏在了手中，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两支飞镖冲着少将的面门便打了过去，少将面部中镖后，双手急忙捂脸，连浩抓住机会一个健步冲出了军帐，守在帐篷外的土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浩一肘顶翻在地，连浩上前夺过土匪手中的M3冲锋枪，双手一抖保险打开的同时，冲着匪群就是一阵猛扫，五、六个土匪应声倒地，三排长和二班长见势，趁乱紧跟着连浩朝军帐后方的树林方向跑去，土匪的子弹紧追不舍，擦身而过，他们跑进林子里，却没有一个土匪敢进到林子里追。
　　杨老太太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仿佛这一切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少将的左脸和鼻子被飞刀插中，他拔出左脸的飞刀，顿时鲜血直冒，他吐了一口血，一边呜呜囔囔地冲着杨老太太：“老东西！”一边摸着腰间的枪。
　　“啪！啪！啪！”军帐内传来三声枪响，杨老太太走出帐篷对众土匪说道：“共军增援部队马上就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现在就撤！”
　　天亮了，一个连和一个县大队的增援部队赶到，连浩三人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和先遣工作队会合。徐福田要带着部队去追赶残匪被连浩拦了下来，连浩对他说道：“穷寇莫追，他们不是逃跑，是有序撤退，我们的主要任务不是剿匪，是护送先遣工作队安全到达目的地。”
　　先遣工作队到达成都之后便上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