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在临时搭建的团部指挥部，各营连主官都盘膝而坐。团长走到中间说：“同志们，总攻时间定于午后四时半，野司要求我们务必歼灭张围子之敌，并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总攻战斗发起后应进行连续攻击，直到达成上述任务为止，不得停止或请求推迟。二、各部应不惜以最大牺牲保证完成任务，并须及时自动的协助友邻争取胜利。三、对于临阵动摇贻误战机分子，各兵团、各纵队首长有执行严格纪律之权，不得姑息。谁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各营连长齐声：“明白！”
　　“好！都回去准备吧！”
　　三个小时后，战斗如期打响。在十分钟的炮火准备后，冲锋号吹响了！
　　因为张围子是双堆集东侧的重要支撑点，守在张围子的国民党军十分凶悍善战，可以得到双堆集内兵团炮兵的火力支援，其中还有被胡琏命名为“青年团”的主力团，这些青年团员都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战斗作风十分顽强，战斗意志十分坚决，所以战斗从一开始就异常残酷。
　　连浩推着“土坦克”朝敌人冲去，各种子弹像撒黄豆一样朝攻击部队射来，在抵近敌人战壕时从战壕内的火焰喷射器喷出了两道火焰，二孬等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战士浑身是火，但他们毫无退意，端着枪和战壕内的国民党兵对射，最后二孬等几名战士滚入了战壕拉响了集束手榴弹，把敌人的前沿阵地炸开了一个口子，八连也相继突破前沿向纵深发展。战斗很快蔓延到张围子村内，近距离的搏杀进入最残酷的时刻。村内到处虽然都是“缴枪不杀”的呼喊，可到处依旧是枪响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到处都是伤员的呻吟声。
　　血战至八日凌晨，张围子被攻占，八连整整打光了半个连。
　　1949年1月1日。李宏意躺在藤椅上，面如死灰，目光呆滞。收音机里女播音员铿锵地播送道：“现在摆在中国人民、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面前的问题，是将革命进行到底呢，还是使革命半途而废呢？如果要使革命进行到底，那就是用革命的方法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反动势力，不动摇地坚持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官僚资本主义，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在全国范围内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主体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共和国，使中华民族来一个大翻身，由半殖民地变为真正的独立国，使中国人民来一个大解放，将自己头上的封建的压迫和官僚资本［即中国的垄断资本］的压迫一起掀掉，并由此造成统一的民主的和平局面，造成由农业国变为工业国的先决条件，造成由人剥削人的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可能性。如果要使革命半途而废，那就是违背人民的意志，接受外国侵略者和中国反动派的意志，使国民党赢得喘息的机会，使已经受伤的野兽养好创伤，然后在一个早上猛扑过来，将革命扼死，使全国回到黑暗世界。”
　　于玉祥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正要张口说话，李宏意指了指一旁的藤椅：“玉祥，你先坐，听听中共的新年献词，题目就叫做《将革命进行到底》。”
　　广播结束后，于玉祥一脸忧郁地关掉了收音机：“杜聿明被围在陈官庄，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老蒋下野，桂系在和中共谈争取时间想要划江而治。”
　　李宏意：“一群傻蛋，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痴人说梦，在重庆的时候怎么就谈不成？现在去找人家和谈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于玉祥：“老蒋让我们启动‘焦土战略’毁掉所有的电厂、水厂、工厂等重要基础设施。”
　　李宏意：“太狭隘了！正是这种狭隘害了他，这种事儿咱不能干，万事不能做绝！干了会让老百姓把咱的脊梁骨戳断，会断子绝孙的！”
　　于玉祥接着说道：“那他让咱们潜伏的事儿，怎么办？”
　　“不管他，他的人他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通知咱们的人现在就往台湾撤，他也不知道咱们的家底，就说已经安排人潜伏了。”
　　台湾，基隆港。
　　李德功正在组织人在码头卸军火，他看着眼前的坦克和火炮，这一批军火是美国在年初批准的军事援助，本来是准备装备徐蚌战场部队用的，可美国人一直拖到了年底才运过来，武器数量不到之前许诺的一半，不过也幸亏是这时候送来了，不然就算是投入到徐蚌战场那也是给共产党当了运输队，想到这里李德功无奈地宛然一笑。
　　一名中尉小跑过来：“报告师长，陈长官电话。”
　　李德功走进码头的临时办公室拿起电话：“陈长官，我是李德功。”
　　电话那头：“德功，时间紧迫，你立刻带着一个连到海军桂老总那里报到，去上海拉一批物资。这批物资是关系到我们今后能不能在台湾立足的根本，班、排长一定要挑选可靠的人去。”
　　李德功：“明白！”
　　十天后，军舰停在了上海码头，一名少将带着一个连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士兵将中央银行上海金库四周团团围住，一名军统处长和李德功带着一个连朝金库走去，金库官员打开金库厚厚的铁门，官员拿着进出库账本对军统处长说：“两百七十七万两黄金全部都在这里了。”
　　处长没有答话转头对李德功说：“李将军，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这批黄金安全运送至台湾，上峰有死命令，丢一块就是杀头的大罪，除了你带着的一个连之外还有两个连共同护送。”
　　李德功一股凄凉涌上心头,可他没有让这种凄凉表现出来，立正敬礼：“人在黄金在！”
　　长江，从世界最高处的唐古拉山脉逐渐汇聚而成，千里奔腾，直至东海。正如同现在站在江边这支部队一样，整整二十二年武装斗争，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无数艰难困苦中走向胜利，走向辉煌，是这样的英勇顽强，是这样的奔腾不息，永远向前！向前！向前！
　　此时已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5军的第九纵队正在江北召开誓师大会。
　　主席台旁边的大喇叭里传出：“同志们！毛主席与朱总司令共同发出《向全国进军的命令》，要求我们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的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我们要不顾疲劳，奋勇前进，再接再厉，功上加功，坚决执行毛主席、朱总司令的进军命令，完成突破长江的光荣任务！”
　　全军将士兴奋地高呼：“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三颗信号弹，冉冉升起。
　　无数条大小船扬帆起航，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似离弦之箭向对岸飞驰而去。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国民党苦心经营的所谓“海陆空立体防线”，瞬间土崩瓦解。不到24小时，30万人民解放军胜利突破敌人的长江防线。
　　苏州的一处园子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两名士兵正忙着往车上装箱子，园子异常静谧。
　　李宏意坐在亭子里，就着格台奋笔疾书。
　　“组长，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于玉祥在一旁催促道。
　　李宏意没有停笔也没有抬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翡翠骰子放在了桌上：“玉祥，你把这个交给校长，算是对他有个交代，咱们组从今天开始解散了，我不走了，想回家了。”
　　“组长，都这时候了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李宏意厉声：“玉祥，这是我最后的命令。把这封信给德功。到了那边，你要照顾好德功，等你老了，让他给你当儿子伺候你，你们爷俩相依为命吧。”
　　于玉祥：“组长，您再考虑考虑，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我们还能打回来！”
　　李宏意笑了笑：“玉祥，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自欺欺人！当初我抛家舍业参加革命就是为了打倒列强，不再受他们欺凌，也是上天眷顾让我遇到了孙先生。士为知己者死，孙先生的民主理念、自由思想、博爱精神始终都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些人，放着光明正大的路不走，偏要走旁门左道，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有什么办法？我不是钱谦益，我不怕水凉，你走吧！”
　　汽笛一声长鸣，军舰驶离港口，于玉祥孤身一人站在颠簸的甲板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大陆海岸，看着上海的夜空大喊：“小飞！爹走了！”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焦作。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游行的人群，到处都是胜利的喜悦，到处都是红色的旗帜。连云巧怀中的男孩儿笑呵呵地看着街道中间一身军装正在跳秧歌的陈凤英。
　　沁阳唢呐、高抬火轿、龙凤灯、司马懿得胜鼓、武德镇抬鼓、武陟盘鼓，一个个游行方队渲染着胜利和解放。
　　一名身着中山装的年轻人，走到连云巧跟前将一个包裹交给了她说：“这是李宏意组长让我们交给您的，他说您知道该怎么办。”
　　连云巧打开包裹一看是一个装骨灰的白瓷罐子，罐子上贴着青天白日党徽，党徽下面写着：李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