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李德功站在李宏意面前：“爹，就差一点，差一点我们父子就阴阳两隔了！”
　　李宏意面无表情：“回来就好，南京又给你什么差事了？”
　　“让我去徐蚌。”
　　“德功，你知道现在的世面上最大额的钞票是多少钱吗？100万元！金圆券贬值的速度已经是按钟点计算了！经济崩盘了，国民党政府的失败是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全面失败。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南京军统有人还说你有临阵脱逃的嫌疑，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李德功摘下军帽：“娘的！这帮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时整个东北的指挥系统已经乱了方寸，进退不定，我让部队提前了两个小时往营口方向撤退了。”
　　“看来你们师军统也安排有人在里面。记住，将来无论谁问起这些话，你就都要一口咬死说是按照命令准时撤退的，战场那么乱谁知道时间，你手里还有多少兵？”
　　李德功沮丧道：“一个半团。”
　　“那他们还要你去徐蚌干什么？陪葬吗？！这两天我想了想，你带上你的兵准备去台湾找陈诚，他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你去吧，去经营我们最后的‘家’。”
　　李宏意话音刚落，于玉祥就敲门走了进来。李宏意看着于玉祥对李德功说道：“德功，这是你于叔叔。”
　　“于叔叔好！”李德功礼貌地称呼道。
　　于玉祥握着李德功的手说道：“哎呀，德功，咱们在广州见过面，有二十多年了吧！你从以前的毛头小子都成将军了……”
　　李宏意怕于玉祥想起自己的儿子赶紧说道：“德功，你先出去吧！我和你于叔叔有话要说。”
　　李德功出去后。于玉祥说道：“陈布雷服安眠药自杀了!”
　　李宏意惊讶：“什么？！为什么？”
　　“几天前，老蒋提出‘抗战要八年，剿匪也要八年’，陈布雷当即坚决反对。陈布雷对老蒋说抗战是抵御外侮，现在打的是内战，不能相提并论。老蒋愤怒地对他拍了桌子。前天，陈布雷作为政治委员会秘书长发言，他谈到国民党军将领腐败、士气低落，谈到国民党军政大员的聚敛横财、贪污无能。老蒋当场打断了他的发言，说他‘脑力衰弱，宣传工作没有抓好，应该休息了’听到这话后，他表情呆滞地退出了会场。”
　　李宏意想了一会说：“不对，真正原因应该是老陈想要和中共方面和谈，他与老蒋离心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此刻连浩正在安徽一个叫双堆集的地方，与包围圈内的国民党军黄维兵团十二万人马做困兽之斗。黄维兵团被中原野战军包围后，他们把所有的汽车卸掉轮子装满泥土，与坦克一起排成一字长蛇，构筑成城墙的防御工事负隅顽抗。由于中原突围时，中原野战军将所有的重武器都丢失了，现在没有可供于攻坚的重武器，面对敌人的优势火力，只能采取“地堡对地堡，战壕对战壕”的办法，稳扎稳打，逐步攻击，以大规模的迫近作业，把交通壕一直挖到敌人的防御前沿，攻占一村巩固一村,形成了人对人、脸对脸、枪口对枪口的困兽之斗。
　　战壕内的大喇叭铿锵有力地反复播送着规劝黄维下令投降：宿县南坪集国民党军第十二兵团司令官黄维将军及所属四个军军长、十一个师师长、各团营连排长及全体士兵们：
　　现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将军、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将军向你们讲话。
　　国民党第十二兵团司令官黄维将军及黄将军所属全兵团官长士兵们：我们和你们都是中国人。你我两军现在在打仗。我们包围了你们。你们如此大军，仅仅占住纵横十几华里内的六七个小村庄，没有粮食，没有宿营地，怎么能够持久呢？不错，你们有许多飞机、坦克，我们在这里连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也没有，南坪集的天空是你们的，你们想借这些东西作掩护向东南方面突出去。但是，你们突了两天，突破了我们的阵地没有呢？不行的，突不出去的。什么原因呢？打仗的胜败，不决定于武器，而决定于人心。我们的士兵都想打，你们的士兵都不想打，你们将军们知道吗？还是放下武器罢。放下武器的都有生路，一个不杀。愿留的当解放军，不愿留的回家去。不但对士兵、对下级军官、对中级军官是这样，对高级将领也是这样，对黄维也是这样。替国民党贪官污吏打仗有什么意思呢？你们流血流汗，他们升官发财。你们送命，他们享福。快快觉悟过来罢。放下武器，我们都是一家人。打内战，打共产党，杀人民，这个主意是蒋介石和国民党定下的，不是你们多数人愿意的，你们多数人是被迫打仗的。既然如此，还打什么呢？快快放下武器罢！过去几天，我们还只是布置包围阵地，把你们压缩在一片豆腐块内，还没有举行总攻击。假如你们不投降，我们就要举行总攻击了。我们希望黄维将军仿照长春郑洞国将军的榜样，为了爱惜兵士和干部的生命起见，下令投降。如果黄维将军愿意这样做，就早派遣代表出来和我们的代表谈判投降办法。你们保证有秩序的缴枪，不破坏武器和装备，我们保证你们一切人的生命安全和随身财物不受侵犯。何去何从，立即抉择。切切此告。
　　村落中心的几间民房是国民党十二兵团的指挥部。十二兵团中将司令长官黄维站在门口听着远处的广播。这个出生于江西贵溪农户家庭的黄埔一期毕业生，曾参加了淞沪会战、武汉保卫战、缅甸反攻，在淞沪会战号称“血肉磨坊”的罗店战役中表现神勇。淮海战役打响后，徐州“剿总”司令刘歭严令黄维兵团快速向徐州集中，黄维率领十二兵团由驻马店出发，经蒙城、宿县向徐州靠拢，一周后兵团到达阜阳。当部队到达浍河南岸时发现解放军已经沿浍河建立了阻击阵地，黄维被逼无奈进驻南坪集。解放军趁机占领蒙城，切断了第十二兵团的退路。黄维和他的第十二兵团被解放军四面围困于双堆集。
　　黄维扶着门：“胡老弟，你听听，这篇劝降书明显是出自毛泽东的手笔，现在真是四面楚歌，我等如瓮中之鳖，进退维谷，难道真的要引颈待戮吗？”
　　胡琏用火柴扒拉着桌上的蜡烛说道：“恕我直言，十二兵团这次算是完了。长官，您知道对面共军的指挥官是谁吗？”
　　黄维：“谁？不会是陈赓吧？”
　　胡琏：“您猜对了，正是您的同学，我的师兄陈赓。”
　　“真是陈赓！哈哈哈……”黄维大笑起来。
　　胡琏见黄维失态急忙追问道：“长官，您这是……”
　　黄维摆摆手道：“败在陈赓手上不算冤枉，在黄埔的时候我就比不过他!”
　　胡琏听后只能无奈地苦笑摇头。
　　在密如蜘蛛网的战壕里，连浩光着膀子手里拿着锯在做“土坦克”为最后的攻击做准备，他把推车的两个轱辘卸掉，换成四个小轱辘，四个小轱辘既稳又低，推车上面加装木板，车内有嵌入了许多木头隔板，一层沾了水的棉被一层十公分的土，重机枪子弹都打不透。
　　天空中传来轰鸣的运输机声，二孬弓着腰穿过弯弯曲曲的战壕来到连部，他看到汗流浃背的连浩正在拉锯，就解下腰上的水壶递了过去：“连长，你听老蒋的运输机又来给我们送给养了。昨天我们抢了一个箱子你猜里面是什么？”
　　连浩放下锯子，接过水壶喝了一口：“不会是金圆券吧？”
　　二孬边说边转过身：“那东西擦屁股都擦不干净！你看这是啥！”
　　“哎呦，还真是好东西，汤普逊！这枪吃子弹吃的厉害，你小子要悠着点打。”
　　二孬还没有张口说话，对面的机枪响了起来，二孬伸头就要看情况，被连浩一把拉了下来：“不要命了！”
　　连浩随手拿了一顶钢盔扣在了头上，探头望去只见阵地三十米处一个国民党兵正朝着这边爬来，后面的机枪追着他扫射。连浩当即对二孬说道：“把枪拿来！”二孬取下汤普逊递给连浩，连浩接过枪一拉枪栓冲着对面机枪就是一阵扫射，边打边大喊：“快爬！快爬！”
　　国民党兵猛冲几步一个跃身跌入了战壕。连浩把他扶进连指挥部，啥都没说就塞给了他两个大花卷馍，国民党兵拿着馍就开始啃，吃了三个大馍又喝了一大碗水。连浩递给他一根烟，他接过烟冲着连浩鞠了一躬说：“谢谢！”
　　连浩问：“你叫啥名？在那边是干啥的？”
　　“我叫赵小虎，在那边是机枪手。”
　　连浩又问：“是领路费回家，还是留下来跟我们打老蒋！”
　　赵小虎打了一个饱嗝：“俺娘前一段来信说，家里土改了，分了三亩多地，说共产党都是好人，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过来就是为了报恩！”
　　连浩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把捷克式轻机枪往赵小虎怀里一塞：“欢迎你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
　　赵小虎搂着怀里的轻机枪跟搂着新媳妇一样，高兴地冲着连浩说：“连长你就看好吧！我一定好好干，争取立大功！”
　　这时营里的通讯员跑了过来：“廉连长，团里通知让你马上过去开会！”
　　连浩心里明镜似得，这是总攻就要开始了，他看了看战壕里正在擦枪、抽烟、写家书的兄弟们，心中一阵没落，这仗下来注定有很多人会牺牲，至于是谁，谁也说不清楚，这其中就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