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河南，郑州。
　　此时在郑州外围阵地的连浩心里憋着一股邪火，部队刚刚拿下了中原重镇洛阳，但是由于九纵是新编成的纵队被上级安排打援，就是跑了跑龙套。在拿下洛阳后，连浩看着手里‘庆功宴’上发的烙饼怎么都吃不下去。这次打郑州好不容易捞上了主攻的位置，却又被纵队司令部安排在了尚无情况的薛岗，八连的阵地位于郑州西北二十公里，眼见兄弟部队喝酒吃肉，他们却在这里喝西北风。
　　连浩看着远处的郑州市区，他一手拿着刺刀一手拿着一个不知道在那儿找来的木头，自己一个人坐在土丘上削木头撒气，突然远处响起了爆炸声。连浩心里憋的火气被远处的爆炸点燃了，他把木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对着阵地上的士兵喊道：“妈了逼！每次都是咱敲边鼓！这次可好，快二百多号人让晾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看风景？太欺负人了！”
　　连里的战士都是红砂岭游击队的老班底，他们也都憋着火，听着连长发火了，也都跟着骂骂咧咧起来。这时，营部的通信员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连浩连长，团长让我告诉你们情况有变，今天早上驻守郑州城的九十九军二六八师弃城突围了！突围方向就是咱们营的阵地，纵队司令部命令我们不惜代价守住阵地！”
　　连浩听到命令犹如同饿急了的狼看见了羔羊一样，他的眼睛冒出了绿光，他坚定地回答：“老天爷有眼！请转告团长，但是请他放心，我们八连全体官兵将誓与阵地共存亡，人在阵地在！”
　　连浩说完这番话，本来死气沉沉的阵地立刻变的忙碌起来，八连从上到下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在欢腾鼓舞的同时开始调整阵地火力配置，在阵地前沿设置雷场。
　　半个小时后，八连官兵看到前方如同潮水一般的人流向这边涌来，公路上挤满了黑压压的国民党军，步兵和一眼看不到边的辎重车辆混在一起，行军队伍十分混乱不堪。
　　连浩看着战壕里的战士们那不停抖动的双手大喊：“大家不要怕，对面的国民党兵虽然多可如同丧家之犬已经没有什么斗志了，大家只要坚持半个小时，主力部队就能把他们包了饺子！沉住气，一会儿放近了玩命招呼！”
　　黑压压的人群越来越近，一排长有些亢奋地对连浩说：“200米了，打不打？”
　　连浩没有说话。从一个个黑点渐渐变成模糊的轮廓再到能清楚地看到士兵钢盔上的青天白日徽。
　　一排长焦急地问：“连长50米了！”
　　连浩用手里三八式步枪瞄准了一名上尉，他慢慢按压着扳机，子弹的底火被撞针撞响了，那名拿着手枪的上尉应声倒地，八连阵地上的各种枪械同时开火。由于急于撤退，当面的国民党兵根本没有防备，他们被机枪像割麦子一样打倒一片后，纷纷向后逃跑。
　　二十分钟后，国民党集中了数十门榴弹炮向八连阵地实施了炮火覆盖。没有经过这种阵仗的八连官兵被大口径榴弹炮的爆炸吓傻了，阵地在强烈的冲击波中被震的尘土飞扬，很多人被炮弹发出的巨响震的头晕目眩。
　　一名国民党少将站在汽车上将车上成箱的银元往车下边扔边喊：“弟兄们！前后都是共军，拿着钱冲出去，钱和命都是你们的！冲不出去，钱和命都得留给共产党！”
　　过路的国民党官兵每人都抓了一把银元后端着枪朝八连阵地冲去，各种轻重火器的爆响震耳欲聋，敌人不断发起冲锋，被打下去后，又重新冲上来，八连阵地上开始充斥着呐喊声和呻吟声。八连的士兵从刚开始的惊慌失措，直至看到牺牲在自己眼前的战友后，都红着眼端着枪疯狂地向敌人射击。
　　恶战至中午时分，依旧没有能突破八连阵地的国民党军二六八师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他们组成了三百多人为一组的敢死队，他们一手拿着大刀，一手提着集束手榴弹，在敌榴弹炮营炮火延伸后，敢死队发起了集团冲锋。
　　在鱼死还是网破的生死关头，负责阻击的二十七旅吹响了冲锋号，号声如同烽火台一样将整个阻击阵地连成了一片，战士们端着刺刀跳出战壕，朝着国民党的敢死队冲了过去，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血战，最终将二六八师的攻击浪潮给堵了回去。
　　连浩他们正在团部开会，作战带着通话兵拖着电话线，踉踉跄跄跑进指挥部，团长抓起话筒：“报告旅长，到目前为止，我们团已经打退了敌人六次进攻。部队伤亡不小，但阵地还都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上。好，明白！”
　　团长放下电话，当即对来开会的营长、连长说：“二十六旅已经攻入了老鸦陈，七十六团已经将敌逃往开封的路彻底堵死了。现在敌人犹如瓮中之鳖，全部拥挤在方圆不足两公里的野地里。纵队命令我们，从正面发起进攻！”
　　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闪亮。
　　总攻开始了，九纵各旅团如猛虎扑羊一般，朝着被围国民党部队直扑而去。激人奋进的冲锋号响彻整个战场，呐喊声响彻一片，冲击波次一浪盖过一浪。
　　连浩带着八连在包围圈内东突西进，连浩带着两个警卫员无意之间冲进了九十九军二六八师师部，几十名国名党军官如呆鸡一般看着面前冲进来的三个人，他们反应过来，纷纷拔枪相向，双方互相歇斯里地地叫喊着，关键时刻，连浩从腰间拔出两颗手榴弹，冲着敌群大喊：“缴枪不杀！谁敢动一下，我就拉弦！想死的，试试！”
　　指挥部内一片惊慌，一名少将喊道：“别拉，别拉，我们投降！”
　　连浩问：“你是谁？”
　　“鄙人是九十九军的参谋长，佘辉庭。”
　　在沈阳，李德功用颤抖手拿着一份作战计划，他扫了一眼作战室里的各级军官，接通了东北最高司令官的电话：“卫长官！我是李德功，这时候怎么能让部队出城西进？这是把肉往人家嘴里送！”
　　“我们校长意思，沈阳已成孤点，共军攻击锦州，沈阳守军应破釜沉舟向彰武、新立屯攻击前进。如此尚可死里求生，不然拖延下去锦州有失，沈阳将成为第二个长春。我和你们廖长官商定要从营口突围，可校长不同意，执意要让部队西进！还派了顾祝同拿着尚方宝剑来督战。德功，我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好，卫长官，我现在就过来。”挂掉电话，李德功乘车赶往沈阳。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接管奉天警察署，现在是“东北剿匪总司令部”。李德功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的争吵声。
　　“沈阳主力不能在葫芦岛、锦州两地部队未会师之前单独出辽西！这是在时间和空间上如何配合的问题，我们不是不愿意执行或故意抗拒总统的命令，而是为了如何更好地挽救当前的局势，为了救全沈阳的主力。我认为总司令应该再犯颜直谏，坚持我们共同认为是真理的主张。”
　　“不能单独出辽西，这是真理！我宁愿不干了，也绝不愿使沈阳主力单独出辽西。”
　　李德功整理了一下着装后站在门口喊道：“报告！”
　　“德功来了，快进来！”
　　李德功进屋后对着俩人敬礼：“卫长官好！廖长官好！”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说虚话了，现在锦州方向吃紧，南京让我们组成西进兵团，部队一旦离开沈阳很可能会被共军歼灭，人家希望打野战而不是攻坚战，可南京偏偏按着人家给划的道走！廖长官的意思是向营口方向撤退，经海路向葫芦岛方向进军，这样可进可退……”
　　话还没有说完，一名卫兵就跑了进来：“报告南京急电！”
　　卫立煌拿到卫兵递来的命令一看：“一意孤行！单独出辽西，一定会全军覆灭！”
　　大雨倾盆。位于锦西与锦州之间的塔山，钟晓武正在组织官兵们冒雨抢修防御工事。
　　他站在高地上喊道：“同志们！野司这次给我们的命令是死守！不惜一切代价，用我们的生命和鲜血，死拼到底！敌人打到营部，营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团部；团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师部，师部就是第一线！我们的身后就是锦州，退无可退，要做好打光拼光的准备，战斗开始后，要敢于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坚决完成任务！”
　　天刚蒙蒙亮，各种舰炮、山炮、野炮、加农炮、榴弹炮等炮群发出了齐射，空中的飞机呼啸而至，不断地投弹扫射。范围不大的塔山被硝烟和烈火吞噬，钟晓武他们昨天冒雨抢修的工事几乎被全部摧毁。炮火覆盖之后，国民党军采取中央突破的方式，在两翼的策应下全力向塔山核心阵地攻击，国民党部队整营整连地发起了集团冲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且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士兵向防御阵地冲来！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进攻的国民党部队异常顽强，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立即就补上。在打退敌人六次冲锋后，防守在一线阵地的部队几乎全部牺牲。钟晓武带着从二线防御阵地赶来支援的一个团把进攻的敌人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此时的塔山村已经被轰成了一片废墟，周围的所有防御工事已全被摧毁，攻守双方进入到了混战状态，战斗在残垣断壁中展开，逐屋地争夺很快便进入到了肉搏战。
　　钟晓武拿起电话：“炮团！炮团！炮火延伸！把他的冲锋集团拦腰截断！”放下电话后对着通讯员，“炮一响就吹冲锋号！从正面进行反击！”
　　阵地后方的两个炮兵团同时开炮，接着冲锋号在阵地上响起，战士们从阵地上一跃而起，冲向敌群。在正面进行猛烈反击下，敌人从塔山防御阵地的正面撤退了。钟晓武看着防御阵地上的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头皮一阵阵发麻，当兵以来他从来没有打过像今天这样惨烈的阻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