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东线，常平村。
　　赵茂林命令230团残部在村内抢修筑工事，此时的230团伤亡过半，能拿起枪不足一个营。山口处还不断地传来爆炸声，赵茂林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山头依旧被炮火不断地轰击，一百多号伤兵在死战日寇，日军突破山口最多也就是半天功夫，留在山上的伤兵用命为他们争取了三、四个小时的宝贵时间。
　　老兵张老驴参加过长城抗战、台儿庄等战役可谓百战余生，张老驴被炮弹炸起来的小石子打穿了肺，现在呼吸起来就如同一个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地，他不断地往山下投掷手榴弹，两个新兵一个被炸瞎了双眼，一个被炸断了手臂，他们俩人互相配合，瞎眼的士兵端着汉阳造，断手臂的士兵在一旁指挥瞄准，很多战士直至鲜血流干手里或握着手榴弹或握着枪托。山顶的响声越来越稀，日军在纠缠了近五个小时后，最终突破山口，朝着常平村快速移动。
　　赵茂林看着望远镜内如蝗虫一般飞奔而来的日军不禁皱起来眉头，这种硬碰硬打法估计撑不了多久，就在赵茂林惆怅时，卫兵报告：“副旅长带着特务连来了！”
　　赵茂林一愣：“这时候来干什么！人到哪里了？”
　　“村口！”卫兵对赵茂林的反应有点纳闷，一般打仗只要援兵来长官高兴还来不及，这次是怎么了。
　　在村口见到史振京后，赵茂林黑着脸说：“老史，这时候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你在这里妨碍我指挥！”
　　史振京咧嘴一笑，而后脸色一变严肃地说道：“旅座命令你带一个连去尖刀山阻击日军，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指挥！”
　　赵茂林欲言又止，军令如山倒，走之前从怀里掏出半截煮红薯递给了史振京，史振京没有拒绝，接了过来揣到了上衣口袋里。
　　西线，关爷坡是115旅西线阵地的最后防线，黄书勋亲自坐镇，指挥229团一营、团警卫连、工兵连、辎重连、在这里与前田治一决雌雄。
　　常平阻击战进入到了关键时刻，无论东线、西线双方都摆出了决战态势，日军各种口径火炮、航弹不断在我军阵地上爆炸。十几天的战斗，高密度的火力覆盖已经把阵地犁三、四遍，工事早已不存在，115旅的战士们从这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躲着炮弹，迎头痛击攻山的鬼子。弹药打光了，就用大刀砍，和鬼子展开肉搏战，双方都打红了眼，在最紧张的时刻，黄旅长光着膀子亲自端着转盘机枪向攻山的鬼子扫射，要不是卫兵强行把他拖下阵地，他就和鬼子去抡大刀了！
　　常平村的战斗同样异常惨烈，十几天的战斗下来，230团、特务连、包括后期赶来支援的通讯连都已经打光了，115旅副旅长史振京以身殉国。
　　赵茂林带领一个连驻守碗子城成为日军35师团通往山西的最后障碍。
　　华北日军司令部。
　　华北司令多田俊正站在地图前面，专注地看着双方犬牙交错的态势，当他看到正在北进的三十五师团时皱起了眉头，多田俊与前田治一样是炮兵出身，属于陆军中的炮兵系，可前田治就是这么不给自己争气，在敌弱我强的条件下，攻击已经近一个月了，竟然还没有进展，真是废物！他思索着突然眼内闪烁一缕凶光，转身对旁边的参谋说：“把东北给水部队送来的炮弹给三十五师团送去100发。”
　　在常平指挥进攻的前田治几近疯狂，面对眼前的这股残敌，自己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可就是无法逾越对方防线，当初给自己的老长官多田俊夸下海口说什么三天就能到达山西，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步兵出身的将领估计都在嘲笑他，正在他苦闷的时候，参谋跑来报告：“多田俊司令长官给我们送来了给水部队研制的特种炮弹。”听到给水部队，前田治心头一紧，下层官兵可能还不知道，因为这个秘密就算在军阶上层知道的人都不多。
　　他曾陪着多田俊去东北参观过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659防疫给水部队，这支部队对外称石井部队或加茂部队，实则是进行生物武器与化学武器的试验制造部队。他亲眼看过惨无人道的各种试验，手榴弹试验、冻伤试验、火焰喷射器实验、鼠疫实验、人体四肢互换等等，人类所能想道的各种惨无人道的试验，给水部队都做过了。
　　他走到运送“特种炮弹”的卡车前，打开炮弹箱，看着里面的使用说明书，仔细阅读后发现眼前所谓的“特种炮弹”就是毒气弹。使用毒气弹是违反国际公约的，但在中国战场没有人会追究。
　　前田治看了看对面的阵地，咬牙切齿地命令：“马上把炮弹送到炮兵阵地，命令一个小队带上防毒面具，炮击二十分钟后，发起进攻！”
　　此时李德功正穿梭在各个弹坑之间搜集弹药，突然伴随着炮弹划过空气的声音，十几发炮弹落在了阵地上，与以往的炮弹不同，这些炮弹发出闷响后，阵地上到处都是黄色烟雾，李德功见此情况大骂道：“妈的！竟然用毒气弹！”
　　老兵们迅速在衣服上撕扯下布或沾水或沾尿，迅速捂在了脸上，新兵没有反应过来，大多被毒倒在地，还没有稳住阵脚，一个小队日军带着防毒面具就冲了上来，黄书勋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二十几个人，无奈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关爷坡这个最后的防线，失守了。当前田治站在关爷坡主阵地上时，他的内心没有丝毫喜悦，此战之后三十五师团在陆军内部将成为笑柄，对手是装备落后的西北军，自己的兵力是对方的十倍，想到这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下达急速向山西进军的命令。
　　东线尖刀山防御阵地。
　　赵茂林和剩余的十余名战士，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一个连的兵力，凭借着地形优势和顽强的战斗作风，已在尖刀山坚守了七天七夜。此时，粮无一口，弹无一发，战刀已卷刃，大多人都身负重伤，无法再战。
　　一小队日军已经发起了冲锋。
　　赵茂林看着山上山下日军的尸体，和正冲上来的日军，他只说了一句：“该上路了。”便朝着山崖边走去，残存的士兵互相搀扶着朝悬崖边走去，他们为了不当俘虏，纵深跳崖，以身报国。
　　黄书勋带着残存的部队撤退碗子城，身后不断响着枪声，这是受重伤撤不下来的战士四五成群地在阻击日军。
　　李德功看着黄书勋说道：“旅座，日本人咬的太死，我带一部分弟兄在这里打阻击，争取时间，你带着其余的弟兄们快走！”
　　“德功，我不走了！你走吧！我是旅长，我掩护你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一定要重建115旅！去找……”黄书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德功打晕了。
　　杨德利说道：“德功，你带着旅座赶紧走！不要再等了，我留下指挥！”
　　李德功这次没有推辞，叫上几个战士，抬着黄书勋就走。
　　日军很快就到达了碗子城，警卫连副连长带着一个排坚守碗子城，与进攻的日军展开血战，从拂晓激战到太阳落山，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鬼子，他们最后把仅有的手榴弹捆在一起，待日军逼近时猛然拉开导火线，与日军同归于尽。
　　日军撤出战场之后，田时风带着几百人又返回战场抢救伤员掩埋烈士遗体，司马睿看着满山遍野的尸体不禁说道：“马革裹尸，真乃世间之大悲情啊！”
　　奄奄一息，身负重伤的杨德利被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被抢救下的伤员陆续被送到老百姓家养伤，常平阻击战壮烈收局。
　　黄书勋撤至晋城，受到了冀察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的接见。
　　卫立煌看着衣衫破烂，遍体鳞伤的黄书勋，不禁眼圈一红，疾步上去，握住黄书勋的手：“麟阁，此战，你们115旅打的不容易啊！难为你们！我要向委员长为你们请功！”
　　黄书勋退后一步，向卫立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报说：“报告司令长官，国民革命军第40军39师115旅，奉命在太行山南线阻击日军第三十五师团，历时49天，进行大小战斗400余次，毙伤日军2000多人，全旅的弟兄们没有一个人当孬种！”
　　卫立煌回敬军礼说道：“115旅以一个旅的兵力对抗日军一个装备精良的师团，给日军以重大杀伤，圆满完成了阻击敌人的任务，达到了作战目的。现在命令你们撤回后方修整。”
　　黄书勋：“谢谢卫司令！”
　　黄书勋由于吸入毒气，开始不断咳血，不得不休息。由于这场战役的显著战绩，黄书勋获得国民政府陆海空甲种一等奖章，李德功被授予五等宝鼎勋章，军衔由中校升至上校，有功人员依次领奖授勋。
　　1940年4月，道清支队奉命东进冀鲁豫边区与边区独立大队、豫北大队等部合编为八路军新编第三旅。
　　连浩怒视着王新友问道：“整个支队都成正规军了，凭什么让我们连回去!”
　　“这是组织上的决定，是斗争需要！再说我们能放任日本鬼子在焦作为所欲为吗？”
　　“我看你们就是嫌我们三连是土匪组成的队伍，这时候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王新友被惹恼了：“连浩同志！这话是一个共产党员嘴里说出的话吗？作为党员你就应该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组织纪律总应该遵守吧！”
　　在一旁沉默的陈凤英说道：“政委同志，平心而论三连的战斗力在支队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把我们留下！现在整个三连都有情绪，说是组织上对他们不信任！”
　　王新友：“陈凤英你是个老党员了，更是三连的指导员，连浩有情绪情有可原，你呢！你也跟着他瞎胡闹！干什么！把革命事业当过家家！开夫妻店吗？”
　　王新友一发脾气镇住了连浩和陈凤英，俩人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在家长面前不敢吭声了。
　　王新友俩人不吭声了，便接着说道：“连浩、凤英，组织上让你们三连留守焦作山区坚持敌后游击斗争，就是因为你们战斗力强，而且实战经验丰富，可以说是极大的信任，是把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们！而非你们所说的信任，你要把上级的思想传达给三连每一个战士。”
　　连浩说：“请组织放心，打鬼子咱们三连没有一个孬种！”
　　王新友说：“三连在武装斗争方面我是放心的。但我也有不放心的地方。你和凤英今后就要独当一面了，这不仅仅是打好仗的问题，你们都经历过许河事件，应该知道斗争的残酷性和复杂性，遇到问题一定要在脑子里过上几遍，然后再作出决定，不要意气用事。”
　　连浩和陈凤英同声：“知道了。”
　　“你们三连留在焦作山区的首要任务，是要先把队伍壮大，有了人，有了枪，才能和敌人抗衡，才有可能打胜仗。你们要记住一条，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依靠组织，依靠人民，要和人民群众紧紧地团结在一起，脱离群众靠自己单打独斗，注定是要失败的！”
　　连浩敬礼道：“我记住了！”
　　常平阻击战后，40军奉命进驻林县原康村休整，李德功在李宏意的“照顾”下被卫立煌暂时“扣押”在了山西负责训练炮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