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窑头村，230团风门口阻击阵地。
　　老班长赵大海舔着干巴的嘴唇，正在抖搂他的烟袋子，他小心翼翼地把袋子里的烟沫子抖在手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入到烟袋锅子里，他划燃了火柴，嘴对着烟锅子猛吸一口，闭着眼睛缓缓地吐了出来，一锅子烟抽完他开始给身边的战士李大明讲故事。
　　“我在山下的时候，听说了当地的一个故事，从前怀庆府有一个大地主，家里良田千顷，房屋百间，可美中不足的是他家人丁不旺，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老地主一想，傻儿子铁定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于是他就让媒婆给儿子说了个俊俏媳妇，指望生个孙子继承家业，可儿子痴傻，男女之事儿自己总不能站在床边手把手教吧！于是，他把傻儿子叫到自己跟前说道：儿啊，知道为啥要娶媳妇吗？傻儿子摇摇头。老地主接着说：传说咱太行山上有一种灵猫，专吃男人裤裆里的大老鼠，男人长到一定时候，就得娶媳妇，因为媳妇裤裆里有老鼠躲藏的老鼠洞，你想不想让老猫把你的老鼠吃了？傻儿子一噘嘴大哭：爹啊，我不要老猫把我裆里的老鼠吃了！地主一笑说：那你就听爹话，到时候爹在外面给你放风，我一喊猫来了，你就赶紧把老鼠藏到你媳妇的老鼠洞里，我喊老鼠走了，你就把老鼠从洞里捞出来，咋样！傻儿子笑笑：中，爹我听你了！结婚当天晚上，老地主就趴在傻儿子的窗前往里看，你猜猜他看见了个啥？”
　　已经是晌午12点，风门口阵地被烈日晒的冒烟儿。李大明看着靠着堑壕的赵大海，摸了摸头上的汗，有气无力地说：“猜不出他看见了啥。”
　　“呵呵”赵大海咧开嘴笑了笑，“老地主看见，他儿子被儿媳妇儿当小孩儿一样搂在怀里睡着了！”
　　“可惜！可怜啊！把媳妇当奶妈用了！”李大明来了一点精神，叹息地说道。
　　赵大海又笑了笑：“老地主一想，这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按照他与儿子约好的那样，他学了一声猫叫，大喊一声：猫来了！傻儿子被灵猫吃老鼠的故事吓怕了，他听到猫叫猛然被惊醒，突然把媳妇摁在了床上，瞬间就把媳妇和自己的裤子扒了下来，媳妇大叫一声！老地主笑了笑，不断地喊：猫来了！猫走了！猫来了！猫走了！”
　　“咦——唏！这房圆得太邪门了，怪不得人家能当地主呢！傻子都能……”李大明抽动鼻子笑着说道。
　　赵大海笑了笑，说：“邪乎事儿，还在后头呢！”
　　“咋回事呢？”赵大海估摸精彩的故事还在后头，咂了咂嘴，等待下文。
　　可是，没有下文，老班长的故事戛然而止。
　　风门口阵地下方出现了日军，由于风门口阵地险恶，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从这里上山的路一次只能过去两个人，加上兵力有限，所以风门口阵地防守兵力只有一个班，六把步枪轮番射击，爬上来的日军不断被击中，滚下山崖。
　　窑头村主阵地。
　　阵地前方出现了一队黄压压的人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窑头村运动。
　　日军前田治红着眼，站在军旗下大喊道：“各级指挥官到你们队伍的最前方，当你们的单位的排头兵！这面军旗下是我师团长的位置，我退你们杀我，你们退我杀你们！为了皇军不败的荣誉！冲锋！”
　　“杀！天皇陛下万岁！”日军整个攻击梯队发出了咆哮，朝着窑头村猛扑而去！
　　李德功再次醒来，躺在窑头前线指挥所内，参谋长邓其先用望远镜看着正在冲锋的日军，对一旁的参谋说道：“这是日军的万岁冲锋！早在日俄战争期间，在日本军火炮数量占优势的情况下，日军先进行炮火覆盖后，再发起万岁冲锋，冲进俄军阵地后，充分发挥日本军白刃战拼刺的优势，最终用刺刀解决战斗。经过了日俄战争，日本军对万岁冲锋和白刃战这个战斗达到了非常迷信的地步，并且将万岁冲锋战术进行了逐渐丰富完善，即在步枪分队冲锋中加上掷弹筒、轻机枪、甚至是迫击炮等武器，在冲锋行进过程中消灭敌人的机枪火力点，掩护步枪分队冲锋，最后用白刃战解决战斗。前田治是炮兵专业出身，自从他到了35师团后，这种战术就很少使用，毕竟时代在进步，这种战术在中国还行，要是换做其他对手，简直就是送死！看来，前田治这老鬼子真是打红眼了！”
　　邓其洗撸起袖子：“命令！3营，2营，在30米的位置开火！死战不退！”说罢就拿起桌上的大刀准备上阵地。
　　李德功看着即将出门的邓其洗叫道：“参谋长，我跟你一起上去！”
　　邓其洗看着李德功犹豫了一下对身边的卫兵说道：“你找人把李营长送到关爷坡。”
　　一阵猛烈的炮击后，日军开始疯狂冲锋!直到三十米左右，阵地前方的雷场发出了怒吼，来不及缓口气，日军前仆后继，在雷场爆炸的硝烟中，侥幸没有被地雷炸中的日军，三八式的刺刀已经顶上在前沿战士的鼻子尖上了，前沿已经开始了白刃战，我方高地上的机枪像割麦子一样收割着日军中后冲击部队，机枪手不断被日军击中，副射手不断替补不断倒下，阵地上的机枪不断地在消耗着年轻的生命！
　　前田治看着战况，无奈地摇摇头，这场装备和兵力都不成比例的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而这种战斗是他最不愿意的消耗战。
　　风门口阵地，日军由于地形限制只能采取添油战术，五十米的羊肠小道成为了日军死亡之路，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他们匍匐前进，把尸体摞成一堆往前推，但是很快就被从天而降的手榴弹给炸飞，从而前功尽弃。
　　赵大海看着三十多具日军的尸体，笑了笑对李大明说：“够本了！”
　　李大明笑着对赵大海说道：“老班长，你说老地主的儿子最后怎么了？”
　　赵大海一边往步枪里压子弹一边说：“你个憨娃，啥时候了还想着床上的事儿！算了，我给你讲完吧，这也算是了你个心愿！老地主的儿子哭了！”
　　李大明不解：“为啥哭？咋哭了嘛！”
　　赵大海看着李大明的样子不禁自己也咯咯笑了两声，等他调整好，一脸严肃地说道：“地主的儿子哭着在房里大叫，爹别喊了，老鼠都累吐了！”
　　李大明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卷着身体在岩体内，直到快抽搐，赵大海对这个已经讲过上百遍的故事本来已经麻木，可能是收到李大明的影响也笑的不停！
　　不远的日军听到对面的笑声都十分纳闷，虽然不占地利优势，经过几次进攻，同伴的尸体已经为掷弹筒提供掩体，消灭这股守军已经是时间问题了，他们在笑什么？难道真的不怕死吗？不管为什么发笑，日军两个人拿着掷弹筒低姿匍匐朝着前方的尸体爬去。
　　赵大海隐约看到日军尸体堆积的地方有钢盔时隐时现，作为一名老兵他感到了危险，他指挥剩下的战士向后撤退，前脚刚走，后脚三发炮弹就紧随而来，伴着硝烟，七八名日军端着刺刀，哇哇直叫地朝着阵地猛扑而来。
　　硝烟弥漫处，赵大海把一直舍不得用的机枪端在了手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备了迎面而来的日军，哒哒哒……橙黄色的弹壳从机枪的排弹口不断蹦出，机枪发出了咆哮，弹头不断钻入日军身体，一个接一个，七八个日军像下饺子一样坠落山崖。
　　日军彻底地抓狂了，他们架起两挺轻机枪朝着赵大海他们坚守的阵地猛烈射击，密集的弹头打在石头上蹦出了火花，一名战士被三发流弹击中，直到赵大海发现时人已经不行了。日军借着机枪火力，三人一组，手中握着手榴弹，不断发起冲锋，赵大海不停地用机枪压制，不一会儿，机枪子弹就消耗光了，李大明在打完最后一发子弹看了看赵大海说道：“老班长，这次我们估计真的要吐了！”
　　赵大海苦笑一声，从背后抽出大刀直奔日军而去，拼杀至刀卷刃，赵大海和两名战士抱着冲上来的日军滚下了山崖。至此，风门口失守，日军沿着小道对窑头进行了合围。
　　窑头村。
　　经过了近一天的搏杀，阵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与伤兵的哀嚎，229团二营、三营只剩下了半个连，邓其洗左肩被日军一个军曹捅了个窟窿，虽然简单做了包扎，但只要一动鲜血依旧往外冒，阵地只剩下村东头一隅，他们已深陷重围。
　　一名日军少佐带着两名士兵，没有携带武器，打着膏药旗走进了邓其洗防守的院子，少佐看到邓其洗首先鞠了一躬，而后说道：“前田治将军十分敬佩诸位的勇气和战力，现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所有的火炮已经对准了你们防守的几间房子，前田治将军让我作为受降代表，来招抚诸位勇士。”
　　邓其洗靠在院子里的磨盘上笑呵呵地说道：“本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对你们不用讲这规矩，我们本是将死之人，来三个陪葬，我们欢迎！”说罢左手一摆，身边的两个卫兵手持驳壳枪啪啪啪三声枪响，三个前来招降的日军应声倒地。
　　外面的日军听到枪响，立刻报告了前田治，前田治听后大怒道：“开炮！覆盖射击！”
　　远处的榴弹炮、九二步兵炮、迫击炮、掷弹筒同时几乎开炮，几处院落几乎被炸成了平地，邓其洗及229团二营三营官兵在窑头全体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