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麦田初试镰

　　经过云鹏的指导，俊杰割麦动作进步了，割麦的速度也加快了。三个人，挥镰割麦，你追我赶，不知不觉太阳移到了头顶。他们虽然挥汗如雨，人困马乏，可还是割个不停。望着眼前划定的一片黄灿灿麦田，他们必须赶在天黑前全部割完。父亲这个领头羊，不吭不哈地闯在最前边，俊杰望了几次，父亲并没有休息的表示，他也不好意思提出回家取饭的要求......看看到了午饭时刻，肚子有了反应，云鹏条件反射似地扭头一看，远处一个人影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哇，是妈妈，妈妈提着篮子送饭来了，云鹏撒脚就往坡下跑去，俊杰也跟着跑去。跑到跟前，果然是妈妈，云鹏含着眼泪埋怨着：妈，你腿脚不方便，谁叫你送饭来？我们正打算回家吃饭呢。
　　俊杰说：哥，别埋怨妈了，妈还不是怕我们割麦累了，饿了？......我把饭提上去，妈，你快回家歇着。
　　俊杰提着篮子往麦田走去，云鹏轻声安慰妈妈：妈，大热天的，路上太阳毒得很，你回家好好歇着。
　　妈妈瞅瞅孩子气的云鹏，疼爱的：路上太阳毒，麦田里太阳就不毒吗？
　　云鹏笑嘻嘻地：妈，高处野风大，凉快着呢。
　　妈关切地说：云鹏，你从来没有干过重活，割麦慢一点，别累着了。
　　云鹏说：请妈放心，我一把一把地割麦子，挺省力的，一点儿也不累，呵呵......
　　云鹏转身朝麦田走去，望着他的背影，妈自言自语的：这孩子！
　　云鹏走到麦田里，俊杰已经取出三个搪瓷碗，分别盛满了面条，面条是调好的，绿绿的点缀着几个芹菜。云鹏先给父亲一碗，兄弟二人一人一碗，津津有味地吃着。云鹏狼吞虎咽，吃了一碗，话也多了：这凉面条，酸酸的，辣辣的，吃起真解馋，吃了一碗还想吃两碗。在县城念书，有些同学说没食欲，我真弄不懂......
　　俊杰来了兴趣：哥，这有啥不懂的？叫他来农村割一天麦，看他有食欲没有。
　　父亲也发言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人活一辈子，不管和什么过不去，就是不能和饭过不去。自然，能吃还要能干，能干就能吃，呵呵，这不成饭桶吗？
　　三个人笑了起来，然后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吃光了面条。俊杰伸伸懒腰，往麦捆上一躺：哥，我像狗熊一样，吃饱了就不想玩了。
　　父亲抓紧时间磨着刃片。云鹏给镰刀换了一个锋利的刃片，喝了两口凉开水，强忍住腰酸腿痛，关切地对俊杰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干这样的重活是有点吃不消。你先歇一会，我去给咱们开道。
　　云鹏拿着镰刀，振作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去，口里念叨着：江云鹏，腰不酸，腿不疼，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今天是第一仗，只许胜利，不许失败。
　　说来也奇怪，说不疼身体真的就不疼了，云鹏精神抖擞地投入了战斗。俊杰一眼瞥去，看见哥哥正生气勃勃地割着麦子，他哪里还能睡得住呢？他想爬起来，可浑身的骨骼就像散了架似的，说啥也爬不起来。这时，他瞅瞅父亲，正低头磨着刃片，斜射的阳光勾勒出他额头深深的皱纹，俊杰的鼻子一酸，便使劲地爬了起来。他拿着换上锋利刃片的镰刀，望望父亲，想说什么，父亲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解释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刃片磨利了，割麦就轻省多了。......俊杰，你年纪小，割麦悠着点，别累坏了身子。
　　俊杰笑笑：爸，你放心，我精着呢，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哪能累坏？倒是你，要注意身体，别总是想着我们。
　　俊杰转身走了，倒让父亲心儿扑腾了半天：孩子，孩子今天都怎么了？
　　太阳压山了，暮色苍茫中累死累活总算割完了划定的麦田。马队长走来看了看，点点头，还算满意：想不到，你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干劲还这么大，可见群众说的话没错，遇到晌晌没劲了，遇到包工没命了。
　　马队长递过工票，转身走了，俊杰看着工票惊讶地喊着：哇，120分，顶爸爸干12天的工分。
　　云鹏冷冷的：割麦这活多王法，头顶烈日，弯着腰杆，工分不高，谁干呀？干晌晌活没有定额，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许多人出工不出力，磨洋工，一个哄一个，我看这农业社迟早得垮台。
　　父亲连忙阻止他：孩子，可别乱说，粉碎四人帮以后，政策活了，要是放在过去，说这样的话非挨批斗不可。
　　云鹏满不在乎地笑着：爸，正是因为政策变了，我才敢这样说，要是过去请我说这话我还不说呢。......爸，实话实说，你认为农业社还能支撑多久？
　　说话之间，夜色降临，他们走到了家门口，父亲含蓄的：这个问题吗？我自然有我的看法，不过，我不想跟你孩子们多说......
　　走进家门，母亲听见了后半句，随口问道：说什么话还这样神秘，想说不想说的？
　　父亲说：不必说了，赶快吃饭，吃了饭还要磨刃片。
　　农民嘛，晚饭很简单，黑面馒头、小米稀饭，云鹏、俊杰一看见半碗绿辣椒，就馋得直流口水：哇，绿辣椒，馋死人。妈，就着绿辣椒吃饭，可要浪费粮食哩。
　　母亲说：你爸在院子栽的辣子长得旺势，结角繁，只要你们吃得解馋就好，可别说浪费粮食的话了。
　　云鹏、俊杰说的没错，对缺少蔬菜的陕西农民来说，辣子一道菜，吃得解馋，增加食欲，自然能多吃黑面馒头了。所谓黑面，是指人们在搭磨子时，把面粉分成两个等级，白面吃面条，黑面蒸馒头。黑面馒头吃起来粗糙，但它含有麸皮中丰富的营养，后来人们逐渐认识到这一点，城里的人还专门托人买麸皮呢。
　　吃完晚饭，弯弯的月牙儿挂在西天，他们正在紧张地磨着刃片，上工的铃声急促地响彻山村，马队长用大话筒通知社员加班拉麦子，拉五次十分工，架子车记五分。一般社员都有架子车，没有架子车或劳力多的社员可以借用没有劳力户的架子车。云鹏和父亲拉着自家的架子车，后边插上挡板，拴上长绳，急急地出发了。俊杰还想跟着帮忙，硬是被母亲喊回去了，母亲耐心地劝说：俊杰，你别去添乱了。割了一天麦子，我看你走路都打趔趄，快去歇了，明天还要割麦呢。
　　俊杰虽不情愿，但他确实累了，只好倒在炕上睡了。云鹏和父亲拉着车子来到地里，云鹏提麦捆，父亲装车。云鹏一看，装车还真讲究技术：麦穗这头小，装在里边，麦秆那头大，放在外边，两个麦捆一颠一倒，麦穗压着麦穗，铺上一层，中间单捆压上一层。然后照样铺上一层，不过两边的麦捆往中间稍微收拢一点......等到麦捆垒到四五层，已经高高地够不着顶部了，这时就可以单摆一行麦捆封顶了。云鹏说：爸，我从后边爬上车子，把中间踩实，然后再把绳子捆紧。
　　父亲连忙拦住：别，小孩子毛手毛脚的，你上去一踩，要是把麦捆踩散伙了，还得重新装车。要是把麦捆踩偏了，走在路上，一颠一簸，翻了车就麻烦了。
　　父亲说话之间，踮着脚，抓起麦捆轻轻地放在车子顶上，云鹏不停地提来麦捆，一会儿，父亲便把车子装得高高的了。云鹏说：爸，你干活总是老老实实，麦车装得这么高，这是黑天，谁又能看得见呢？
　　父亲说：我们干活是给自己看的，无论干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云鹏的思想受到触动，无话可说了。他默默地把拴在车子后边的绳子从麦捆的顶上扔到车子的前边，父亲拉着一根绳子，缠在右边的车辕上，云鹏用尽力气拉紧绳子，父亲便把绳子牢牢地拴在车辕上了。他们又把另一根绳子牢牢地拴在车子的左边辕上。父亲一句“别急”刚说出口，云鹏已经抢先一步右肩搭上辕绳，两手抓住车辕，躬身拉着麦车前行了。可是，云鹏毕竟身单力薄，重重的麦车压在虚软的麦茬地里，真有千斤之重。不过，这种沉重的滋味还没有体会多久，便觉得麦车轻飘飘地好像飞起来一样，他知道这是身强力壮的父亲在后边使劲地推着车子，他的心底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车子出了麦茬地，走在下坡路上，自然轻快极了。云鹏高兴地：爸，你这个麦车装得真好，重量都集中在车厢上边，看起来高晃晃的，拉起来却十分平稳省力。
　　他们正在说话，云鹏发现前边的一辆麦车摇摇晃晃的，好像要向一边倾倒似的，他急忙喊道：快停下，麦车倾斜了。
　　前边的麦车停下来，云鹏和父亲帮着他们扶正麦捆，重新拴紧绳子。麦车要上路了，憨厚的农民不会说谢谢之类的客气话，只是说声“耽误你们了”......
　　麦车拉到麦场上，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马队长一辆一辆地检查麦车，装得不够饱满的受到批评，对云鹏和父亲提出表扬，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马队长义正词严地表示：往后的麦车都要装饱满，装得太少就要扣工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