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野芳踪（十八）

松涛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胡乱猜测着。
7月26日的早晨。山间过多的湿热水汽，由于清晨的低温而凝成弥漫的浓雾，整个院落都笼罩在迷蒙的雾气里，几乎对面不见人。刚刚起身的松涛突然听到三郎的低吼声，随即听到里间的芳原隔着板壁说：“松涛君，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
松涛施展轻功将身一晃，出房门跳到院子里，眼耳并用，在大雾中四处搜寻。走到院门跟前，看见门锁并未打开。正自疑惑之际，忽听三郎“汪汪”狂吠两声，同时板门响，铁链子响，三郎已经冲出来，冲着房门狂叫不止。松涛迅即抹转身冲进房门，进入厨房。几乎一瞬间两只手腕已经被人死死扣住，扳在身后。他扭头一看，原来藏在房门后的两个人乘他不备，从背后下手擒住了他。两个人都用黑巾蒙面，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瘦小结实，一言不发，一齐用力想把他按倒在地，予以制服。
“你们什么人？”松涛低声怒喝。可是二人并不答话，只是两手用力。松涛见来者不善，也就不再多问，双膀猛然叫力，使一招老僧脱袍式，把两臂从二人手里挣脱出来，接着进招，与两个蒙面人打斗起来。
厨房本就狭小，又放着水缸、厨柜、石磨等一应家具，三个人交起手来，只有近身格斗之处，难有躲闪腾挪之地。只见三个人时而围着石磨转圈，时而跃上磨盘对打，时而踏上灶台抢占优势，时而登着缸沿儿取得先机，不时地触瓶碰碗、叮噹乱响。
三人双方出招拆招斗了多时，松涛渐渐看清了这两个人的功底。这壮汉出手沉稳，击打之处都蕴含着深厚内力，应该是内家拳的路子。那瘦小者机动灵巧，招招暗藏杀机，显见属于非正宗的流派。每遇凶险之处，壮汉都挺身而上，对瘦小者多有遮护之意。而瘦小者善于从背后偷袭，常以此化解正面的危险，也叫人防不胜防。斗到不耐烦处，松涛施展轻功，从由厨房到内室的屋门中间往来穿行，对方也就不能再同时进击，立刻转变成一对一的局面。这样几招过后，两个蒙面人都遭受了几计重创，再无取胜的可能。
就在瘦小者跃上棚杆躲过一击时，壮汉大呼：“不可恋战，快走！”瘦小者应一声：“大哥，随我来！”竟是女人的嗓音。话音未落，她由棚杆上一跃而下，在半空中侧踹腿，破窗而出。壮汉虚晃一掌，随后一个鱼跃，紧随其后，没了踪影。因为不清楚这两个人的身份和背景，松涛不愿穷追，也就此作罢。
三郎犹自在庭院里叫个不停。
“三郎！”芳原在里间隔着窗子把狗喝住，推开门走出来。
“松涛君，为什么不追赶那两个小贼呀？他们可绝不是你的对手哩！”
“夫人，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我本想逮住他们问个究竟，以绝后患，可是又怕他们有同伙埋伏在附近，万一伤害了夫人，所以打消了追赶的念头。夫人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松涛君，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一个重情重意的好男儿呀！”芳原又送来娇媚迷人的眼神。如果不是因为这时候突然发生了意外，她一定会继续作一番缠绵悱恻的表演。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院子里“咚咚咚咚”地落下几个人来。可是却未听到狗叫。芳原立刻花容失色，惊慌地说：“那两个人邀了同伙，又回来了！松涛君小心呀！”
松涛急忙把芳原推进里间：“夫人，您还是躲一下，不要露面！”说着推上门，从已经敞开的破窗洞里一跃而出，落在院子中央。这时，浓雾早已散尽，落地的瞬间已经看清：院子里一共进来八个人。这些人一律黑巾蒙面，只露双眼，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壮，穿的衣服五花八门，似农夫、似学生、似商人、似学者、似乞丐，不一而足。未等松涛站稳，八个人换步移身，“嗖嗖嗖嗖”列成圆圈阵，把松涛围在了中间。看架势，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松涛抖擞一下精神，准备迎战。但心里不免暗犯嘀咕：这些看似乌合之众却又似训练有素的家伙究竟是些什么人呢？时下社会动乱、人员复杂、善恶难辨，重手之下一旦伤了好人，岂不铸成大错？实在不得已等会儿打起来，只好格外小心，多加留神了。
正在松涛暗自思量的时候，众人中有一个身材高俊的老者发话了：“场中后生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其余的人都虎视眈眈，怒目以对。
“是中国人怎样？是日本人又怎样？”为试探对方的企图以辨明其身份，松涛并不直接回答，想尽量从对方的话里多得到一些信息。
“你要是日本人，就把你当做一只臭虫立马捻死在这儿；你要是中国人，只要老实回答我两个问题。”老者盛气凌人地说。
“那我告诉你，我不是日本人。你想问我什么？”松涛在气势上也不甘示弱。
“好，中国人！请回答我：有一个叫芳原的日本女人，只有一条腿的，她在哪里？另外，这个日本女人领导着一个叫做‘2113工程’的军事项目，这个工程的基地在哪里？”众人齐声喊喝：“快说！快说！”
松涛不由心里一震，这可是天大的机密呀，这些人怎么知道的？而且对芳原这样熟悉？如果不是有特殊政治背景的人，就必然与芳原是一伙！想罢，他不动声色地说：
“芳原这个人我认识，但我不知道什么工程。”
“好，认识芳原就好，找到她，也就找到2113工程了。老实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因为你们人多势众吗？因为你们能像捻死一只臭虫那样轻易杀死一个人吗？”
“不，年轻人，不要激动！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士可杀而不可辱’的，我很尊重你，年轻人。现在中国和日本正在打仗，你不希望中国战胜吗？如果你帮助我们找到芳原和工程基地，你对中国政府的功劳不是大大的吗？快说吧，年轻人！我们可都是中国人啊！”
俗话说“言多有失”，老者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席话让松涛听出了两处破绽，加上先前对没听到狗叫的怀疑，基本可以肯定自己又面临一次关于“忠诚”的考验。但他不想点破，因为还有一些谜团没有解开，希望在事情的发展中一一弄清楚。于是做出宁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姿态说：
“芳原是日本人不假，但她是我的朋友。中国人没有出卖朋友的传统。再说，帮助你们这些大男人去欺负一个弱女子，也是为中国人所不齿。要是非找芳原不可的话，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听了松涛的话，老者冷冷一笑：“好哇，看不出来，还真有点骨气！只可惜小小年纪还没尝过与死神亲嘴的滋味吧？来来来，诸君，谁来杀杀这个黄嘴小儿的威风？”
话音一落，一个胖汉走进场中，一鞠躬，松涛一抱拳。没料到，开场倒挺斯文。松涛想，看起来这一回是要试一下我的武功吧？于是拿定主意要给这些骄横跋扈的家伙一点教训。
胖汉抢先进步出招，左手前伸如蛇头，两指齐出做双芯状，虚取对手二目；右拳蓄势发力，猛捣对手心窝。松涛即以意行之术突然来到胖汉身后，双掌齐出，猛推其后背。众人耳中只听见“噗”的一声响，胖汉脚掌离地向前飞出，正撞进一个同伙怀里，两人抱在一起又飞出两米开外，“吭哧”一声倒地。虽未重伤，但被撞的人因后脑磕地，无法站立，只好倚在窗下休息。众人情不自禁齐口喊了一声“好”，场上气氛一下热烈起来。胖汉面露愧色，站回原位。
不等招呼，又有一位壮汉下场。这位不鞠躬，却学中国武师一抱拳，松涛还礼。壮汉并不说话，一手在前做防护的架势，一手半握拳藏于肋下，迈动双脚围着松涛转圈。松涛见对方不先出招，似乎受武当派影响，讲求后发制人。于是主动进攻，快步贴近，以刚猛迅疾的外家拳法连击二十多掌。可是在对方一接一收之下全都化为无形。松涛又施展意行之术，专从背后偷袭。壮汉脚踩八卦，按八八六十四门的路数转来转去，似乎前即是后，后即是前，令人无隙可乘。
两人在场里你来我往，专心竞技，在外围旁观的人眼里，场上二人就是团团乱转，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是谁，好像有无数人影在一起混战。
松涛见如此下去难以取胜，忽地灵机一动，一念之中起于缥缈高空，又复一念而下，轻轻摁一下壮汉头顶。壮汉承受不住，“噗通”坐在地上，支腿拉胯，姿势十分不雅。众人又喊一声“好”，壮汉以手撑地，爬起来回归原位。
众人眼见场中后生连败两人，误伤一人，武功出神入化，心中顿生敬畏之意，再无人主动下场比武。老者见场上冷落，便拍着手道：“好，好，好！果然是武术界奇才！有幸得见足下献技，不由得搔到老夫痒处。哈哈哈，我想和你过上几招，你可愿意吗？”
“请吧！”
“不急，我还有个条件。”
“请说！”
“老夫年迈，转动不甚灵活。想请一位同伴防护我的后背，你看可以吗？”
“请便！”
老者一招手，人圈中走下一个矮粗汉子，不声不响背靠背站在老者身后。松涛从未见过这种仗势，觉得十分有趣。倒想见识一下其中奥妙，于是道一声“请”，与老者拉开了架势。
老者一伸手，松涛就看出来了，他施展的是擒拿手的功夫。只见他两腿似鹤行，双臂赛猿猴，腰动舞龙蛇，指掌如爪钩。不管你使掌使拳，用膝用肘，他都不躲不闪，两只手死抓赖挠，专抠你的致命大穴，一旦抓上，管叫入骨三分，断无挣脱的可能。与老者过了十几招后，觉得他确实难缠，自然想到他身后的那个矮粗汉子。松涛突然出现在老者身后，对准那汉子的胸腹咚咚咚连击三拳。用习武人的标准来说，这汉子的反应过于迟钝。自己挨了三拳却一招未还，等他抬起手臂想还击的时候，老者已经转过身来擒拿松涛的小臂。这三拳容进了五成内力，可以把一头小牛击倒，但那汉子却文丝未动，而且感觉上好像拳头落在一头壮水牛身上，一时令松涛疑惑不解。
老者似乎越斗兴致越高，死乞白赖如破裤子缠腿，频频出招，险象环生，其背后又有矮粗汉子护着难以偷袭，这让松涛颇不耐烦，只想速成，不知不觉犯了生死相搏的大忌。他约摸那老者背后的是个笨汉，只能挨打，却不构成威胁，于是就想把这笨汉先扔出去，再对老者一击成功，岂不痛快！
算计好再次转到老汉身后，迅疾出手抓住汉子双肩，使了一招力拔泰山的绝技，要把他扔出场外。对这一招松涛有十分的信心。因为有一次路过孟州城天王堂古迹时，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引起众人议论，说是当年武松举过的。多数人不信，说那是小说家编造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松涛当众使一招力拔泰山，把三四百斤重的石狮子举过头顶。
可是这一次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正当松涛抓牢汉子双肩的时候，那汉子也趁势抓住了他的双肩，两人同时一叫劲，松涛竟被那汉子轻轻拔起举在头上，老者就势一伸手，扣住松涛两只手腕，再也不肯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