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野芳踪(十二)
作品名称:迷野芳踪 作者:孽海舟子 发布时间:2012-07-10 08:48:57 字数:3059
一天,师徒俩又出去趟水(这是当时门里行话,意即作案),瞄上了一个老妈子模样的半老妇女,她正怀里鼓鼓地急匆匆在路上走。易北风对徒弟一打手势:“下家伙!”毛头迎上去故意和那妇女撞了个满怀,顺势一个腚蹲儿坐在地上捂着屁股叫唤。那妇女见自己撞倒了个孩子,慌忙道歉,易北风走过去打圆场:“没事没事,小孩子家就爱蝎咧,你走吧!”那妇女千不对万不对地说着自己,匆匆走了。
师徒俩来到僻静处,把掏来的一个手巾包打开一看,是好多金银首饰呢。易北风把首饰包揣在自己怀里,一拉毛头的胳膊:“快回家!”
还没迈步,只见那妇女一边往回跑一边杀猪一般哭喊:“天呀,不能活了!是哪个丧天良的把东西偷去了,我这可是卖了给小姐治病的钱呀,小姐死了,我也不能活呀……”
毛头听了愣在那里心里极不是滋味,就对易北风说:“师傅,咱把东西还给人家吧!”
易北风颇感意外地一愣:“什么?为富不仁你知道不?活与不活那是他们的报应,你想直老天爷的罗锅?傻小子,快走!”
没料毛头两脚不挪窝,还是一劲恳求:“师傅,还她吧!”易北风不由怒上心头,伸手“啪”地打了毛头一个嘴巴,谁想可能是用劲大了点,毛头竟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易北风慌了神,叫了两声仍不见动静,就俯身用双臂把毛头托在怀里,对着耳朵唤:“毛头!毛头!”
见毛头慢慢睁开眼睛,对师傅说:“放下我,我没事。”易北风轻轻把徒弟放下,毛头腿一软又差点倒下,站稳了用手捂着肚子对急得不知所措的易北风说:“师傅,我没事,只是肚子有点疼,那边有个茅房,我去拉泡屎,你先走,我完事就回去。”
易北风见徒弟没事了,求之不得,连忙答应:“哎,哎,快去吧!”看着毛头捂着肚子一溜烟儿跑了。易北风摸摸怀里的货硬硬的还在,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脑袋,驼着背走了。
等毛头办完事回来推开门进屋,一眼看见方桌上打开的手巾包里,尽是些碗碴瓦块,师父则倒背脸对着山墙站着“呼呼”在那喘粗气。毛头悄悄冲师傅跪下,虚心细气地说:“师傅,我回来了。”易北风佯装没听见,并不回头。毛头把声音放大了些:“师傅,我回来了,你打我吧,你别生气了!”这时易北风呼地转过身,指着毛头的鼻子吼起来:“我打你?我哪敢呀,你都敢对我下家伙了,你是我师傅,我打你那叫欺师灭祖,我敢吗?师傅,求你打我几下,免得我翅膀硬了忘了本。来呀,打我呀!”毛头看见师傅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声嘶力竭唾沫横飞地喊着,心里真害怕了,跪在那儿呜呜地哭起来。
易北风骂了一阵,看着毛头流了那么多痛心的眼泪,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下来,虽然仍然觉得面子上转不过来,但觉得面对的毕竟是个小孩子,不能太丧失自己的尊严,于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地说:“起来吧,不哭了!师父不怨你别的,只怨你太伤师傅的面子了。”毛头听了师傅这么一说,也就止住哭,站起来抽抽答答地说:“师傅,我往后不敢了。”易北风“嗯”了一声,也就表示原谅了徒弟。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易北风的心里从此有了芥蒂,觉得自己的手段已经不称职再做毛头的师傅了,从那以后,感到在徒弟面前,自己的精神也像自己身体的驼背一样挺直不起来了。
由于这种心理的促使,易北风开始更努力地钻研他手里的那本武功秘籍。毛头经常看见师傅废寝忘食地研读那本书,有时一觉醒来还听见师傅反复吟诵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像什么“心随意动,可干云霄;身随意动,行之缈缈”,还有什么“弃浊扬清,白日飞升;移精换血,指通苍溟”,毛头耳熟能详,都几乎能倒背如流了。虽然如此,但毛头却看不出师傅的功夫有什么进展,反而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些叫人担心起来。师傅不管正在做什么,会突然停下来,两眼发呆,双唇嚅动,好一阵不过劲。毛头在师傅面前常常心怀忐忑,无故地害怕起来。
有一天晚上毛头看见师傅从外边回来手里拎着一只鸡,高兴地问:“师傅,杀鸡吃呀?”师傅“嗯”了一声,把鸡罩在一个罗筐下,再压上砧板,把手用抹布擦了擦,说:“明天吃。”说完又去看书。毛头自去睡觉,心里还惦记杀鸡的事。
第二天早晨毛头被一阵鸡的惨叫声惊醒,一轱辘坐起来看师傅杀鸡。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竟是一幅如此意外恐怖的情景:只见师傅站在地上,两只瘦骨嶙峋的大手紧紧抓住那只鸡的脚爪和翅膀,两排白森森的门牙死死咬住鸡脖子,在鸡的挣扎和惨叫声中,喉结一上一下地蠕动着,贪婪地吸着鸡血!
毛头感到恐惧,觉得好像自己就是那只鸡,脖子隐约有些不舒服,就跳下地推开门跑到外边去了。
不一会儿,听师傅喊:“毛头,哪去了?快回来烧水,收拾鸡!”毛头回到屋里,看见师傅的嘴巴还血迹未干,那只鸡已经伸着脖子死在地上了。毛头拎起死鸡到厨房点火烧水,把鸡收拾干净切成块炖在锅里,隔门看看师傅,正面对山墙练功呢。
从此隔六七天就吃一回鸡。又有一天吃鸡,毛头看师傅吃得高兴,就忍不住问:“师傅,你吸鸡血干啥?”易北风把嘴里的鸡肉咽下,两根筷子在肉盆里翻腾着,咂下嘴说:“徒弟,书上说‘弃浊扬清,白日飞升;移精换血,指通苍溟’,我琢磨多日,这不就是说要达到‘白日飞升’‘指通苍溟’就要‘换血’吗?可是这些天用鸡血试验,仍然如水中捞月呀,哪天弄只小狗试试。”
果然,没过几天,易北风从外边抱回来一只板凳大的白色小狗,一放到地上它就晃着小尾巴到处嗅呀嗅的。看见毛头,立即过来抽动着小鼻子把鞋子裤脚好一阵嗅。师傅吩咐毛头:“好好喂着,明早我拿它练功!”毛头盛些饭菜在钵子里,小狗吃得并不多。夜间,小狗可能是想妈妈,“哼哼”地叫个不停。毛头把它抱上炕,它才不叫,依偎在毛头身边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毛头被一阵狗叫声惊醒,见师傅把小狗紧紧按在炕沿上,咬住小狗的脖子在那狠命地吸血。毛头站在那傻看了一会儿,轻轻走出门去,蹲在墙根下无声地哭了。
过一会儿师傅在屋里喊:“毛头,哪去了?回来收拾狗,吃狗肉!”毛头擦了擦眼睛,回到屋里,看见师傅心满意足地擦着嘴上的血迹,小狗被扔在地上,脖子雪白的皮毛上被鲜血染得红殷殷一片。
毛头抱起小狗,听到它轻轻叫了一声,再看眼睛,发现眼球还在动。毛头惊喜得叫起来:“师傅,它没死!”
易北风“嗯?”了一声,过来歪着头看了一眼:“先喂着吧。”毛头喜出望外,赶快盛了饭菜放在小狗嘴边,可是它不闻也不吃,只蔫蔫地趴在那里。
师傅只顾练功,毛头就整天侍弄小狗,抽空上街找些熟肉、肝、肚什么的,精心调理。第二天,小狗开始吃东西,过了五六天,小狗就恢复如初了。
几天来的人狗相处,互相产生了割舍不开的感情,毛头每次外出,小狗都跟着脚前脚后地跑着,每天夜里总要依偎在毛头身边才肯安静。可是毛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天早晨,毛头又被狗叫声惊醒,当他一轱辘爬起来所看到的,又是几天前那残忍一幕的重演!毛头站在那吓呆了,他想过去把师傅推开,可是他不敢,不仅因为师傅的凶相,还因为他惧怕欺师灭祖的罪名。在师傅魔爪下的小狗痛苦惊叫,眼睛望着他好像向他求救,毛头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了这刀割一样的煎熬,他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给师傅跪下,哀求道:“师傅,放了它吧,它太可怜了,它也是条命呀!师傅,毛头求求你,放了小狗吧!”师傅斜眼瞪着毛头,并不松口。毛头仍然苦苦哀求:“师傅,快放了小狗吧,你要练功,吸小狗的血也没有用呀,师傅!”
易北风松口了,他放开小狗,毛头心疼地正要把小狗抱过来,不料却被师傅铁钳一般的两只大手紧紧抓牢了双肩,面对师傅凌乱的长发、疯狂的双眼、血染的牙齿,他浑身哆嗦带着哭声问:“师傅,你要干啥?”
易北风喘息着,喷着血沫子嘶声尖叫:“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狗血不好使,什么血好使?什么血好使?你……你……我要吸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