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火力压制还没有结束，日军决死队就开始朝着山上爬去，他们赤裸着身体，腰间挂满了手榴弹，如蚂蚁一般朝着两侧山头疯狂攀爬着。山上还在被炸弹搅得沸腾，看不到一个人影，决死队不断有人被弹片或落石击中而滚落山崖，可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爬到了山上，原田德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人能在这种不要命的战术下守住阵地，他从上衣口袋内拿出了香烟，旁边的参谋准备为他点火。
　　就在火柴与香烟碰触了一瞬间，山上出现了无数光点，一排排大刀在阳光下发出了阵阵炫目的白光，此时空袭与炮击已经停止，决死队先是一愣，随后就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喊冲向前方，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响彻整个山头，山上的230团进行了反冲锋。原田德松慌忙地吐出了嘴里的香烟，拿起望远镜密切关注着战场，在两个圆形的玻璃框内，光着膀子的中国士兵手握大刀从山上的岩石后面跳了出来，组成一道蓝色的潮水，两股浪潮迎面碰撞在了一起，大刀与刺刀不断地交织碰撞，人群中不断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短短十分钟后，山头上的喊杀声便刹然而止，决死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原田德松拿望远镜的手在颤抖，他紧紧盯着山头上的中国士兵，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对方的战斗意志竟然如此顽强。
　　龟田中队队刚刚走出山谷就听到了震耳的爆炸声，按照常理后面部队被袭击，前头的部队应该迅速回援，可中队长龟田却没有下回援的命令，因为他知道回去也于事无补了，搞不好还会被自己火炮误伤，审时度势后他决定整个中队继续前进，突袭常平村。
　　田时风赶到常平村时，谷口的战斗已经打响，田时风简短地开了一个小会，讨论一下眼前的仗该怎么打，大家各抒己见，被派来协防的排长李镰说道：“从地形上看，我们并不占优势，日军中队有迫击炮、掷弹筒，假如我们在村里设防，就只能被动挨打。”
　　司马瑞眼珠一转道：“李排长，你的意思是把敌人放进来？”
　　“对，把日军放进村子，大刀对刺刀，贴着身子打，我们比较沾光，只是……”
　　田时风知道李镰担心什么，他没有说透，自己也不好点破，拍拍胸脯说：“李排长放心，他们特别能战斗！”
　　田时风带领着300多号人迅速在常平村内隐蔽起来，有的藏在草垛里，有的藏在屋子里，甚至牛棚、地窖都挤满了人。
　　二十分钟后，房顶上的观察哨发出信号，日军已经靠近村子了。田时风密切关注着日军的动向，一直等到日军全部进入到了村内，田时风拉响了预先埋好的炸药。爆炸声就是进攻的信号，顷刻间，村子内突然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冷兵器，一群农民装扮的人群搅进了日军队伍。
　　一开始，龟田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到了，定了定神，他发现一群农民朝着自己冲来，狭窄且又都是石头构造的街道无法开枪射击，只能用刺刀进行战斗。
　　“退子弹！”龟田命令道。
　　日军迅速做出反应，咔咔地拉着枪栓，金黄色的子弹从枪膛跳了出来，通过驯兽式教条训练出的日军，在生死关头也不敢违背《步兵操典》的规定，只要是拼刺刀，就要退子弹，仿佛不把子弹退掉刺刀就捅不死人一样。冲在前面的李镰看准日军退子弹的时机，猛冲上去接连砍了三个鬼子的脑袋。
　　肉搏战说白了就是看谁不怕死，看谁敢去死，进则有死无生，退则万劫不复沦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刺刀与大刀相交的碰撞声，大刀砍断骨头时发出的脆响声和格挡突刺时的喊杀声响彻整个常平村的里里外外。
　　白刃战是极为残酷的战斗，一般来说双方的伤亡率基本是1：1，这就不仅要求士兵有很好的刺杀技术，而且要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即稳定的心理素质。西北军的士兵擅长近战搏击以冷制热，从军官到士兵都是百战余生，无论是意志上还是勇气和战斗技巧上，他们都达到了一流水准。然而，田时风的联防队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李镰看着这些农民装扮的联防队员，毫无畏惧地端着缴获来的三八式步枪冲向日军。
　　二区队主要是由矿区的矿工组成的，他们常年在井下作业，不仅体格强壮，而且对于死亡他们也早已麻木，拼刺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不断交替掩护，以命相搏，以命换命。日军在他们那里占不到便宜。战斗开始前，田时风交代陈小旺要保护好司马瑞。可战斗一开始，他就把司马瑞塞到了柴火堆里，自己提起一杆纯铁红缨枪就杀入了人群，与陈小星、陈小雷会合后三人组成犄角之势，三杆铁枪互相交织配合，其枪法阴阳变换，刚柔并济。武士世家出身的龟田正在砍杀，余光一瞟便注意到了手持铁枪的三个人，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不简单，必须先消灭他们，不然他们对普通士兵是巨大的威胁，他纠集了几个军官，便扑了上去，几把刺刀与指挥刀迎面刺砍而来，陈小旺猛然朝后方跑去，一个少尉挥舞着指挥刀兴奋地加速追赶，一刹那间，陈小旺一个转身，随后枪出如龙，少尉反映过来后已经来不及了，自己的冲劲加上陈小旺的反冲劲，自己的心窝被捅穿了。
　　激烈残酷的白刃战进行了十分钟后，双方大部分人都倒了下去，龟田身上的黄呢子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谁的血，虽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龟田表现的依然十分骁勇，一把指挥刀左刺右砍，神出鬼没，几个二区队的人用刺刀把他围在中间，竟然僵持住了。
　　陈小星看到这边的僵局，就像新郎官看见新媳妇一样，上去就是干，他手提铁枪兴奋地跑了过去，两个不长眼的日军想去阻拦，被陈小星刺翻在地。
　　龟田看到陈小星同样十分兴奋，战斗开始后他一直关注这几个用长枪的支那人，他指了指陈小星和他手中的铁枪说道：“你的，长剑（长枪）厉害！”
　　陈小星一皱眉，没有废话，枪头一转便杀了过去。高手过招，每个动作都是杀招，龟田很纳闷，仿佛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戏弄自己，自己的攻击无端被他用铁枪化解，趁着空档，陈小星一枪就刺中了龟田的肩膀。
　　战斗结束，几个二区队的矿工见陈小星在与龟田鏖战，端着捅弯的刺刀就想上前助阵。陈小星喝退，别看龟田在他面前处于被动，这货儿还是有些功夫的，现在是困兽之斗，没有必要徒增伤亡。
　　陈小旺扶着枪，喘着气看着陈小星龟田对决。陈小雷不耐烦地说道：“三儿，你快点！”
　　陈小雷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枪响，一个子弹打透了龟田的脑袋，龟田应声倒下。田时风举着驳壳枪，枪管内还冒着烟。
　　“田区长，你这也太不讲究了！竟然放冷枪！”陈小星放下铁枪叫嚷道。
　　田时风杀的两眼通红：“这是战场，你以为是在你们陈家沟村口比武嘞！赶紧打扫战场。陈小旺，司马老叔呢？”
　　陈小旺猛然反映过来一拍脑门：“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司马老叔被我藏在柴火堆里了，我现在就去把他请出来。”
　　本来计划打一天的阻击战，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就结束了，村内的各个角落里到处躺满了血淋淋的尸体，圆通与圆融两位出家人看到这种炼狱一般的场景，不禁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李镰捂着被捅穿胸口，嘴里不断地往外吐血沫子。田时风上前抱着频死的董峥说：“李排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镰猛吐了口血吃力地说：“让兄弟们入土，你给我来个痛快的！”
　　田时风愣了一会儿，看了看司马瑞，司马瑞看着田时风轻轻地摇了摇头，田时风咬了咬牙把手中的驳壳枪放在了李镰手中。
　　李镰笑了笑，所有人都背过身。
　　一声脆响。
　　田时风环视着满是尸体的战场，红着眼：“鬼子的尸体不用管，咱们的尸体都埋了。”
　　此役，6个区小队300人只剩下了40多人，230团2营3连1排36人全部阵亡。日军一个中队全军覆没。
　　黄书勋得知了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他没想道了这帮农民组成的联防队竟然打的这么英勇无畏，敢和日军以命换命！他在山头上看着远方自言：“共产党真是不得了！共产党真是不得了！”
　　常平山口。
　　战斗已经打了整整六天，战场进入了焦灼状态，230团减员过半，有的连已经打光了。赵茂林捂着自己被三八式步枪打穿的胳膊，看着山下进攻势头丝毫不减的日军，心里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通讯员冒着炮火与流弹跑到赵茂林身边：“团长，史旅长说，山上的弹药补给已经用完，日军炮火很刁钻，反斜面几乎被炮火覆盖，补给根本运不上来！让我们撤下去坚守常平村。”
　　赵茂林红着双眼怒吼道：“你小子，要是传错了命令，老子活剐了你！”
　　通讯员焦急地解释：“团长我怎么敢传错命令！史旅长亲自向我口述的命令！”
　　赵茂林看着已经被战士们喝干了的粪池，这个粪池是老乡们为了浇灌庄家方便在山上修的，里面有大量的污水，打仗顾不上那么多，渴急了的战士就喝粪池里的污水，现在真的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他看着满山遍野的尸体，不甘心地大喊一声：“撤，死守常平村！”
　　董真信接到命令，小跑过来对赵茂林说：“团长，一百多名伤员不撤，他们要求给他们留些弹药，要与日军死战到底。”
　　赵茂林怒了大吼：“胡闹！咱们什么时候丢下过自己的弟兄！让他们快撤！”
　　董真信急的一把抓下了自己的帽子：“团长，山太高了！受伤的兄弟们都知道，一个伤员至少要两个人搀扶，到时候日军炮火一覆盖，我们会都撤不下来！”
　　赵茂林看着远处受伤的战士们，心一酸眼一红说道：“日军咬得这么紧，哎！多留些手榴弹，还有吃的，让弟兄们吃饱了再上路！让他们在黄泉路口等着，我们随后就到！”
　　日军占领黄沙岭后，迅速朝窑头村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