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野芳踪（六）

　　主持人话音刚落，丐帮队里一声高喊：“我先来！”众人向喊声处瞧，见从末位席走出一个人来，是位十七八岁身材单薄面目清秀的俊小伙。主持人喊声：“且慢，先报上名来，再告诉大家，表演啥节目。”小伙腿脚利落地走到场中间站定，向主席上一抱拳：“俺叫罗铁柱，表演的是‘头顶开砖’。”说罢一招手，本队有人送来三块红砖。铁柱两腿叉开，双手捏住一块砖，从裆下向上悠了两悠，“啪”一声拍在头上，红砖碎成几块滚落地上，众人齐声喊“好”。
　　袁伯伯低声对我说：“这属于硬气功，但也有在砖上做手脚骗人的，不可全信。”我暗暗点头。
　　看着表演者把三块砖拍完，在掌声中一抱拳退回本队。
　　接着从拾荒帮走出一人，也是位小伙，圆脸大眼，比刚才那个稍微胖点。只见他大步走到场中央，抱拳报号：“俺叫陈六斤，表演的是‘大力金刚指’。”
　　我暗吃一惊，听说‘大力金刚指’乃是少林绝技，他这小小年纪怎会有这样高深的功夫？
　　只见他也一招手，本队送去一块红砖，六斤左手掐牢砖，右手食指对着砖面，“哧哧”一阵钻，指头尖从砖的另一面露出来，他拔出手指对着砖上的窟窿吹一吹，拿着砖绕场一周给众人观看，场上响起掌声。
　　袁伯伯又低声说：“和刚才那个一样，假的多真的少。”
　　主持人宣布，双方各得一分，立即有人在双方席前的树枝上各挂一盏西瓜大小的红纱灯。
　　第二场，由拾荒帮先出场，挑战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赤着上身，表演的是“气断钢丝”。有个人拿一卷细铁丝，在他的胸背上紧紧缠绕了十几道，然后把两个铁丝头拧死。这汉子稳扎马步，憋足气，眼见身上的肌肉一楞一楞地鼓起来，猛听“嘿”的一声，十几道铁丝齐刷刷断开，落在地上，顿时掌声响起。
　　袁伯伯说：“这个做假，全在那铁丝上。”
　　不等这汉子归队，丐帮这边早走出一个人来，是位穿件破布衫的小老头，他表演的是“大力金刚掌”。他走到场中，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瓷碟来，“叭”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再弯腰拾起一片来让大家看好，然后放在掌心里，将两掌相对，跳着脚用力研磨，约五六下，打开双掌，瓷片已经不见了，手掌倾斜，洒下细细的白色粉末。场上报以热烈的掌声。
　　袁伯伯又低声说：“这个难称硬气功，只能算是魔术。”
　　这样第二场又打平，双方再各挂一盏红灯。
　　第三场，丐帮队里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的婆婆，白发飘飘，瘦骨嶙峋。她表演的是“上刀山”。帮里的两个人抬出一件道具，是丁字形一个木架子，横梁上悬挂一个绳梯，梯子的蹬脚是霜刃朝上的八把片刀，表演前有一个人拿根棒子往刀刃上削，眼见棒子落处木屑纷飞。这时老婆婆才甩去长衫露出内衣，脱去鞋袜露出两只瘦脚，站在绳梯下运了运气，抬脚踏上刀刃，身随脚动，“噌噌噌”挺身站到了横梁上，众人“哗”地给以热烈掌声。不料老婆婆身子一歪头朝下掉了下来，把众人吓一跳，再看她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轻飘飘地双脚落地，无声无息，大家再次给以热烈掌声。
　　袁伯伯赞叹道：“真是好轻功啊！”我悄声问：“她为什么不顺梯子下来呢？这把年纪翻跟头多危险。”袁伯伯轻声说：“这才显出老婆婆的用心良苦。如果上下都走梯子，难免有人怀疑在刀和脚掌上做了手脚，这一个跟头才证明她这是真功夫。”我点头赞成。
　　说话间从拾荒队里走出一个墩实汉子，说表演“睡钉板”，一招手，队里也抬出一件道具来，是一块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钉尖朝上的钉子的木板。汉子赤膊只穿件短裤，由两个人抬着头脚仰面平放在钉板上，又抬来一块厚石板轻轻放到汉子的肚子上。场上众人都屏住呼吸为这汉子捏把汗。一个人又拎起一柄八磅大铁锤，抡圆了“呜”地一声砸在石板上，石板应声断成两半滑落地上，两个人把汉子抬下钉板，汉子翻身站起，把完好无损的脊背展示给大家看，赢得一片掌声。
　　袁伯伯压低嗓音说：“依我看这场是拾荒帮这边输了。方才他搞的这个是力学实验，不是武功。你学过物理，仔细琢磨琢磨。”我想袁伯伯说的没错，但我们都缄口不予说破。
　　这样双方又各多一盏红灯。
　　第四场，拾荒帮挑战，走出来的是四十多岁的“大嫂”，她表演“绵纱掌”，把大块豆腐放在石板上，把手在豆腐上轻轻一按，豆腐丝毫未损，拿开，石板已经碎裂了。
　　丐帮应战的是位胖姑娘，表演“隔水击瓶”，拿一个装有少半瓶水的汽水瓶，对着瓶口一掌贯下去，“啪”，水没有从瓶口溅出来，下面的瓶底儿却掉了。双方又各多一盏红灯。
　　第五场，丐帮挑战，一位红脸汉子表演“吞剑”，拾荒帮应战，一位黑胡子老头表演“吞铁球”，双方又各赢一场。
　　至此，双方各有五盏红灯挂在席前松树上。人们贪看难得一见的绝艺表演，兴致越来越高。可是望着斗转星移的夜空，两位帮主的心里都逐渐焦急起来。这样没完没了不分胜负地比下去，何时有了局呢？
　　怪鱼靳志忍耐不住焦躁，站起身来，对武田说：“武帮主，你看我们几盏灯了？”武田随口说：“五盏呀。”靳志又问：“你们几盏了？”武田：“我们也五盏呀。”靳志故意地：“在哪呢？我咋没看见呀？”武田明白他要耍赖，于是对本帮众喊：“咱们几盏灯啊？”帮众齐声回答：“五盏——”就在这拖长音里，我看见怪鱼靳志猛吸一口气，再撮口一呼，只听耳边“吱”地一声尖啸，拾荒帮的五盏灯“唰”地一下黯然无光。
　　袁伯伯低声说：“这是靳帮主的绝学‘燕子风’，燕子从天上飞过，能被这口气吹掉下来，他的呼吸道已经练成了高压气筒，这才是真功夫！”
　　再看靳志用燕子风吹灭了拾荒帮的红灯，还继续装傻：“你们一盏也没有啊，净玩赖！”
　　武田心里明白，这是怪鱼有意炫耀自己的武功，他怎肯示弱？也故意装傻：“靳帮主，你们的红灯在哪呢？”说着站个马步，双掌由丹田迅疾运至前胸，再猛一翻掌朝前方推出，同时马步变成弓步，只听山巅上“轰”地一声爆响，丐帮的五盏灯也“唰”的一声齐灭。
　　袁伯伯说：“这是武帮主的绝艺‘隔山打虎’，他两掌高速推进对空气所产生的冲击力，已经达到一枚小型炸弹所产生的冲击波的威力，可以百步以内隔空伤人。”
　　这时我又激动又高兴，因为不但见识了传闻中的中华绝世武功，而且通过袁伯伯的讲解，又明白了这些武功的科学道理，真是人生难得的机缘啊！
　　其间，在场观众都亲眼目睹了两位大师的精彩表演，内心非常激动，几乎要看傻了。等到醒过神来，一齐拼命地鼓掌，欢呼跳跃。
　　待众人稍稍冷静下来，袁伯伯离开座席，上前向两位帮主祝贺：“二位兄弟，没想到你们的武功有这么大的进步，哥哥打心眼儿里为你们高兴，恭喜恭喜呀！哥哥我乘这高兴劲，有几句话想对二位兄弟掏掏心窝子，不知二位可愿意听？”
　　两位帮主本来就与袁伯伯惺惺相惜，又听袁伯伯说得这么诚恳，自然感动有加，异口同声说：“愿听哥哥教诲！”
　　袁伯伯为让大家听见，提高嗓音：“二位兄弟可看出今天到会的帮众对你们是怎样的爱戴了？他们敬重你俩并非只为你们有高超的武功，还因为你们高尚的武德。他们相信跟着你俩走准没错。这样说来，怎么处理过去发生的那件事，就绝不是吃亏占便宜、有面子没面子的小事情，而是引领两帮几百口人往哪条道走的大问题了。请想想，死人的钱好花吗？一两千块钱能花几天？归根结底还得靠勤劳挣饭吃。我的意思是把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大家都是没钱没势的苦命人，要团结起来共度难关，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不知二位帮主认为如何？”
　　两位帮主被说得从心里服，面露愧色，一齐表示按袁哥哥的意思办，起誓发愿，决不反悔。
　　帮众们听了，都欢呼跳跃，纷纷表示坚决听从袁老英雄和两位帮主的。
　　接下来两帮人众都拿出带来的酒食，围坐在一起，尽情吃喝，席间能歌的歌，善舞的舞，吹拉弹唱，应有尽有。
　　酒到半酣，袁伯伯兴致大发，站起来说：“今天我高兴，也表演个小节目，给大家助助酒兴。”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个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举到众人面前：“看见没？就这根火柴，我要把刚才两位帮主打灭的灯全点上。点不着，大家别见笑，点着了，大家干了杯下酒，啊？”
　　大家知道袁伯伯要露一手绝活，立刻一阵鼓掌欢呼。
　　我紧挨袁伯伯站着，心想，袁伯伯大概要表演“意行之术”，我灵机一动，把他的衣角偷偷攥在手里。
　　袁伯伯似有七分醉意，满脸带笑，在众人紧盯的目光中把那根火柴往盒上一擦，“哧”，火柴点燃了。夜色中茧蛹大小的一颗火苗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正等着看他怎样去点灯，他却又“噗”地一口把火柴吹灭了。有人失望地喊起来：“怎么不点了？”袁伯伯似乎醉意蒙眬地朝两边树上指了指：“你们看，那不都亮着呢？”众人向两边松树枝头一望，果然十盏红灯又重放光辉。众人在惊愕迷惑之后，终于爆发出长久的掌声。
　　不知什么时候，袁伯伯那只衣角，已经挣脱了我的手心，我偷看一眼那只衣角，被我握过的皱褶依稀犹在，我这才相信，袁伯伯确实曾在极短暂的时间内离开过我。当即，我对意行之术的神奇钦佩得五体投地。
　　中秋之夜，就这样在惊奇和兴奋中欢欢乐乐地度过了。
　　你看，凭着袁伯伯这样的人际关系，去寻找一个与丐帮有关系的人，不是极容易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