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野芳踪(五)
作品名称:迷野芳踪 作者:孽海舟子 发布时间:2012-07-03 09:25:04 字数:3404
早饭后,我就按昨夜的打算上路,去拜望绰号“白毛”的民间武林奇人袁伯伯。四年前,因在公共汽车上遭扒窃,因而认识了袁老先生之后,因为敬佩他神奇的技艺和忠厚仁义的为人,所以每个假期我都要去拜望他,这样四年过去,我与袁伯伯就成了忘年之交。虽然他始终没有传授我“意行之术”,但却毫无保留地将他大半生武学研究所得,尽数拿来与我这个晚辈“探讨”,使我受益匪浅。比如说:“武术”的本质是什么?按袁老先生的见解,“武术”是以人的体力来搏击的方法,与“文”相对。“文”,是以人的智力来取胜的方法,武中有文,才是上乘。再比如说,“功夫”的实质是什么?他说,“功夫”乃是人体潜能的发挥,它通过特殊的持久的手段,使人体的筋、骨、肉、脏器等接近或达到功能的极限,这种特殊手段就是练功方法,因门派的不同面相左。但“武”与“功”要结合成一体,却是各门各派的共识。如此等等,让我大受启发,因此近年来我的武功精进不少。
那么,我遇到这件棘手事,为什么想到去找他老人家呢?这里还有一段故事,我先说给读者。那是二年前的暑假期间,我去拜望袁伯伯。下了车,步行,拐进小巷,看见阿峰四兄弟在楼前站着闲聊,打了招呼,他们告诉我不能进去,说屋里有客人,师傅让他们到外边呆着。我只好同他们聊天,等候客人出来。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门开了,袁伯伯送两位客人出来。这两个人都在五十岁开外的样子,长相很有特点。左边这位,穿件蓝布衫,长得粗矮敦实,是个车轴汉子。秃头顶,半截眉,窄额宽腮,一对鲤鱼眼夹在两对肉眼泡和大泪囊中间,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右边这位,穿件白布衫,身材瘦高,塌肩弓背,尖头顶上一撮白头发,长脸上一双不露眸子的小三角眼,冷眼一瞧,简直是个大虾成精。两个人虽然长相不雅,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显示出武术大家的气质。走到巷口,二人回身抱拳,蓝布衫说:“白兄留步,所请之事,望兄准时践约!”白布衫接着说:“弟等届时惟翘首恭候白兄尊足!”袁伯伯也面露坦诚抱拳当胸:“二位兄弟慢行,恕不远送!”两位客人回转身,飘然而去。
袁伯伯回来拉住我手臂,与大家一同进屋,坐下,寒暄几句,不等我们发问,便开始向我们介绍两位客人,以及他们来访的缘由。
来的这两位,穿蓝的车轴汉子叫靳志,外号人称“怪鱼”,是本地丐帮的老大;穿白的瘦高个叫武田,外号人称“虾头翁”,是本地“拾荒帮”的头领。两人虽然混迹于社会底层,却都身怀绝技,在各自帮众中享有一呼百应的威望。因为相互倾慕,所以在年轻时就与袁伯伯结下很深的交情。只因年岁渐老,又终日忙于生计,所以近年来少有往来。至于这两个帮派,本来相安无事,你讨你的钱,我拾我的荒,并无发生磕碰。只因今年初发生了一桩事情,把两个帮伙搅在了一起,闹得难分难解,梁子越结越深。
事情的缘起是因为拾荒者里有一个叫刘墩儿的外地小伙儿,爱上了在街头讨钱的姑娘乔兰花,带她到街边快餐店吃了碗馄饨,兰花讲述了自己被“舅舅”带出来乞讨,并屡遭强暴的苦情,受到刘墩儿的温情爱抚,饭后就跟刘墩儿走了,一心想逃出魔掌,去寻找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舅舅”在知情者的指引下带着人找到刘墩儿的住处,进了院门就大吼大骂,吓得刘墩儿不知如何是好,慌忙中把兰花藏在屋角的垃圾棉堆里,随手又扣上几只印有骷髅头标志的废桶。“舅舅”踹开房门红着眼睛跟刘墩儿要人,双方争执一阵,“舅舅”指使随从硬搜,可怜一个小小的房间怎藏匿得了一个活人?很快就在棉堆里发现了兰花,谁料从垃圾棉下拉出来的兰花却是一个死人!
来的人怎肯善罢甘休?抓住刘墩儿就是一顿暴打,竟打得他皮裂骨折,等到同乡们赶到,刘墩儿已经昏死过去。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不免惊动了两帮的首领,双方把刘墩儿送进医院抢救治疗,又共同操办了兰花的丧事。正所谓“民不告,官不究”,更何况对这些没有户口的外地人,当地公安部门也没有兴趣过问,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可是兰花的“舅舅”凭白丢了一棵摇钱树,自己的日子举步维艰,想起此事来,怎肯甘心?因此不停地找“怪鱼”靳志为他讨公道。经不住这个无赖之徒的死缠硬激,逐渐地靳志也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大有损于丐帮的脸面,因此多次找拾荒帮讨说法。而拾荒帮以武田为首的头领本来就为刘墩儿的两千多元医疗费抱屈,有心向丐帮讨要,但碍于对方的人死在他们这里,也觉得理短,所以未曾向丐帮提起。等到丐帮来讨说法,也就乘机提出医疗费的问题。这样,双方头领争执了几次,终不能了结。
消息传到帮众耳朵里,纷纷心怀怨愤,放出一些过激的话来。发展到后来,竟有两方帮众在大街上大打出手的事情发生
为了控制事态发展,防止恶性事件出现,两帮经协商决定,农历八月十五仲秋之夜,在平顶山巅举办竞技大会,按照“胜者为王败者寇”的法理,输方要膺服胜方为“大帮”,自己屈尊为“小帮”,对上述事件的处理,完全听凭“大帮”的裁定,永远不得申辩。
为了避免造成政治影响,引起当局的干预,这次大会除了要秘密举办外,还要限制与会人数,只允许双方高层头领和出场的选手参加,其他闲杂人等皆不可擅入。为保证竞技公正和协议的有效执行,还需找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同道担任现场监督,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白毛”袁松涛。这就是两位客人来访的因由。
老人讲完了,几个年轻人听得饶有兴味,最让大家感兴趣的,是届时能否到大会现场尽兴一观。袁伯伯看出小辈们的心思,也不卖关子,干脆告诉大家:“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只是不知道鹏飞到时候能不能有时间?”我心里自然是一百个想去,马上兴奋地说:“有时间!仲秋节学校可能放半天假,我一定赶回来和你们同去!”
转眼间中秋节就到了。这天下午,我告诉舍务老师一声,就乘火车回家,与袁伯伯等人汇合,去参加丐帮同拾荒帮在平顶山举行的中秋夜竞技大会。平顶山位于市区南端,峰顶是从万绿丛中耸起的裸岩,上面平坦如棋盘,约有两个足球场大小。杂树不生,只从岩石缝里长出十几株龟皮虬枝的松树,和寥寥几茎荒草。我们是披着晚霞开始上山的,路上并无特别的景致。到了山顶,一轮薄如蝉翼的淡月已经悬在头上,随着夜色的加深,月亮越来越厚亮,后来,就像一面触手可及的大铜镜,把山顶映照得可以看清掉在地上的一根针。
两帮的人已经先我们一步到齐,几位大头领正聚在一处谈事情,看见我们来了,四处响起一片欢声,靳志和武田率先迎过来与袁伯伯握手寒暄,因为他俩在袁家已经见过我们几个小辈,知道是袁伯伯的徒弟,也就没有盘问,把我们一行六人引到正席上落坐。我打量一番会场的格局,发现我们坐的位置在东面,身后靠着三棵松树,所谓的座席,其实只是一溜石头。南北两面相隔大约二十米远,相对的两排席位都已经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多是破烂不整。南面这边席前有两棵松树,在探出的一根横枝梢头上悬挂一只元宝形条筐和一根棍子,我想,这肯定是丐帮了。北面这边席前也有两棵松树,横枝上悬挂一条破麻袋和一根炉勾子,无疑这就是拾荒帮了。
不一会儿,攒在一起的几个头领散开,各自回到自己座位坐下,靳志和武田坐在袁伯伯左侧,我和阿峰等依次坐在袁伯伯右侧。主持人一声锣响,全场肃静。
武田站起身干咳一声,全场人众静悄悄没有一点儿声响,可是他并不开口,又在寂静中不慌不忙地把白布衫的袖子挽了两道,才慢条斯理地说:“各位兄弟姐妹、老少爷们儿,本帮为啥与丐帮搞这次大会,大家心里清楚,在下不再罗唆,只把这个竞赛规则,刚才头领们定的,说一下。”武田并无讲稿,这规则也只能称做不成文的规则了。我想,这些人不在乎繁文缛节,只重视实实在在做事,倒也有令人尊敬的一面。只听武田开始宣讲竞赛规则:“一,两方出场的先后次序实行轮换制,先出场为挑战方,后出场是应战方。二,比赛方法是对抗赛,就是说,挑战方表演一个技艺,应战方也必须表演一个同一类的技艺,不然的话,算输。三,每一场表演下来,成功得一分,失败不得分。每得一分,挂一盏红灯,最后红灯多的为胜。四,分出胜负以后,由胜方提出对已往事件的处理意见。好,就这些。”
武田说完坐下,靳志在众人注视下站起身来:“啊,这个……”先拖一个长音儿,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才说:“刚才武帮主说了,这规则是大头领定的,就这么的了。我要说的呢……大家看这位,”他把右手放在袁伯伯肩头上,“这是咱们特意请来为大会作监督公证的朋友,本地武术界大名鼎鼎的‘白毛’——袁松涛老哥们儿!大家以热烈掌声表示欢迎!”初起是一片哄笑,接着响起热烈掌声,靳志眯起怪鱼眼,笑吟吟地缓缓坐下。
主持人宣布:竞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