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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无酒不成席

作品名称:撼世冷电      作者:寒鸿      发布时间:2019-08-27 19:09:03      字数:3379

  “金仕达低温实业公司”成立的当晚,金仕达投资有限公司的金总在80所附近的一家豪华酒楼订了一间大包厢,宴请80所的所领导以及林子健、孙志强等低温公司的管理层干部。钟祺、康茂廷和高远都去了,只有黄汉麟,因为反对两家合作,对金仕达请客不感兴趣,没有到场。
  在所里,钟祺一向以厉行节约、反对公款吃喝闻名,除非是宴请上级领导和一些重要客户,其他一些可有可无的吃喝,他一概不批。甚至连所里各小单位年终总结后的会餐,他都再三强调要从简从廉,尽量降低标准,禁止铺张浪费。但钟祺又是一个善饮的人,他当然不是好酒贪杯的酒徒,而是以饮酒为乐的高人雅士。他之所以喜欢李白,就是因为李白以诗为命,以酒为乐;酒为诗媒,诗助酒兴,和他一样,都是性情中人。所以只要有客户请他喝酒,只要是正常的业务往来,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三个副所长当中,黄汉麟酒量平平,康茂廷也只一般,唯有高远,久饮不醉,豪兴海量,和钟祺不相上下。俗话说拳怕少壮,这酒也怕少壮,钟祺年纪大了,有时候也感到力不从心,而高远年纪正轻,有一股锐气,喝起酒来颇有李白诗中‘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气势。一起吃饭时,每当钟祺遭到酒客们的围攻,高远就会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替他挡酒,将所有的挑战者一一击败。有高远跟着,钟祺赴宴是不会有心理负担的。这次金总说是请全体所领导,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东道主来了五、六个,领头的是金总和低温实业公司金仕达方面的副总大周。金总是一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年纪在四十到五十之间,戴着一副宽边眼镜,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彬彬有礼。大家聊起来才知道,金总是学中文出身的,大学毕业后在机关工作了近十年,九十年代初才下海经商。大周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三十七、八岁,身材魁梧,膀阔腰圆;四方脸,面色微红,讲话声音洪亮,口无遮拦,豪爽风趣,和金总刚好形成互补。他也是大学毕业,学的是企业管理,曾在市内某大型国企供职,是被金总高薪挖过来的。
  菜开始上桌了,珍馐美味,水陆纷呈;酒也已开瓶,洒香扑鼻,引得大家肚内的馋虫蠢蠢欲动。金总先致祝酒词,他说:“鄙人能涉足高科技领域,与各位科技界的精英携手合作,实乃三生有幸!祝金仕达低温实业有限公司开张大吉,日进斗金。干杯!”
  接着,80所所长兼党委书记钟祺致辞:“首先感谢金仕达投资有限公司,感谢金总的盛情款待,尤其感谢你们对国家科技事业的支持。民营资本与高科技的联合是一次大胆而有益的尝试,我相信,我们两家通过资源整合,优势互补,在市场经济的滚滚大潮中,只要精诚团结、勇于拚搏,就一定能实现双赢!我们祝金仕达低温实业有限公司如红日初升,其道大光!干杯!”
  干杯后,大家开始随意地喝酒、吃菜,并相互敬酒。席间觥筹交错,互赠吉言;笑声朗朗,其乐融融。
  改革开放以来,国人日渐富裕,对吃也越来越讲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海里长的,都要捉来饱口腹之欲。而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越是生猛海鲜、鱼翅燕窝、山珍野味、毒蛇猛兽,越容易吊起人们的胃口,掏空人们的钱包。中国的城市,越是发达,她的酒楼就越高档、越豪华、越热闹。总之,吃已经成了当代中国经历喜庆之事的一个大节目,也是中国现代都市生活的一道大风景。
  吃又和酒密切相关,无酒不成席,美食自然佐以美酒。中国人喝酒重气氛,讲究一个和乐。和当然是和谐之“和”,《左传》云:“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国语》也载有“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等语;孔老夫子则讲得更透彻、更直白,“礼之用,和为贵”、“和而不同。”在酒桌上,首先人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其次性别、年龄、职业、官衔、工作单位、生活的城市乃至能力大小、地位高低、收入多寡都可能是不同的。这么多不同只有和谐才能相安无事,才能高枕无忧。大家都想“和为贵”,怎么办?两个字,劝酒!我敬你酒,你得喝,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不想和谐!想和就喝酒,喝酒的结果便是乐,喝得越多,表示越高兴。所以,和乐的核心就是劝酒和喝酒,也可以反过来说,劝酒和喝酒产生了和乐,导致了一桌人和谐。
  今日中国,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喝酒都是一门基本功。如果这门功课不及格,除非你是天才,否则你当官和做生意都别想顺利。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大家丢开先前的拘谨和腼腆,开始无话不谈。因为没有女客,荤段子也冒将出来。康茂廷问对面的大周:“周副总,你身体如此魁梧健壮,年轻的时候一定当过兵吧?”
  大周呵呵一笑,朗声道:“我没有当过兵,但我干过军人!”
  他嗓门奇大,满桌人都听到了他这句自相矛盾的话。除了金总会心地笑着,若无其事地吃着菜外,其他人都愣在那里,琢磨这句话的含意。
  大周接着说:“大家都觉得奇怪吧,其实也没啥,我老婆是个现役军人,文职少校,在省军区上班。”
  钟祺和高远尚能把持,只是掣动嘴角暗笑,剩下的人全都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高远说:“原来周副总是军属,失敬失敬。我有个提议,在座各位都是知识分子,咱们来点雅俗共赏的,行个酒令怎么样?”
  大周问:“行什么酒令?”
  高远道:“我们每个人都说一句古代诗词,唐诗宋词元曲都可以,但句子里必须有‘酒’字或者有喝酒的意思;说不出来的自罚一杯,说错了也自罚一杯。”
  不等大周答话,金总即点头道:“行。高副所长,你先来吧。”
  高远清清嗓子,当仁不让地说:“那我就抛砖引玉了。‘不因酒困因诗困,常被吟魂恼醉魂,四时风月一闲身。无用人,诗酒乐天真。’”
  高远是学理工的,对文学本没啥兴趣,但因钟祺有此雅好,为了和所长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就忙里偷闲,在古代的诗词歌赋上狠下过一些功夫,如今已功底扎实,也能吟诵一些锦绣名句了。
  “说的好,我续两句。”旁边的金总道。“‘宽心应是酒,遣兴莫过诗。’”金总到底是学中文的,这种游戏难不倒他。
  康茂廷道:“‘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林子健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孙志强说:“‘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下面的酒客说不出,自罚一杯。
  轮到钟祺,他不假思索地诵道:“‘东门沽酒饮我曹,心轻万事如鸿毛。’”
  金总激赏道:“好,吐气成虹,有气势!”
  又一个酒客说不出来,端起酒杯一吸而尽。
  最后一个是大周,他抓耳挠腮,憋了半晌,方蹦出两句:“‘少妇今春意,良人昨夜情。’”
  众酒客顿时嚷嚷起来:“没‘酒’,没‘酒’,快自罚一杯!”
  大周辩解道:“虽然没有‘酒’字,但有喝酒的意思。这两句是讲小两口昨夜同房了,你们想,同房之前还不得喝点小酒?”
  众人哄笑着说:“不算,不算。快罚,快罚!”
  大周只得自饮一杯。
  第二轮开始了。高远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金总道:“‘痛酒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康茂廷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林子健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孙志强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不善此道的酒客只好仰脖喝酒。
  下家是钟祺,他吐气凝神,慨然诵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轮到大周,他笑嘻嘻地说:“钟所长背的是李白《将进酒》中的诗句,说明他对李白很熟悉。我想问他一个关于李白的问题,他答出来了我就喝酒,答不出来就免罚。”
  众人催道:“快问。”
  大周一本正经地说:“请问钟所长,李白夫人姓甚名谁?李白女儿又叫什么名字?”
  钟祺愕然良久,如实答道:“不知道。书上没有记载。”
  大周道:“错!书上有记载。李白夫人叫赵香炉,女儿叫李紫烟。”
  众人都摇头不信,批他胡说。大周睁大眼睛道:“有诗为证:‘日照香炉生紫烟。’这可是李白自己说的,还会有假么?”
  这次连钟祺和高远都撑不住了,满桌的人都张大嘴巴哈哈暴笑起来。高远微含讥刺地说:“周副总这个军人没有白干,满脑子都是这方面的战斗经验。佩服,佩服。”
  大周也不生气,仍旧笑呵呵地说:“哪里哪里,些微学识献将出来,与各位共勉。大家说,这个问题我答出来了,免罚;钟所长答不出来,是不是该满饮一杯?”
  金仕达公司的酒客轰然笑道:“该、该、该,钟所长这杯酒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钟祺没法,只得伸手去端面前的酒杯,不料却被高远一把抢了过去。
  高远举杯笑道:“钟所长已不胜酒力,这杯酒就由兄弟我代劳了!”扬脖一吸,饮得一滴不剩。
  金总见钟祺满脸酡红,眼睛发饧,知道他酒已到量,不能再喝了;就吩咐服务小姐上主食,让酒宴进入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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