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地窖里的人
作品名称:透过烈火的一半真实 作者:泊川 发布时间:2019-08-27 06:14:29 字数:4015
南希的背脊一僵,心中是无尽的怵惧,她不敢表现出来,收回头,赓续朝拴马之处走去。
“夫人?!”得文觉察出了不对劲,在她身后喊道。南希的脚步越来越快,箭绷在弦上,拉扯到最后的极点,再压不住的下一刻,两个人都向前疯跑去。
可南希是为了马匹,得文却是为了南希。
一个为解脱,一个为束缚。
南希冲到了树下,她颤抖地解着绳子,得文离她越来越近了。终于被松了开,南希跌跌撞撞移动了两步,抓住了缰绳和马鬃,用奈登教过她的方式上马。得文离她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南希一坐,重重压在马背上。她的这一下,引起了马儿的不适,却也使它向后一仰,前蹄抬起。
南希险些摔下来,好在它很快又落地,朝远处跑去。南希匍匐着抱紧了马脖子,她不敢起身,也没有回头。
得文在后面疯狂地唤她,她没有回应,得文便又吹口哨,试图招马返回。
“不回去,我们不回去!”南希抚摸着它的头顶,重复说道:“乖,马儿,你去哪里都行,你去哪里都行,不要听他的...不要听他的!”
得文的马争气地没有回头,却也没朝着主路走,它斜斜跨过土坡,没人知道它要去何方......
一路颠簸,已入了郁丛林木之中,南希间或抬头,四周却是无尽的黑暗。她虽然不知道身下这匹马会带她去哪里,可她确定,这匹马相比起身边人,可信得多。何况她也是...茫然不知归处。
晃来晃去的时间,摇来摆去的树帘。
不知不觉天色已然泛白。直到南希看到了路,又看到了墙,是她所认识的,她熟谙的。她懵了住,也因此不留神之间一下子手没能抓稳,侧滑着坠落马下,屁股带着后背先后落地,钝痛感袭来。
“什么声音?!”隔墙之外,有男子大声质问。
南希才发现不远处就是纳顿城堡的后门。得文的马归心似箭,直朝着门就拐了进去,它的出现让那边的人松了口气。“是一匹马...不用大惊小怪,这城堡早就撤空了,奥尔丁顿公爵给格林顿亲王留了个空堡,说来好笑,我就不信格林顿亲王的人还能搜出什么来。”
“嗯,格林顿亲王的人什么时候来?就让我们在这里干等着吗?他的面子可比国王还要大。”其中一人反讽道。
“这个格林顿亲王,非说奥尔丁顿公爵囚禁了一个人,那人身上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说他有明确的证据吗?”
“估计八九不离十吧,何况还有奥尔丁顿公爵阻拦亚托国使臣的事,看样子这次他逃不掉了。”
“唉可惜了,一代战争英雄,还有那公爵夫人,现在正是人们口中热议的人物。”
“是啊,她的书影响比较大,前不久还为了救灾民搭上了半条命。若是她出了事,光是想办法平息民愤,就够陛下愁了。”
“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又有一人步履橐橐走近。
“巡逻,长官。”
“格林顿亲王的人快要到了,去正门做准备!”
“是!”话音落地后,三个人都离开了这片范围。
南希没能思考那么多,她知道了这件事的起因,也知道自己当时并未听错,奈登的确让得文带走一人,而那人,得文故意留在了这里。
怎么办呢?如果让格林顿亲王的人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究竟被关在何处?南希在这里也住了将近一年,她熟悉城堡的构造,却从未看到有房间囚禁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看到什么紧锁大门封闭不开的房间。那么,结合得文最后去的地方......只能是,地窖!
南希露出头在门口,四下张望着,跬步迈开,又如履薄冰地落下。待确定附近没有士兵,她才放开了脚步,走直线钻进了城堡的侧门,为躲闪开外面那些人的视线,她压低了身子,拐过好几个走廊,终于到了地窖的入口。
得文的遮掩物并不走心,现在想想,大概是故意留了蹊跷。南希拨开那些东西,开了一个小口钻了进去,又将遮掩物密布盖好,拉上了门。
底下一片漆黑,南希于未知中惶恐万分。她鼓足勇气摸索着前进,她知道地窖里存放了很多酒桶,可这个地窖里现下的“构成”,已经和她原本拥有的印象不同了。实在讲,她不知道这里究竟还有什么。
可为了奈登,南希只好逼着自己一步步前进。
终于,在她的左侧,隐约出现几粒火星,那是透过了重重的障碍,冥冥中她所获的些丝明示。星火点颗,在南希眼睛里逐渐放大,她靠近过去。一道缝,如果有火把点亮了整片黑暗,那么它必不被察觉。
如何开启?南希扒着墙缝寻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用力一推,那面墙却开了。
目光所触,遍布着讶然冷意,让人骨寒毛竖。
火光照耀的房间正中,一个人被绑在了木架上,头无力耷拉着,彻地的陈旧血迹,暗沉得尽变了黑色。一句话就像在耳边响起,所谓,“凡挂在木头上的都是被咒诅的。”
他因何事被咒诅?奈登为何要折磨他至此?南希都不敢确定那人是否还活着,她尝试着向前走了两步。
地上芜杂撂着各类铁器,细细辨来,都是刑具,上面皆是血迹斑驳。凳子上摆了一个盘子,盘子中散落着面包渣,想必是看守人临撤走前,过来喂了他一顿饭。那么,墙上的火把为何还燃烧着,这下也能说通了。
南希再抬头,那人正看着她。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他何时醒过来的,他阴隼的目光打过来,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眼。“你......我......”南希期期艾艾,紧张地吐不出话。
那人不说话,亦一动不动,只盯看着她。在难以控制的压迫感中,南希还是用了她最开始想到的理由:“你的家人派我来救你出去......”
他半晌不吭声,南希却着急,“我......”
那人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是吗?”他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了,本来是很沉重的嗓音,却沙哑里刺着尖锐,要扎在人的耳膜里,诡谲异常。
南希遽然想到...他该不会是没有家人吧?但话已经说到了这里,硬着头皮也要往下了。“嗯,你愿意随我一起走吗?”南希问道。
那人不答话,南希只能静静等着。她很担心这人获得自由后会伤害自己,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一试,希望自己的谎言能够骗过他。
那人偏过头,撇了一眼自己被捆绑在架子上的手。他笑着说:“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上帝。”
他的声音很嘶哑,有说不出来的怪异。他是走或不走?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随我走吗?”南希追问道。那人却又笑了笑,但始终不回答。南希觉得这人有些疯癫,但转念一想,长期的迫害怎会留存他完整的意志?也是有情可原。
不管那么多了,说什么也要带他离开这里,她凑过去,帮他解着缚在手腕上的绳子。她解绳子时,那人一直乖乖看着,未曾展现她想象中的暴戾,她又蹲下身来拆了他腿上的绳子,“好了。”
面前的疯子却不动,活像被粘在了架子上,他碎散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南希不知道他在忖思什么。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南希撂下这句话,走到门口巡睃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他也终于迈开了腿,那一步他走得很艰难,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站稳。南希觉得自己不能扶他,就看着他慢慢走过来,没有催促。
他靠近了,脸上带着被拉扯出的笑,令人惊悚,“他出了事情?”
南希被他吓到,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看清他的长相,他约莫四十多岁,脸上的血污被人擦拭过,但这个举动不禁让人猜想,擦拭是为了更清晰地看清他面目的狰狞。南希不知他口中的“他”是指何人,问道:“...你在说谁?”
“奥尔丁顿。”
南希愣神,“没有,他只是...暂时不在这里,就快回来了,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
“去哪里?”疯子笑着逼问道。
南希扯谎道:“送你回家。”
那人盯着她又笑:“咯咯咯,回家?”
南希不再回答他,先一步出去,借着暗室的火光,走到了地窖入口的下方。
她爬上梯子,将头顶的东西小心翼翼挪开,随后钻了出来。南希本是没有听到声音的,可当下面那人身子露出一半之时,外面走廊出现了“咣咣”的脚步声。
她连忙对疯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他赶快出来。那人并不着急,只对她奇怪地笑了笑。
心都跳至嗓子眼了,南希此刻却拿他无可奈何。“不然我们走不掉了!”南希试图通过口型告诉他情况的危机,希望他能想明白。
疯子不笑了,干扯了扯嘴角。他终于上来,南希拽过他的衣服,拉他躲在窗帘后面,布质的帘子并非严丝合缝,他们能看到外面的光,也能看到人影闪动。有人发现了地窖,大喊叫来了人,不一会儿又有四五个人跑来,他们手持着未熄的火把,直排成串爬梯子下去。
待得他们统统入了深处,南希才轻轻推搡开窗帘,她本想带着疯子翻窗户出去,但她才刚探头,一道人影就从窗外闪过。南希吓了一跳,往后躲避之时一个踉跄,险些侧倒下,还是身后这人扶了一把,她才堪堪停住。
她转过来,推了他一下,示意从他那边的墙角出去。
疯子疯归疯,倒不傻。他掀开窗帘,沿着墙边走了出去。南希跟在他身后,刚踏进走廊,他又站住,转过头看着她,很明显是等她指明接下来的路。
南希领着他向右手边走,才走了十几步,走廊尽头的转弯处就传来了说话声。
进入地窖的士兵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出来,南希不敢再后退了,一咬牙拽着疯子向侧后方走去,准备上楼梯躲去二楼。
南希走在疯子前面,谁料这人本来还正常,到要紧关头走路却不紧不慢。南希慌得几乎要叫出声,一把将他拉过来,心脏同时“砰砰”地跳,好在没有人看到他。
“下次动作快一点!”南希做出口型提醒他。
疯子兀自笑着,没有回应。南希也无可奈何,努力压低脚步,拽着他的衣服胆战心摇地上了楼。二楼这附近暂时没有人,南希带他快走绕到了另一边。
有个卧室门正敞着,她没有犹豫地拐进去,因为担心发出声音,所以她不敢关住门,只能将门轻掩着。走到了窗户前,南希向下看,城堡这一侧的外面倒是无人看守。她环视了四周,思考着下去的方法。
大家撤得急,命令又下在深夜,于是在卧床之上,被衾衣物被堆得一片狼藉。
南希听过但从未试过,她扒下了床单,可长度不够,她指着房顶挂下的帷幔,细声说道:“可以帮我取下来吗?”说完不放心,又补充道:“别发出声音。”
疯子站上了床,三两下就将南希要的东西拽了下来。南希伸出手,等着接住飘落下的布。一整片帐帘盖下来,南希的视线也被阻隔住,正当她收着帘子,身边这人没顾忌地下了床,重重的落地声在空旷中传荡。
她从浓艳布料中得了自由,屏着呼吸静静听向外面。
但命运不爱重复。外面的人大步橐橐,“声音应该是从这边发出的!”他们推开隔壁的门,门磕在墙身上,发出一声巨响。
南希将身边这人推进了床底,自己也躬身爬进去,又忙扯过地上的布料,把它们堆得高一些,挡住床底。收回手没多久,卧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