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四节夫妻智斗
作品名称:大地飞歌(中部) 作者:淇奇 发布时间:2019-08-26 14:10:16 字数:5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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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过晚饭,他婉转、迂回地把筹资情况,和筹资中所遇到的难处,所处的困境,和盘向吕品如道出。但他没敢直白的告诉她,他的最后决定。他怕他不讲方式地生硬地直接了当地告知她他的最后决定,不仅得不到她的理解、支持,还会惹她生气、发火,陡然翻脸,给予断然拒绝,挖断或设障堵住前进之路,叫他像先前的股东会上,一头矢到南墙上而无可逆转地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僵局局面。他之所以采取迂回之策,是想通过他的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包抄她的思想感情,诱着她、逼着她往他的最后决定上靠,直到同意为止。
没想到,吕品如听了他一番陈述之后,却嘴一撇,不无讥讽地说:“你这人啊,就会好高骛远,就会贪多嘬不烂,吃独食!那么一块那么大的土地,那么一个那么大的项目,你自己一口吞不下,你不会多找几张口,一起来吃嘛?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要想吃胖,你要分口多吃。”
“我也不想吃独食呀!可愣是找不见有实力的吃家……”
“那你,没有用心真找……”
“咋没用心呀?差不多把天都许半拉了。”
“光许愿管啥护?只能说明你的心胸还不够宽阔,你的视野还不够远大——只局限于本地。”
“不局限于本地,我得有手够得着外地、外省、外国呀?”
“够不着,你想法呀!横向联合连不成,你为何不走纵向联合这条路呢?”
“纵向联合……”
“就是你,带着项目走出去请进来,向外地客商进行招商引资。”
“呀!我咋没有想到啊?”
“不理,咋会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哲理名言呢?你的思维被你限定的条条框框给局限住了,所以你才混沌不清,困守迂腐成见。”
“哎呀,老婆!你真是神人啊!你这么一说,真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叫我茅塞顿开,找着北了,一下子给我指明了方向,一下子叫我清醒过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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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又进一步的开导他说:“所以说,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企业,或是一个地方,要赚钱,要立项,要生产,要建设,要发展,得需很多钱。可既不能印钱,又不会生钱,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钱?只能是东挪西借,挖东墙补西墙,借蛋生鸡,借鸡孵蛋。”
“是的,是的,你说的是的。”他像个小学生,很佩服地应和着说。
“你知道,现在各地基层政府为何会大力推崇招商引资,是因何因吗?”
“可能是因为资金短缺吧?”
“除了被资金短缺逼的外,那就是为走捷径。有人愿意掏钱搞建设,那该有多好呀!省得再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了。既省钱,又省力,还省心,何乐而不为呢?这条路,你也可以走。你不是在浙江什么地方挂职学习过吗?那里会没有你熟悉的老熟人……”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对啦,你不是有老战友,在江浙一带是大老板吗?去找找他们,说不定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真的会‘牧童遥指杏花村’吗?”
“会的,一定会的。不耽误,当你招引来大客商前来投资之时,又是你大放光辉之时。前进之路,不仅一片光明,还会花团锦簇呢。”
“哪会有那样的好事,等着我呢?”
“你有所不知,现在呀,市里正在为抗击金融海啸所带来的危机,酝酿召开零九年经济工作会议。其主题就是动员各界大力开展招商引资,振兴经济发展。到时你又会成为榜样,被媒介借机炒作宣扬。你所立项开发的项目,也会被市府领导予以重视,给予大力支持,出台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优惠政策……这一层你不会没想到吧?”
“这一回,我真没往这方面上想。”
“你要想,你一定得想!你想啊,你那个立项项目,一旦动工兴建,不仅可以顺利实施建设,还可以少一些阻碍,少一些矛盾纠纷。就是出现了阻碍,出现了矛盾纠纷,市里、区里也会予以化解的,或会给予捂着盖着,不至于矛盾闹大,上端……”
“是,是,是,你说的是。现在无论发展什么项目,不管是大是小,都离不开政府的支持,领导的关心,否则,不但麻烦不断,行不通,还会叫你身败名裂。”
“所以,你得走这条光明大道。其他路,你就别选择了,其他想法,你也就不用多考虑了。我的第六感觉已预感到,你所征购的那块土地,一定不会很顺当地被征到的。”
“照你这麽说,开发那块土地,只有走招商引资这条路可走了,别的就没可选择了吗?”
“是的,现在也只有寄希望于它了……”
“难道独资经营,就行不通吗?”
“好啦,你就别蛇心不足来吞象了。走这条现成之路,比另辟蹊径要容易得多……对啦,你跟你的老战友联系没有啊?”
“还没呢。”
“为何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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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希望,都一下子拿出来。得留一两个搁在后边,免得走到山穷水尽时,连个救命稻草也抓不住地没希望可盼,可想。”
“哟,你想的还怪远的呢?”
“嘿,嘿……”
“别一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为啥会跟你说这些?”
“请老婆大人明告,在下有所不知。”
“就是为堵你走单挑独干,另辟蹊径吃独食的路。”
“老婆,你……”他惊诧地忽地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半倾着腰瞪着疑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你不用大眼错小眼地装惊讶!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蛔虫,你厥什么尾巴拉什么屎,我岂能会揣摩不到?”她说罢,挑起眼帘看向他,不无得意地冲他撇起嘴角淡然地讥笑了一下。
“……”他被她出其不意地陡然撂出这句话,弄的神惊意乱不知说啥话好,也不知是该发威恼怒好,还是该惊喜高兴好,就那么满眼充满惊疑地好像不认识似的重新打量地看着她。他本想采取迂回战术来包抄她,叫她着上自己的魔,入上自己的道。没曾想,她不但没被自己煽乎着上魔,入上道,反而被她牵着自己的鼻子,还以为为自己好的,叫自己不知不觉的陷入她编好的圈套里,掉进她挖好的陷阱里,叫自己无话可说。怪不得,这次跟她一提开发那块土地的事情,她就不打啃地痛快的答应了,原来弯弯绕在这里等着自己呢。看来,自己热衷的独资开发那块土地的路,已被她不动声色的给堵死了,行不通了,要想坚持已成己见实现自己的夙愿,唯有走她为自己铺就的这条路了。不走这条路,就别无选择,心再不睦、不甘,也无济于事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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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他怔怔地欲言又止,欲止又想说些什么,却又掂量不出究竟说些什么话好的,像不服输的斗鸡,歪着头定定盯着自己看的傻样子,心里不由地感觉很想大笑一场。可当笑意爬上嘴角之时,却被她硬生生地给拉了回去吞了下去,没有笑出声来。她知道这时只需静场、冷场,或需搭个台阶什么的,是不需要笑意的。若起了不该起的笑意,将会在他那不甘、不睦、不痛快的心里,激起什么样的反应。为缓和气氛,也为给他留下一个静思、回思的空间,她站起来离开客厅,走向厨房去收拾还没刷洗的锅碗。
临走到厨房时,她扭回头向他问:“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他置若罔闻,没有回答。信手从茶几上拿起香烟,叼到嘴上燃着,而后仰卧在沙发里,慢慢的抽食起来。
她在厨房里呼呼啦啦,叮叮当当地忙活一阵后,从厨房里走出来,见他还没转过弯来,仍在那里一直接一支的抽烟,就有点儿心有不睦,但压抑着声调的说:“好啦,别抽啦!时候不早啦,别再想啦,赶紧洗洗睡觉吧。”
他不为所动,不予理睬。却站起来径直走向门口,伸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这习惯的养成,也是被她给逼出来的,更是他为躲避双方所发生口角矛盾进一步被激化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僵持状态,所选择的化解之策。只要俩人一拌嘴,或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他就会走出去转悠转悠、思量思量。
她见他在这大冷的冬天夜里又要走出去,不但不拦他,却放任自由地推泼助澜地又充满着不无关切意味说:“外面天冷,穿上大衣再出去。”
他对她的关心置之不理,无所顾忌地走向大门,随手拉开大门向大街上走去。她见他走了出去,先是赌气执拗一下不去理他,而后脑子一转,快步地跑到大门口,冲着他的背影没头没脑的说:“对啦,你这一次去,找你的老战友,一定得拉着牛春早去……”她冲他这么说,是有其的目的。是想在他转不过弯的思想上,再给他来个重重的一击,叫他无路可寻,无窟窿可钻地明白自己已铁的心意,已坚如磐石的意志;叫他铁下心来不生二心地沿着她铺就的路来走。随后,她伸手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不由得“哈哈哈”大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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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她的睿智取胜而大笑。她为这一笑付诸了半年几个月的努力。她在那次股东会上之所以力挽狂澜,力排众议反对、阻抗他们孤注一掷地去立项开发那块土地。是因为她不想那么急功近利地去冒险,把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抵押上。现在,她这个不想冒险,只想稳妥起见的心意,仍没改变。她知道她挡不住他的初衷,也改变不了,也无法阻止住他要实施立项开发那块土地的坚毅决心。虽然在危机当头她强行硬拉才阻滞了他前进的势头、步伐,但,一旦形势一将好转,危机一旦过去,他势必会再度东山再起,再度重操旧议,再度重举开发那块土地的大旗。为阻止他不再冒险,不再把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抵押上,自那次股东会之后,她就围绕着这个议题,没少动用心思,没少劳神费力地去思谋。所思谋的结果,那就是,既然她改变不了他,那她就改变自己的初衷,抛弃自己的成见,变反对为支持,变攻为守,等着他重操旧议时,以支持为前提,适时扼控住时局,把握住舵柄,勒住缰绳,迟滞他,不叫他走向疯狂冒险之路。她做到了,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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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悻悻地走出家门,却不知到往哪里去行,就那么表情木木地信步穿行在有着稀疏路灯照亮的大街上。
喧嚣一天的大街,在这时显得冷清多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流相继谢幕了,显的大街上尤为空旷;鼎沸的人声,轰鸣的汽车声,尖锐、嘹喨、刺耳的叫卖叫买喇叭声相继偃旗息鼓噤声了,显的大街上尤为清寂。夜空笼罩下的大街,并非绝对的空旷、清寂,居然活跃着一股股一阵阵冷冽侵骨的寒风。风借道势,道助风威,肆无忌惮地发着淫威,吹着得意的哨音,裹着尘土、纸屑、废旧塑料袋在街道上空漫天飞舞。吕品如那冰冷的语言,犹如这冷冽的寒风,搂头浇到他那燃烧着激情而发热滚烫的身子上,叫他通体迅速冷凝来个透心凉。这冷冽地寒风吹的他浑身热度散去,吹的单薄的衣襟咧咧作响,吹的他一阵阵发冷打噤筋,一声“阿嚏”禁不住地倾喉、鼻、口喷涌而出。这声喷嚏打的,似乎打通了他的心窍,贯通了脑壳,叫他混沌的思维顿时清醒了起来。他不能再心不在焉地在这条大街上漫步晃荡了,得赶紧离开这里去公司,躲避这冷冽寒风,否则将会被冻感冒。
他架起胳膊一路小跑跑到公司,反而叫发凉打噤筋的身体诱发起热来,脑门、脖颈上泌出一层细汗。他索然无兴地走进办公室里,显得很疲沓地一屁股坐进皮转椅里,想静一静思绪,回味一下这场谈话,咋就不设防地这么容易被她给套住了呢?想从中找出突破她防线的出围之策。可无论他怎么找,愣是找不到她的薄弱防线。她把他看似薄弱,该留有他冲破防线的豁口,都给堵得死死的,叫他突围不出困守其中。他也想不出拿不出什么锦囊妙计,来制伏她,或制衡她,或扰乱她的方寸,让她俯首认输,放虎归山。
看来,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她早已谋划停当,在那里设套等着他呢。他不得不佩服,她审时度势的心智很强,她谋划布局的思路很严谨,很富逻辑性,是个很理性、很睿智的铁女人。他知道她不喜冲动不善冒险,只求稳妥的性格,她一旦认准了,是很难改变的,套八头老黄牛也难拉转回来的。看来,改变不了她的心意,只有改变自己的初衷了。不过,按她设计的方案,铺就的路来走,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不会出现大闪失。看来,也只好如她所愿了……他想着想着,困意就席卷上来了,他打着哈欠,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沙发上,就和衣躺下而睡。可刚一闭眼,她的一句话又从脑子里跳闪出来,“你这一次去,找你的老战友,一定得拉着牛春早去。”她说这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玄机?他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想着想着就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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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他还正鼾声大作地沉寖在梦乡之中,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却大作起来,似乎不吵醒他誓不罢休似的,一阵接一阵地响个不停。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先神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又接着打了一个哈欠,才慢腾腾地起来,而后跕拉着鞋子走到桌旁,伸手拎起电话听筒,不等把其在耳朵边放好,就软绵无力地朝着话筒“喂”了一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听筒里响了起来:“老兄,早上好!”他一听是牛春早的声音,随之人也精神起来,话语也利索了。“好好,牛市长好,您咋这么早啊?”
牛春早在电话的另一端说,“不早不行啊,时事催人,形势逼人呀……嫂子不是说,你要约我一起去向老战友姚军招商引资吗?”
他一听这话惊诧了,语塞了,不知道咋样回答才是个好的先惊疑,后犹豫,再后是肯定的说“啥……我……是是是……”随之,他忽然大悟地一下子明白了吕品如在他临出门时,没头没脑地冲他撂出那句话的玄机和用意了。
“那,啥时候开拔呀?”
“牛市长,你是个大忙人,一切以您方便的时候为准。”
“那中啊,最近这一两天我有空……”
“好好好,我这就着手准备,力争明后天成行。”
“好的,我候着。”牛春早说完话,随之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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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电话,大为恼火地抬手指点着桌上摆着的夫妻合照中的吕品如大声说:好你个吕品如啊!真有你的,你也真够狠的,难怪人都说,最毒不过女人心呀!你来这一手,不是叫我骑虎难下吗?不是叫我措手不及,猝不及防吗?八字还没一撇的,你可就张扬起来,这不是找我的难看吗?你就是再想阻断我冒险走猴路,也不该不打声招呼,就往外端呀……这一下,我彻底被你给套住了,成了被你任意宰割的羔羊,成了你的提线木偶,你如愿了吧?你美气了吧?你再怕冒险,再想坐享安逸、稳当,也不该这样啊……他气得浑身直发抖,抓起照片框就想往地上摔。可高高举起相片框的手,就在要使劲往下摔的刹那间,不知被哪根神经给牵住了,抖嗦着擎在那没有弯下。他擎了一会儿,举起来的手像撒了气的气棒棒拖拉下来了。而后把相片框放到桌上,瞅着它堆坐在皮转椅里。嘿,现在木已成舟,再生气,再抵触,再执拗,再不情愿,也晚了,也不得不按照她设计的方案来描图,来绣十字绣呀。他想。
其实,吕品如并没有把招商引资开发那块土地的事情,向其他市委领导说,只是借助战友、朋友的关系,在汪浩昨晚离家后打电话向牛春早说了说。既是为了稳妥起见,能一举引来战友姚军的投资,也是为了助汪浩实现其夙愿,才求牛春早出面,以战友加市委领导的身份向姚军求援,姚军不会不看僧面连佛面也不看地予以拒绝。
牛春早想了想,认为与公与私都无损,且不仅有助于当前的工作开展,也为招商引资动员会上的报告,充实了内容,有了确凿数据,树立了典型,更为该项工作的展开开了个好头。有这么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牛春早在天一大亮时分就起了床,按照吕品如的请求给汪浩打了个电话,叫汪浩在思想上造成一种既成事实的错觉,不得不按照她所指引的方向上去走。
汪浩没辙了,只好与老战友姚军通了电话,约好在两天后他跟牛春早等一起前往浙江杭州与之相会。